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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枸杞茶——吴漾

时间:2020-12-22 07:09:57  作者:吴漾
  “……啊——”她本想怼回去的,但开口时却因为小鱼的顽劣,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极深处溢出一声动静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还把脑袋都埋进软枕里,好躲避这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让声音发出来好吗?”他小声哄着,掌心移到她下颌处,捂着脸颊缓缓上移、与枕头拉开些距离,与其说鼓励她的,倒不如用说是在诱导蛊惑,“我很喜欢。”
  “我才不。”
  “真不?”
  “对……唔——你、别这样!”
  “叫出来好吗?”他听话地放缓,但却再次引诱她,“真的很好听,像是从云头上飘下来落在耳朵里的羽毛,是小鸟翅膀底下那一小搓,又软又轻。”
  宋杞在这样的处境下,已经无法思考“声音像羽毛”是个什么形容了。
  不止如此,她还真的被他蛊惑到。
  随着小鱼的游动,回应了一声:“……嗯——”
  ——
  *
  11月7日,宋杞心血来潮,想了解在西洺生活时的姚星河是什么样子。于是怂恿他,跟他一起把他从幼儿园到初三积攒下的玩具、文具、相册和课本都整理了一遍。
  果真叫她找到了几个有趣的东西。
  一个是他在西洺实验小学的毕业照。
  在四十多个小学生里,宋杞一眼就看出来哪个是姚星河。
  观察着那个站在最后、最高那排椅子上,在太阳下白到发光,皱着小眉头、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看镜头,但依旧可爱到爆炸的小人儿,最后忍不住掏手机拍下来。
  然后一边稀罕着,一边嘲笑他:“你头顶上为什么还有个小揪?还是用笔帽别起来的?”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下意识地抓了下头顶的发丝,想到什么,也跟着笑起来:“毕业那会儿爸妈赶上个案子,天天在局里加班。当时给我钱让我剪头发,我好像拿去买游戏卡了。最后头发太长都遮住眼了,又不知道怎么剪,就用笔帽别起来。”
  一个是他的小学毕业时正流行的同学录。
  宋杞简单翻了一遍,就发现绝大部分同学都表达了对他的喜欢,有几个同学还贴上了自己的一寸照片。
  其中就个长得很可爱、名字很甜美、字迹也很秀气的小姑娘,在【最喜欢的人:_____】一栏里,写的回答是【姚某某】。
  宋杞乐得不行,撑着胳膊靠近他,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脑袋,故意喊他:“姚某某?姚某某~”
  他单手控住她的脑瓜,按向自己怀里,还用胳膊箍住她的后背,不让她起来。
  另一只手抽出那张同学录,看了会儿,有点牙酸地说:“我就很好奇啊,人小朋友都写了最喜欢的是我了,你为什么都不吃醋?之前那个谁,你就这样,全靠我跟她战斗,你跟看大戏的一样。”
  宋杞知道他说的是杨帆。
  但她确实没必要吃醋,于是戳了戳他的咯吱窝,惹得他放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过你可能因为别的方式跟我分手,但从来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了,还会去喜欢别的女生。所以才不吃醋。”
  “这么信任我?那我以后要是管不住自己了呢?”他眯起眼,拍了拍地上的同学录,“你看你哥哥这模样,从小就有这么多人喜欢。”
  宋杞呵出一声笑,自信起来的时候,语气也是傲娇得不得了:“我的模样也不差啊。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再有其他姐姐妹妹的,那我觉得我也可以有别的哥哥弟弟。”
  他好像有点怵了,收起笑容,合上同学录放回纸箱里:“不说这个了。”
  第三样东西很特别,是个塑料的方盒子,看着有点像电饭煲。
  宋杞一时半会儿没看出来是什么,在姚星河提示下,才知道这是姚之光买的碎纸机。因为放置的时间太久,白色壳体已经老旧变黄,看着就很有年代感。
  因为多少了解宋长亭的工作,所以宋杞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困惑:“为什么要买碎纸机?工作上保密的材料好像都不可以带回家处理。”
  姚星河清浅地笑了笑,耐心解答:“不是处理工作上的事。很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太好,需要定期去医院检查,攒了很多很多体检单和病例本。后来痊愈,爸妈就用碎纸机把它们都碎掉了。那会儿我们一家都很开心。”
  宋杞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因为她看到姚星河在触摸塑料壳体的时候,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怎么是这种担忧的表情?”他很快恢复欢悦的情绪,还反过来安慰宋杞,“没什么不能问的,这个家里所有东西,和哥哥身上一切事情,宋杞都可以问。”
  她直起身来,拥抱了一下面前的人:“哥哥,别难过。”
  他拍了拍宋杞的背,温声道:“没有难过。爸妈陪伴我很少,但是他们在世时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给了我最大的温暖,”说到此处,佯装叹息实则炫耀,“真的是对我太好了,就连我把饭钱、理发的钱买了游戏卡,他们都没舍得骂我。”
  这就让宋杞有点嫉妒了,不可置信地问:“这都不骂?”
  男生喉间溢出轻快明媚、不带半分烦忧的笑声:“就是揍得有点儿狠。”
  “……”
  *
  11月8日,姚星河抱着百合花,宋杞抱着向日葵,来到西洺烈士陵园。
  半蹲在地上,在跟姚夏夫妇聊天的时候,姚星河一直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来介绍这个儿媳给他们认识。
  尽管在宋杞出生的时候,一家三口已经见过她了。
  “当时你们就说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爱,眼睛溜圆,还爱笑,你们的眼光是真的好,”姚星河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迎着扑面而来的带着松香味的秋风,半开玩笑道,“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遗憾,你们那时候要是没那么忙该多好,多带我回棠溪见见宋爸陶妈,说不定我就不会错过这小姑娘长大的过程。”
  身旁的小姑娘扽了扽他的手,轻声纠正他:“六年级见到已经很早了。”
  他把这小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望向墓碑上的照片,声音也更坚定:“爸,妈,你们应该也很开心,对吧?这么好的姑娘,被我追到了。”
  而且,我在今年,忽然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小时候你们给了我最大的疼爱,最温暖的教育。
  你们走后,宋杞接替你们,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欢喜,和毫无保留的喜欢。
  有段时间,曾回来告诉你们,我不知道未来应该怎么样,要不要放弃挣扎,索性由着那股下沉的力量带着我,坠落下去,找你们团聚。
  但是现在,我很明确,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我会一直攥着宋杞的手,我这个大小孩儿会带着她这个小小孩儿,向着光亮和璀璨,一直走下去。
  想着这些,沉默不语的时候。
  小姑娘好像蹲得腿麻了,左手捂住脚腕,像小螃蟹一样,横向挪动了挪动。
  他被这模样逗笑。
  扶着她站起来,自己却再次蹲下,给她揉了揉小腿肚。
  等她完全不麻了才起身,再次握上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但只走了两步他俩就同时顿住。
  姚夏夫妇所在的这一排墓碑走道上,有两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五米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俩,若不是秋风吹着他们的衣角微微动,姚星河都觉得这两个人跟石化了一样。
  左边那个,手里抱着素白花束,他和宋杞都不认识。
  右边那个,手中拎着烟酒水果,他和宋杞无比熟悉——
  是……宋长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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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卑
 
  从烈士陵园出来, 宋长亭让同事先行回棠溪。
  他则上了姚星河的车,跟两个小王八蛋一起回家。
  路上,驾驶座的“王八蛋1号”先说了一句:“宋爸, 我是真的喜欢妹妹, 我们两个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在一起。”
  后排的“王八蛋2号”就枉顾老父亲一颗碎成八瓣的心, 坚决地站在王八蛋1号的战线上,维护他道:“爸, 我特别喜欢哥哥, 是我先追的他。”
  这句话的威力和精准度该怎么形容。
  就好比一把AK-47在200米以内对准你放枪,再好的防弹衣都不管用, 它把你瞄得死死的,你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就被子/弹穿出个窟窿。
  宋长亭仰靠在副驾驶上, 一句话也没说。
  但他觉得自己心脏上那个窟窿, 越来越大,血流得越来越快——离厥过去就差一哆嗦了。
  都这样了。
  背后的王八蛋2号还气呼呼地跟他说:“你要骂就骂我,跟哥哥没关系。”
  王八蛋1号则接上:“宋爸,你再怎么骂我都行, 我是男人。但你不能怪妹妹, 她只是在我追求下,跟我谈了恋爱而已。”
  他摘下警帽来,胡乱搓了把寸头。
  根本没心思去想到底谁先追的谁, 扬起脑袋担在靠枕上, 对着车顶天窗, 深深吐了一口气:“注意开车。回家再说。”
  一路上,宋长亭都在努力平复情绪,但依旧无法接受, 拿着当亲儿子的干儿子,跟自己亲闺女谈了恋爱这种事。
  更不敢去想,他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看王八蛋1号蹲地上给2号揉小腿肚时那个熟练自然的样子,就推测这俩人时间不短了。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前推,就想到今年除夕夜那天晚上,两个王八蛋说出去看烟花,结果彻夜未归的事。当时王八蛋2号给的解释是:“哥哥非要去广场对面的酒店顶楼看,说视野好,还开了两间房,一间就要1666。”
  那会儿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考虑。
  今天重新想起来,突然就回忆起前几年经手过的一个小案子,罪犯用自己和受害人的身份证分别开了一间房,送受害人进房后,偷偷调换了房卡,把自己那张留在了受害人房间的“插卡取电”槽里,又假装自己的刷不开房间,去跟前台拿了备用卡。
  半夜直接刷开受害人的房门,对受害人实施了强/奸。
  所以,开两个房间就代表没发生什么吗?肯定不能。
  再仔细琢磨琢磨王八蛋2号当时看似忿忿不已实则狡黠无比的表情,就更加确认,这根本不是告状,而是放了个烟雾/弹迷惑他,以此掩盖两个人的罪行。
  怪不得王八蛋1号愿意出钱给2号买房子呢。他当时怎么就信了,1号是因为没法办贷款才暂时用2号的名义买,怎么就没想到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关系。
  推测到这里,宋长亭就觉得碎成八瓣的心在此基础上又进行了一次裂解,变成十六瓣,甚至更多。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忍不住动手去揍还在开车的王八蛋1号,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
  甚至为了控制住自己,开始用正向的思路去理解他们两个:说不定2号说的是真的,当夜他们确实是住在两个房间;说不定1号没这么混蛋,两个人确实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所以。
  先回家。
  回家再说。
  那一刻的宋长亭一定没有想到,回家之后的他受到的刺激会更大,更狠,更猛烈。
  *
  回到家后,两个王八蛋在沙发前排排站,虽然看似是不敢坐、在等待训斥,但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两个王八蛋一脸无畏地俯瞰他,与把他挟持了差不多。
  宋长亭放下警帽,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衣最上侧的扣子,先指挥王八蛋2号:“给我倒杯水。”
  1号倒是勤快体贴:“小七你找地方坐,我去倒水。”
  2号也不怕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离他有点远。
  趁1号倒水的功夫,还严肃起一张小脸,凛着大眼睛,用气声威胁他:“爸爸,你待会儿要是骂哥哥太狠或者动手打他,我会恨你。”
  宋长亭真的差点跳起来,劈头盖脸地输出一通脏话。
  这闺女养得可太失败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老父亲这“濒死”的状态、绝望的心情,反而不遗余力地磋磨他、刺激他,生怕他死不了似的。
  水很快端过来了,但他没接。
  1号把水放在茶几上,依旧站着没有坐下:“宋爸,对不起。这事本来应该早点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是我的问题,跟妹妹没什么关系。”
  宋长亭又抬手捋了一把头发。
  还是觉得颅内压有点儿高,脑壳里还是有点儿顶,怕自己一时失控真的揍了两个孩子,想了会儿就说:“你们两个先思考思考待会儿要交代的事,我先去洗把脸,”起身,看了看几个关着的房门,“哪个是洗手间?”
  王八蛋1号的眼皮清晰一顿,下颌角的关节也跟着动了动。
  宋长亭迅速捕捉到这明显的毫无准备又略带掩饰的表情,于是加重语气命令道:“给我指一下洗手间。”
  面前男生的眉头也向内蹙起,舌尖轻轻戳着口腔内壁,微瘦的脸皮因此凸起一个极小的幅度——犹豫的神态虽然转瞬即逝,但宋长亭依旧没有放过。
  就在他打算摆出审问犯人才有的严苛状态的时候,1号的喉结滚了滚,放弃挣扎给他指了路:“中间那个,浅蓝色门的。”
  宋长亭大跨步走过去,推门而进。
  那时候,他已做出了一些预判和假设。卫生间里应该有一些痕迹或物品,能证明两个人的关系进行到了哪一步。
  但当真正看到那些证据的时候,宋长亭还是打了个激灵,并当场明白,王八蛋1号为什么犹犹豫豫,不想让他进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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