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这样平淡,又带着小小的期盼,不慌不乱地前行着。
到了12月底,平静的日子里开始出现令人欢喜的好消息。
一个来自萧时光。
工作一年半以后,萧时光还清了大部分的债务,并参加了景大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方向的研究生考试。考完试后,全年无休的他第一次跟公司开口,请了一个周的假,回到景行见了姚星河和刘森雨。
地方还是在那个老小区门面楼下的羊蝎子火锅店。由于物价上涨,锅底和菜品比那年冬天贵了一些,但味道却一点儿都没变。
一年半过去,温椰子汁的活还是萧时光在做,另外两个跟胡同口晒太阳的懒散老大爷一样,靠在椅背上遥遥望着他,等他分好递到手上来。
“你他妈的,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刘森雨抬起脚底板,从桌子底下踹了对面的人一脚,“我跟姚星河好歹是这个学院的人,你跨专业考试,竟然一次也不来问。你真牛逼。”
“我只是抽空随便考考,”萧时光把椰子汁分别递给两位,轻笑着的时候,丹凤眼里流出些亮晶晶的光,“让你俩知道了,你俩非得一天问我8遍复习得怎么样。”
“真行,随便考考,”姚星河把手腕搭在桌沿上,指尖敲了敲桌面,面色哂然,“随便考考,然后一对答案,就知道稳了?”
萧时光装模作样地叹息:“智商就是这样,想发挥差一点都不允许啊。”
透过火锅升腾的白色雾气,刘森雨都能看清楚萧时光炫目的笑容,于是又从桌子底下补了一脚,提醒他认清现实:“别嘚瑟太早行吗,复试也很关键。尤其是你这种跨专业的学生,是面试的老师重点刁难对象,你要准备的还多着呢。”
“怎么回事,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高中的班主任?”萧时光抽笑两声,虽然在吐槽刘森雨,但也捏起自己的玻璃杯,主动碰了碰两位大佬的,“未来三个月,确实到了需要你们的时候了,别抛弃我。”
刘森雨冷笑,撞了撞姚星河的胳膊肘,语气凛冽又幽怨:“听到没,需要我俩的时候就这么可劲儿地套近乎;不需要我俩的时候,卷铺盖就走人,连个招呼都不打。毕业第二天去他宿舍找他,卧槽,就只剩个床板了。”
姚星河跟着点了点头。
看到萧时光把牛羊肉卷、蟹柳鱼丸下进锅里,不由注意到手背上,静脉输液留下的针孔结痂和回血造成的青紫痕迹。
不知怎么回事,想到了一个略沉重的话题。
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了:“你一直都不说是什么债务,我和森雨也不打算问了。现在就是很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还清了?读研的时候还需要跟本科那会儿一样拼命吗?”
萧时光忽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问题没准备。
不过最后还是坦荡地回答道:“确实还有一部分没还上,需要在读研期间继续还。但是我已经做过计划,应该不会那么辛苦了。”
姚星河:“我可以借给你一些,每个月都可以。我记得你在机械学院的时候三维建模非常厉害,到时候可以去周伯雅教授的公司面试,做建筑模型和做机械模型是同理的,他们给出二维图纸,你给弄成三维的就行。”
在缥缈的火锅雾气中,萧时光捞起几片肥牛放在蘸料里。
等它变凉的空档,思索片刻后悠悠然然地笑了会儿:“工作可以有,借钱就算了。一来是借了你的钱怕自己没压力,根本不想还;二来是,森雨说你给你家小朋友买房了,要还三十年的贷款,自己留着还贷吧。”
刘森雨接过话茬,有点激动地说:“已经装修好了,你不是在景行呆到元旦假期结束吗?31那天咱们一块儿去姚畜新家跨年,让他和小朋友给咱们做饭吃。”
萧时光扬起眉梢望向姚星河,问:“咋叫你‘姚畜’了?”
姚星河加起肉最多的一块羊蝎子放碗里,勾了勾唇角:“森林雨嫉妒我。”
刘森雨:“啥玩意儿?”
姚星河跟萧时光概括这一年半以来的感情结果:“我和小朋友都征得父母同意明年一起住了,森林雨到现在也没追到喜欢的小学妹,小学妹甚至不想见到他。”
刘森雨:“操。别提这个。”
*
12月31日很快到来。
进装修好的新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招呼朋友吃一顿大餐,是今年年底,第二件让姚星河由内而外地觉得开心的事。
而且,宋小朋友把许鹤周和孙茹也请到家里来了。
同时跟着来的,还有到了景行却没告诉他的——他的好兄弟陈亦。
见到陈亦,姚星河才体会到刘森雨见到萧时光时又气又喜的心情,并且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好家伙,到了景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回头看了看被宋杞拉去阳台看雪的孙茹,勾住陈亦的脖子就把他摁在地毯上,有点不确定地问,“这是……追到班花了?”
陈亦笑出一排白牙:“嘿嘿嘿嘿,昨晚表白的,班花同意了。老大,我是不是太幸运了?”
“真行,”姚星河松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乐成傻狗一样的“白衣天使”,没忍住也笑出声来,“景大文学院的硕士竟然被你追到手了。”
“我现在已经做到副主任护师了,手底下还有两个硕士生跟着我实习呢,”陈亦有点骄傲地说,但看了一眼阳台处的姑娘,还是把这份骄傲收起来,换上真诚又满足的笑容,“虽然还是不太能配得上班花,但是我也在努力,今年一整年,周末都在省里进修。”
姚星河把陈亦从地上拉起来,给客厅里围观他们的一群人挨个介绍。
在暖气房中穿着蓝色短袖的许鹤周,往陈亦递手里塞进一个橘子,笑起来的时候跟夏天的海风一样清爽:“这位哥哥,我见过你。”
脸盲的陈亦自然不记得这回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橘子:“什么时候?”
等到姚星河拉着刘森雨和萧时光进厨房做饭。
许鹤周才握上陈亦的胳膊,跟他抱了一下,拍了拍他清瘦的后背。
那熟络劲儿好像见到了老家的大表哥,亲切又激动:“200x年3月16号,我去儿童医院看望宋杞,你是那位救过她的护士。那时候你戴着口罩,但是我记住你的眼睛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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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 吃了个圆圆满满、热热闹闹的晚饭。
但并不是说所有人都没有遗憾。
刘森雨看看陈亦和孙茹,又瞅瞅姚星河和宋杞,孤单寂寞地啃了一会儿卤鸡爪, 还是没有忍住, 抬眸问宋杞:“小枸杞, 怎么没带你舍友一起过来?”
宋杞闻言,眉梢扬了扬, 但很快压住抽动的唇角, 佯装严肃道:“邀请过,但是她们都有事儿, ”怕刘森雨不够难受,想了会儿又补充道,“尤其是梦珂, 我一个星期前就邀请她了, 并告诉她森雨学长也会去。结果今天下午梦珂说她已经订了车票,要去东北看雪,所以不能过来。”
听到这个,姚星河和萧时光就频率极其一致地放下筷子, 靠在椅背上, 转向刘森雨,认真瞧大戏。
刘森雨果然不负众望,手中的鸡爪掉落回面前的盘子里。
默了三秒, 指着窗外的飞雪, 又酸又气地问:“景行的雪不好看吗?为什么非要跑到东北去?”说着想到什么, 凛着语气问,“是她自己去,还是跟别人去?”
宋杞如实回答:“这个我倒没问。但听说, 我们班长也去东北了。”
刘森雨怔了片刻,面色平静下来:“哦,跟同龄人比较有话说,兴趣爱好也比较一致。”
然后默默扒碗里的饭,不再说话。
到底是多年来和宋杞配合默契的人,许鹤周嚼完嘴里的炸鸡翅,就看向宋杞,假装好奇地问:“小七,你舍友是去东北什么地方啊?晚上几点的车,我也想找个周末过去看看,能不能参考一下她的行程安排。”
宋杞之所以提到赵星越,就是指望着刘森雨来问这个的,却没想到刘森雨听到比他年纪小的男生出现,就直接没了信心。
结果最后问这些的,还是她的小师哥许鹤周。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刘森雨追女生的路还长着呢。
但也不再藏着掖着,借由许鹤周的问题,把冯梦珂提供的详细回答,一一转述给刘森雨:“晚上11点的火车从景行站出发,次日7点到长白市北站,”戳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9:40,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出发了。许鹤周,你去的时候也坐这趟车吧,睡一觉就到地方了。”
许鹤周比出大拇指:“是个好的安排,经济方便,还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两个人一唱一和,顺势讨论起初三保送时的旅行路线,并感叹着,当时如果没有去西北,而是去东北的话,估计也非常不错,而且两个人一块儿旅行可以AA,一路上就能更好地吃吃喝喝。
在这样的感喟声中,扒饭的人终于皱了皱眉头,擦干净手上的油渍,抬起头,清咳了两声后站起来:“我想起学校电脑上还跑着一个程序,先回去处理一下。”
姚星河笑问:“晚上能回来吗?”
刘森雨已经蹿到玄关处开始穿鞋了:“不一定,别等我。我这几天可能住在课题组办公室。”
等到人走后,许鹤周才笑出声来,碰了碰宋杞的胳膊肘:“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森雨学长?你看把他急得。”
宋杞轻哼一声,给孙茹和自己倒上橘子汁,转头看许鹤周的时候,模样傲娇又带着可爱的邪气:“他自己不问的,不怪我。而且,从这里坐地铁到车站只需要二十五分钟,我已经对他够好了。本来还想再抻他抻的,因为你问了,我才决定早点回答。”
姚星河一直看着他们两个。
尤其是宋杞,她跟许鹤周说话的样子,是他鲜少见到的,狡黠,灵动,恣意,明丽。
有一瞬间,也感觉到了遗憾。
自己比宋杞大了四岁,高了三个年级,从始至终都没有在相同的地点学习。
没有和她一起经历课上课下的贴心掩饰、打闹争执,没有与她一起完成过年复一年的陪伴致意、考试学习,也没有那些假期之中的刻章耍剑、西北疯玩。
所以很多时候,他做不到和许鹤周一样,只要宋杞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知道怎么去给她搭桥铺路、周全考虑,帮她顺利完成她计划去做的事情。
但同时,姚星河也觉得自己是在进步的。
再一次看到许鹤周和宋杞配合默契的场面,他比以往每一次都坦然,不再像宋杞刚上大学时那样,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我否定,用消极的视角去看待自己和许鹤周的差距。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拥有最大的资本,让他不再痛苦自怜,不再沉郁难安。
这个资本,就是宋杞真挚的喜欢。
无以为报,只能用发自内心的、更加炽热的喜欢,去回应这个小姑娘。
这么思考着,大家已经都吃完饭了。
陈亦和孙茹自告奋勇去刷盘子,餐厅了只剩下四个人。
姚星河望着还在喋喋不休讨论着过去两年半的大学生活的宋杞和许鹤周,缓缓扯开唇角,笑了会儿。
萧时光踢了他的拖鞋一下,拖着慵懒的腔调,在有些喧嚷的环境里,轻声问他:“在笑什么?”
他发出满足的喟叹,温声回道:“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孩儿,还都长得这么好,我忽然产生一种,老哥哥的欣慰感。”
萧时光笑,捏起杯子碰了碰他的,悠悠道:“是老父亲吧。”
*
期末考试结束后,宋杞在景行没事可做,准备先回棠溪,临走前拎着一大兜零食送到了郊区实验室。
甚至没有忘了姚星河的同事程寻,给她也准备了一份。
从实验室开车把小孩儿送去机场,看着她上了飞机,姚星河就接到了宋长亭的电话。
那边照例是审犯人样子。
“回棠溪的时间。”
“腊月二十八,下午。”
“回家的方式。”
“开车回吧,比较自由。”
“注意安全。你爷爷这个冬天去你大姑家住了,不在棠溪,你这次回来住家里。”
“好的宋爸。”
“住在书房。”那边想到什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姚星河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住书房的话他还能住哪儿。
就听宋长亭终于结束盘问的语气,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叮嘱他:“你陶妈只知道你俩谈恋爱了,还不清楚你们之间那破事儿。你在家的时候要注意,千万别跟着王八蛋2号去她卧室,更别提你俩已经发生的那些,不然会破坏你在你陶妈心里的形象。”
姚星河忽然有点感动。
望着航站楼外的天空,明明被雾霾晕染得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却觉得春天很快就到了,阳光很快就会穿破雾霭毫不吝啬地洒下来。
“谢谢宋爸提醒,我记住了。”
问完了他的情况,宋长亭才问宋杞是不是已经上了飞机。
他清了清嗓子,大胆建议:“宋爸,你以后能不能先问妹妹的情况,再问我的?她可是你亲闺女啊。”
宋长亭却有点儿急眼了:“我他妈也一直把你当亲生的!这有什么先后顺序的,你们都是我跟陶然的小孩儿,都一样地批评教育。”
“不要老是批评教育啊,也需要关心爱护。尤其是妹妹,你对她的关心太少了,”他故意刺激了宋长亭一下,“但凡是对她上点儿心,她也不至于早早地跟我谈恋爱,还没让你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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