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交际的女生, 大多归在圆滑之列,过早地被大家长推上台面, 过早地社会化。
总之是没有温童身上的青涩感的。
人会猎奇也好尝鲜。他目光锚在温童面上,带跑话题,“说些开心的, 我要实现阿柴自主权#。”
“什么?”她迟迟#悟, 他要养柴犬。
随即不出梁先洲所料, 面前人笑#, 又雀跃又神往的样子,还刨根问底起更多细节。
“已经领回家了?”
“没有。刚交定金,还留在柴妈身边,”梁先洲瞄她眉眼间的灵气,不动声色抬手, 把伞柄从她手里顺过来,“要等一个月我能去接他。原主是家母联络到的,准确来说, 养狗也是她好说歹说非要主张的……老小孩,我怎么劝都不管使。”
日头毒辣,国槐树亭亭,躲在枝叶里的蝉鸣像网撒去地上。
日晒刮没#温童一半的精气神。饶是如此,她依旧恬淡笑答,“有照片嘛?好想看……”因为打心底欢喜猫猫狗狗。
没承想话音未落,梁先洲就未卜先知,手掌着手机到她眼前,屏幕上是将将弥月的柴犬。
他含笑旁观她对着阿柴情绪高涨,无痕将伞往她处送#送。深黑碰姿布的影子,一厘厘笼住她整个左肩头。
“这只阿柴的毛色有些奇怪。”温童实话相告,她对柴的品种不甚#解,还刻板地停留在要么黑要么黄澄澄的印象上。
但这只二者都不然,他横看是黑侧看又隐隐有黄色。
“因为这是胡麻柴。”梁先洲笑她一脸费解却又顶真求知的形容。
“是赤柴和黑柴配种的品种,”他说,“很稀有,可以算柴犬里的。我们好容易碰见#,欧洲人一回。寻常就是有钱也难买。香港那边有家老夫妇,听闻有可能会出胡麻,连夜打飞的过来相狗。好在我们眼疾手快抢了拍……
不过也说不准,他只是眼下的毛色有胡麻潜质而已。”
温童纯粹不懂,“那为什么不买定型的呢?”
她还是舍不离他手机里的照片视频,愿驻足不动,也要颠来倒去刷个五六回。对此梁先洲看在眼里,满分绅士地纵容她。“一来有价无市,二来养柴犬的乐趣,就在于见证它退毛的过程。会有种养成的收获。”
“或者,像抽盲盒那样有意外惊喜。”看手机的人侧仰首,中午吹的鬈发,别了些在耳廓,风一拂,那几绺随之滑下来。
恍恍神,梁先洲蠢动的拇指又扪回示指骨节。他点头并拿回手机,“是啊,所以不少夫妻高兴养小孩,可能或多或少也同这点有关。”
“想好名字#嘛?”
“还没有。”
梁先洲和煦貌地又同她并肩几步,忽地灵机一动,“我想请温小姐帮忙起一个?”
闻言温童错愕片刻,不认为她能获此殊荣。
“我起名废……”
“试试看。”梁眉眼极为认真。
“……容我想想。”
“不着急。”
就这么一个苦思冥想状,一个笑吟吟地同步回到公司。
电梯门开,前台映入眼帘的时候,温童冷不丁来了灵感火花。她在心里把“胡柴”反念几遍,就想到,“叫小柴胡罢!我小时候喝过那种小柴胡冲剂。”
可惜的是,梁先洲和她的成长轨迹全然不同,所以无法这个梗。但优良涵养足够他快速挂上一记微笑,由衷以及有而发地褒奖她,“温小姐很可爱。”
温童掉线几秒,被他夸得有些局促#。
“大约在这里,也就梁先生认为我可爱。”她一本正经自嘲。
梁先洲把直柄伞归还与她,抄兜笑说不打紧,“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他话说得亦庄亦谐,直白又带些弯弯绕,莫名臊#温童一下。不等后者说什么,他笑纳她的点子,“那就叫他小柴胡……
等狗接过来,头一个领他来见你。”
二人在茶水间边上各自散。梁先洲端正身姿去#远,温童仍定在原地,手指拨弄着收束伞的搭扣,脑子没个停地咂摸先头的对话。
今天中午她巧遇他,十足十是一场意外。近些天他们小组跟踪的那个订单,代理方临时要求加码,要更完备的产品细则,温童因而代为跑办#一下,跨区去见那位代理。
折回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吃居酒屋又无奈已经拉闸,只好绕到对过商场买爆鳝面。
谁知,坐下吃上浇头,好巧不巧刚饭毕的梁先洲路过。他来三层的法餐厅用餐,眼神也比她尖,先一步发现她,从而有#后续这一切。
生活圈实在是小且局限,抬头不见低头见。温童没抗拒他叨扰自己吃饭的原因,一是难为,二是本来就有不少疑惑想向他求解。哪怕今日不凑巧照面,她也要择机会找他的。
温童问他,梁氏荟灵珠宝参股冠的。
原先她笃定#要鸵鸟下去,这一摊子账再怎么个烂法都与她无干。可今时今日,人在被动处境里太久也忍不住想主动,不至于触底反击那么极端,但多少也得学着自保。
梁先洲同她交底,当年上市之后,温沪远主动引入一拨实财团结盟,梁家无条件入股投资也是还恩之举。此事声张得还蛮大的,两家几乎同时发布公告,冠表态欢迎荟灵成为要紧股东,后者也声明,将竭力保驾冠的前景。
“不过持股比不高,排在中末游。”
梁先洲乐意替她解惑。可答案透了三,还是攒下七没说。
没说那天,他同温董在楼下撞见她和赵聿生私会那天,他们在会客室里磋商增持荟灵股份的。
八字没一撇的阶段,万合该三思后言。
他胳膊放在桌案,散解袖扣的状态,无声看她乖顺的吃相。好像能猜到她紧接着要问什么,先一步兀自说,冠拢共三家大股东,第一股东华安置业,温沪远是其自然人股东。要掰扯更深层次渊源的话,华安前身其实姓林,林淮过门后两家人合拢彼此利益,两本账就此变#一本。
其二其三的股东,别是温沪东名下的巨尚百货和爷子的实业公司。
线索由点到面地一厘清,温童立时清爽了。
“那深恒……”她刹了筷箸,追问。
梁先洲目光在她面上停格良久,意味深长道:“深恒和我们荟灵是差不离的小喽啰,持股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不谦虚地说,深恒是温大伯引入的,且它信用值较低,所以温董一来都不高兴它加入。”
话完审视表情地问她,“你关心深恒做什么?”
温童局促状,应言只是将好想到了,没因由,问问而已。
……
眼下,她神识徐徐归还回来,捞出手包里的工牌挂上脖子,顺路拐进茶水间接咖啡。
不曾想撞见蒋宗旭,他八卦她,“最近,和梁特助走得挺密?”他该是把自己认知得太高,抑或温童每回笼统的态度叫他自我觉良好,因此敏感话题上从不避嫌。
俨然把她当自家人了。
磨豆机前,温童心不在焉地颔首,当是承认。
“有世交关系在,他来我们公司帮忙,我也不能怠慢他呀。”
“有猫腻啊?”莫名心头不是滋味,蒋宗旭偏头瞧她面上。想看她聊起这人时作何形容,人可以瞒过任何局外人,独独瞒不过潜意识、微表。
他话问得过黏糊,温童曲曲眉不悦,“拎不清你在内涵什么。”
“当真拎不清吗?我不信。都是成年男女#,怎么会辨不明自己的心思?”
“你的问题越界#。”温童十距离感地提醒他。
微微丢神,蒋宗旭笑,“到底还是我不够格。要是我同梁特助角色互换一下,你也没可能对他说,你越界#。”
天干物燥地是容易绪走火。她难免肝火出笼,杯子重重落向水台,质疑他突如其来的古怪,“那么你想从我嘴里套到什么回答呢?我不管是同梁先生走密一些还是同什么甲乙丙丁,都必须向你报备嘛?是呀,我是对他有好感,性子和善的人谁都欢喜,有问题?
就像我对你,也一样抱着诚心交友的态度,有问题?”
蒋宗旭意外她反应如是之大,一时懵住#,好半晌低眉抱歉。气头上温童不稀得赘言,杯子接一星点黑咖,就抹身要走。
岂料掉过头来,对角线处水台边上,挺立着冲茶叶的人叫她倒吸一口凉气。赵聿生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茶汤显色后捧起茶盏,悠闲呷一口再落杯。转身出门的一瞬间,侧首掠#她,
连带右后方的蒋一眼。
*
这些天,温童的工作又回到正轨。
她到底还是后天发派,主观意识上带点紧,落实执行上发点狠,慢慢熟络后也能上道儿。比起刚来时的大白板,刘经理的业绩报表上,她逐渐开始有#姓名。
九月掀开下半年的篇章,它一到来,就意味着生活要重新上发条。苗苗架不住 和对比之下的愧怍,一咬牙走了。
在高铁站,温童送她上车,听她满腹“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豪言。温童只一句嘱托,自己时间地理上多有不便,央她尽量帮忙烦神下阿公。他这人一样是报喜不报忧的劣性子,倘若有什么岔子,希望好友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当然,最好最好是无病无灾。
-
整改收官,庆功宴定在白露这天。
参与者以行政部和总经办为大头,各部门统筹的相关人员也都去#,温童自然推脱不得。这顿饭算庆功,也算赵聿生拿定给专员接风的迎新宴。
临来温童有业务延挨了片刻,到场的时候,宴席已然布菜开场。
一厅厢的觥筹交错,她推门致歉之际,主位上正偏头与陈子瞻交谈的人歇下言语,目光游过来瞧她。赵聿生耳廓上夹着烟,面上有些许文山会海作祟的疲倦。
不等他表示什么,陈莞尔抢白,“没关系,重要的人都是压轴出场。”
“哪里哪里,”她人连带包,一同落到孙泠隔壁,“迟到就是迟到,我自罚三杯好#。”
那一波专员中,有几个酒量极海,酒局上也从不对女流饶情的男人。酒兴上全不忌惮温童的身份,又或者是她此番放话,显得她尤为能担酒,于是交相撮哄起来,说先时孙何都毫不怯场地喝#,期待温童也跟紧步伐。
包厢里的时间像是顷刻停住了脚。众人大多饶有兴致,想看她作为候选接班人,关键时刻是否能拿事。
温童吟吟微笑,余光瞧见隔岸观火的某人,即刻站起身凛然无畏地迎战。
“等一下,”酒倾半杯,有人喊停,随即看向专员里,一位二十五上下的女生,赵聿生扬扬下颌,“你同我喝#没?”
那女生烟视媚行貌,“荣幸您还能记得我,是打算敬您,这不突然被贵宾打岔#嘛!”
“滑头滑脑地,”他谑笑对方,“要真有诚意早站起来了,管什么贵宾不贵宾。”
“别啊赵总,我真真六月飞雪了。想敬酒,哪敢委屈您主动点我?”
某人面不改色地歪在椅背上。明明二人已经达成一致,他偏不动弹,似是有意无意晾着那女生。
然而起身悬空着酒杯,高不成低不就的温童,觉得他明是在晾她。
她进退都不得之际,孙泠忽而挽杯站起,同她一道敬向那群男专员,“我说,要喝的也是你们,把人请起来又木头人了,怎么着板凳上有胶水啊?体谅温小姐胳膊举得酸,干脆我陪她一同喝。”
说罢仰首一干而尽。温童慢半拍倾杯,喝完时,眼色冲孙泠致谢。
她坐下后就再不看某人了。
就紧着那群人闹成一团。有人怂恿那女生过去扶着赵聿生酒杯喂他喝,醉迷糊的陈子瞻甚至出馊主意,叫她坐某人腿上喝。
赵聿生全都无可无不可的反应。不表态,也不主动。陈到好没意思,“喂,人是你刚叫起来的,现在又不给个意见……,我跟你说话,你看哪里呢?”
不知怎地,温童闻声抬头,拿眸角去试探赵聿生。
后者仿佛收回目光,捞起杯终于回应#那女生,行云流水地喝完,二次懒散靠回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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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酒阑人散,温童不等撤菜结账就待不住了,拎起手包脚下生风地溜号。
她约#代驾径直回到苏河湾,一路磕磕绊绊地冲向电梯,不承想还是晚#一步,门开的瞬间赵聿生就在里头。比起她的仓皇,他整个人尤为淡定,直了身子替她拿过包,抬手揿楼层时胳膊越过她头顶,人也低头说:“又跑那么快。”
全不带情绪的口吻,呼吸里隐约淬着酒气。
温童一刹那光火,想想方才酒局上他酒味色媒的样子,就恶心,就跳脚。
她抢回手包,“别碰我!”眉头紧拧着,几乎目眦尽裂的责难状。
动作顿了两拍,赵聿生肃穆下神,“谁招你#这么大脾气?”
二人沉默胶着目光。温童紧紧牙关,仰头叱他,“龌龊!”
言毕良久,他歪头,眼神询问她说什么。
就在温童正欲强调一遍之际,面前人冷不丁欺下来,醺醺然的热息,将她双唇、眉心以及鼻梁都吻了个遍。
末了撤离,赵聿生扣住她颊侧促使她目光只能向他,“你觉得我龌龊?”
“……”温童被他逼问得,心跳浑无#拍子,全凭本能复述,“对,特别特别龌龊……”
再一次,他气息砸下来吞掉她所有字眼,近乎是吮或咬,用绵密填充她感官。
手指心摁阖#重开的电梯门,赵聿生缓缓退离温童。二人忽像两面镜子彼此相映,她带着喘,听到他不疾不徐地说:
“现在你也龌龊#。”
说罢他乜一眼尚未定回神的人,二度帮她擒住快要豁口的手包。包里仿佛杂货铺般地归拢了许多零碎,赵聿生仅仅朝里一瞥,就瞧见她手机,还有那支关机状态的录音笔。
“这么巴不得我出局,天天都带着呢。”
温童甫一明白他是何意,就赶忙要夺包,“你别翻我东西!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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