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是为了更笃定心里那杆秤吧。
从前它什么倾,眼下,它该向哪边斜。
“赵聿生!你今天要是再这么虎头蛇尾地一走了,我发誓一辈不跟你说半个字。”
起身间,温童毫无病房禁止喧哗的自觉,冲那背影大喝。
有人果真就像身前竖起片结界般地,脚步一停。随即一不做二不休地转身,快步到她面前,温童本能后撤半步。
赵聿生却步步紧逼,“你觉我们现在这样像什么?”
“像什么……”她木然复述。
“像不像情侣闹别扭?”
“哪对情侣像我们这样……”
“我们这对。”
温童:“滚蛋!你压根没把我当成女朋友过,现在堂而皇地说这些话……”
有人第次打断她,黑衣黑裤沉着脸,几乎喝出声,“去他妈的没当过!我这一年多心里就没有别的女人。”
话音刚落,天边訇然响起一道冬雷。
不唤醒那地下百蛰,兴许只为了叫醒世间众人,从心、从心。
第98章
次日下午, 温童在楼下居酒屋等鸟烧的时候,孙泠带点点来了。
数月不#,点点又长高不少, 穿着去年温童送的衣裳, 喜红喜红的。脑袋上戴个毛球线织帽,温童企图拿鲷鱼烧换她的帽子, “红豆馅的。帽子给我戴半天, 你想吃多少请你吃多少。”
点点不干,“不要你请我吃。妈妈又不是没有钱, 哼!”
作恶欲满足,温童笑得不行了。孙泠嗔怪她, 逗小孩就是幼稚!
以及,就是有从某人身上拓下来般的腹黑气。
温童真以为听错了, 来不及咽东西就豁着嘴,“你马上给我去世知道嘛!什么我就这也像他那也像他了。”
“我连名字都没提你就对号入座了。”
孙泠说,没什么的呀。在一起久了是会互相感染的, 大到三观小到口条习惯。她以前吃东西无辣不欢的, 寡饭也得拌点辣椒胡, 结婚之后老公偏好甜糟口, 她就慢慢跟着改了。以至于现在都淡口味。
两个灵魂从互相拼刺到彼此迁就,这是相处的本来意义。
而且,迁就并不等于放低态度。
温童即刻就想起昨晚某人那“五雷轰顶”的剖白。天知道她有多不习惯,一度以为赵聿生鬼上身了,要么就是拿他擅长的手段招逗自己。
诚然, 人情圈子练达久了的人,从不差那点说乖巧话的技巧,差的只是真心、实意。以及, 骄傲如斯的,脖子里打直钢板天塌了也不低头的赵聿生怎么会向她服软呢?
温童告诉孙泠,《傲慢与偏见》里达西的真香现场浪漫极了,绅士极了。她回.回刷都化身尖叫鸡,可是少女梦成真了,她却很清醒:
达西只有一个,论起傲慢,赵聿生算他十倍不止。
所以昨夜她没有回应那份示弱。原很简单,你五个月没来找我,录音笔那笔账我还记着在,凭什么你轻飘飘递个创口贴我就要当那伤口不存在了。
这回温童的想法挺烂俗,
得到越轻易,越不当惜。
孙泠:“哈哈哈,不知道说什么了,替赵总点根蜡烛吧。”
温童正经脸,“我认真的。她姐姐曾经跟我摊牌过,他们家老二心气很高的,就冲‘入赘’这点也不肯同我长久的。门第门第,说起来很糟粕的东西,可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存在啊。退一万步,他喜欢我,再肉麻点是爱我,他肯为了我当上门郎嘛?他跟温沪远能分分钟把房顶拆了你信不信?”
“所以,不结婚这爱就谈不成了?”孙泠手托腮,一语中的。
温童当即给她说愣在那里。
倒也不尽然吧。但你必须承认,尽管情的不定是婚姻,可中国人作兴这样大团圆啊。相应地,#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它就是。
孙泠说她就是陷得太深了,“深到每一天都在未雨绸缪地怕散伙,怕失去。”
“嗯,也许吧,”温童捞起饮料啜一口,睇睇门帘子,错觉它好像晃了下,“我的恋爱观很传统,就得天长地久。但眼下,显然我跟他不能够。一来有那些个嫌隙障碍,二来,我现如今的任务是夺下接班人。而总经理的位置只有一个,温沪远给我开的条件也是,必须和梁先洲在一起。”
孙泠的表情像听了个苏联笑话,“你没必要为了阿公搭上终身幸福。说得难听些,你完全可以等爷爷去了,没人给温乾当背书,再和他对簿公堂。”
“风险太大,变数太多。没准老爷子#后一口气还没咽,手里股份就拱手给了温乾也难说。他底子到底传统,根基传男不传女,哪怕嘴上不说。”
不等孙泠回什么,温童就自说自话,更像是说服自己地嘀咕,“梁先洲也没差劲到该死的地步。撇开那晚他犯下的傻叉事,至少绅士品格、气度高赵聿生好几成。换言之,他败坏没品,那某人之后在发布会上的所作所为又好到哪去?
总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她饱了,抑或是气饱的。仰头饮尽乌龙茶就离了明档台,#孙泠说公司见,又矮下身来逗了逗点点。小家伙一身儿童霜香气,语出惊人地说她口红像吃了小孩。
可爱得很,温童不但没气还好受用。
受用到是什么时候有人悄默声进了店,和孙泠交换完眼神又来看她,她都全没发现。
温童嗅到那熟悉烟草味的时候,已然晚了,抬头只见他在身前。
有人就这么擅长无巧不成书地来她。
主厨插话问老客户今朝吃什么,赵聿生置若罔闻地来扽她的手,连一句“不吃了”都没,就把温童一路往外扽。
像拎鸡仔。
-
居酒屋洗手间是设在外头的,单劈的小木屋,打起门帘子拐个弯就是。
眼下,里间无人。温童被赵聿生圈抵在洗手台上,浑身像条毛巾拧紧,受着他的低气压,随时要发作。她悔死了,悔今天作死穿件裙子,单薄薄地贴他身上,体温接触都敏感些。
“你都听见了?”简直明知故问。
“有人嗓门大到像故意号给我听的。”
“天地良心!我没有,有就是小狗。”
“你不是吗?”赵聿生说她就是小狗,还是那种路边流浪的,冷不防生扑过来咬你一口的。
洗手台面积过小,又供着花草,堆积着净手用品,他手没处搁,就堂而皇之地来她膝盖上,后来游弋进里,很自然地耍流氓。
温童昏头了,要尖叫之际居然拿手捂他的嘴,“好啊,你手再冒犯一寸,我就咬死你。反正我没打防疫。”
某人那眼神像在挑衅试试看。
几分钟过,她松手了,不是败下阵,而是妩媚张扬着坐姿,扬扬下颌说行吧,你摸。其实从头到脚都在打寒噤。
赵聿生跟她对着干般地抽出手,觑她那一眼,难得无奈又受挫,“赵聿然什么时候背着我给你洗脑那些妇人之#的?”他略咬着牙,“真是有毒,自己情婚姻烂官司一大把来替我当什么人生导师啊。”
比聿然更荒谬的是,赵聿生说温童居然会信,且当个生意经来信。他说你这样同信那些营销号推送的鸡汤文学没差!
“我就是信了!请问她哪个字不在理?”
有人当真被问住了。温童乘胜追击,手指戳戳他心口,“你摸着这里问问自己呢。难道赵总凭你的脾性肯和我走婚姻这步嘛?肯一团和气地喊温沪远老丈人嘛?这世上是有人若为爱情故,生命自由傲慢皆可抛。但你是嘛?”
有趣的是,赵聿生并未即刻答题。而是一副思索貌,饶有兴致地端详她片刻,再就,“这无疑是我平生三十五年听过#别致的求婚话术。”
“……严肃点!”
“好,”那就严肃,“我不否认,严格来讲我做不到。”
温童心脏就像碎开蛛网裂痕一般,还是佯装轻松,“那,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该学会实事求是对不对?你的人生座右铭一来是,爱谁都好,但更爱自己。你赵聿生连个项目交付自由都不舍得给我。这么久以来我从你这里耳濡目染不少,孙泠都说我跟你越来越像了。而我觉得你身上#值得学习的就是这条座右铭。
爱自己。我有许多许多事情要做,许多人要顾……
不想跟你车轱辘般地耗了!”
说着,泥鳅一样溜下来。
不#于往常的蛮横式挽留法,这遭,赵聿生只是淡淡一句,“你要是答应跟姓梁的,要这么不忌口,那确实当断即断为好。”
他其实是激将地说反话。偏偏温童也在气头上当正话来听了,她没转身,只冲他比个手势,“行。幸亏我昨晚没失智。”
傲慢与偏见,谁也不肯低头。
或许真应了那句,爱什么都抵不过爱自己。
*
到底是半桶水,温童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一点。那便是且不论赵聿生如何碍着梁先洲不放行那项目,这个节骨眼上,温沪远也会助她如愿。
老爷子帮忙除害那天,赵聿生带着这么些年搜罗的证据,大大小小,来董事会#温沪远单谈过。
只是收场不很愉快。
证据时间线长达六年许。有当年湖州招标会泄密给竞争对手导致老周“坐实”嫌疑的,有去年康宇竞标路上伙#温乾派人跟车的,(当然公子哥彼时只是出于给温童设绊子的目的,阴差阳错给老孟当了枪使)……如此种种,
某人长线蛰伏到六月份的竞标,终于实打实抓到老孟的马脚,虽说冒着鱼死网破的代价,但也明白,再不可等下去了。
等了那么久,机关算尽,他想着证据多些,可以帮老周和自己平反,并攒个大耳光刮到温沪远脸上。后者就能一念在旧情二看在沉冤他那么久,改悔或者是折罪。
赵聿生说自己要的不多,要么辞退梁先洲要么得一笔股份。
或许是被这么个“漫天要价”的条件惹毛了,抑或是打脸太不好受,温沪远不但无得悔意,反说他得寸进尺。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顶这么大风险来保一个藏枪犯?”
“我为什么藏枪你不知道吗?”
温沪远#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好笑你藏枪同给我护身那次有什么搭嘎!
打那起,有人才算是认了,认自己聪明误到底了。
吃瘪的受不好,糟透了,他从来不喜欢。可也不得不承认,#为商人,你心里但凡软那么一些些就会立在下风。
所以,赵聿生一直没告诉温童,你手里这个项目几乎是我#后一根稻草。
攥着它来和梁先洲斗,舍五入是同你父亲周旋到底。我撒手了,又一次认输了,就真没任何必要留在公司了。
但始终有嘴不说的原,不过是看她极为看这项目,
更看过她回.回为阿公难受痛哭的样子。
周景文是鼓捣某人寡情到底的,“拜托,我算是开眼了,你什么时候拖泥带水成这样了。干就完事,好嘛!”
然而赵聿生自说自话,“你知道我多长的这十年岁数,就是用来在双方都走不动的路口上,我主动往前,去减少距离的。而不是等她朝我走。”
这都谁跟谁啊,周一头雾水,“哪个‘她’?”
有人茶盖刮刮碗,仰头好像数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答,“个笔画的她。”
“不明就里”的周景文当真蘸些茶水,在桌上数写某人历任女友的名姓。边写,边嘴里念念有词。
好像刻意埋汰他,看,风流债都得偿!
碗盖一落,赵聿生冷冷推开茶,当即跳票牌局,拉下脸走人。
“哎!三缺一伤阴骘啊!”
“紧你尝尝有屎拉不出的味道。”
*
和投资方赵总约定的死线日这晚,温童千辛万苦把人约松口,答应吃顿饭。一道赴宴的还有梁先洲。
她坐梁的车子去。后者派了司机掌驾,二人便一左一右在后座上,梁先洲开口打破沉闷,“平安夜有局吗?没局的话,我父母想见#你。”
温童把羽绒外套连帽揭下来,脸给暖气熬得红红的,信口应了,没局、可以、随便。
身边人抬手来她面上,掌心是冰的,正巧给她降降温。不多时手势改捂为握,将温童汤婆子般的五指锁在指缝里。
“我是谁,这回别看错认错了。”刻意地与她玩笑。
温童浅浅扯开一笑,拇指叩叩他虎口处,“你这里没茧。我分得清。”
就在她体温渐渐被梁先洲迫降下来的时候,手机里进来条短信。一直被拉黑没解禁的某人让吴安妮传达的:
项目审批书我签字#意了。系统已经录入备案。
窗外,万花筒般流转的灯火。
电台隐约在唱什么靡靡音,唱“常请眼睛不要醒,不用太过看得真”。梁先洲请司机把音量调大些,并同温童笑说这是王菲的《藉口》。
她听到心脏豁开一个洞的那秒,突然,魔怔般问梁,“请问能停车嘛?我想下车。”
“不能。”
说话人把她的手指又扼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帮我看看专栏里的四本预收呗~置顶两本优先写,不确定先写古言还是现言。总之希望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预收于开文很重要。
——
小剧场在【武康路弄】,请勿在评论区或其他地方提起。谢谢~
第99章
以前看《真爱至上》, 总有人问温童,最喜欢其中哪对。
最喜欢小男孩那对。
当然,#是感动他小小年纪就为了追心仪女孩闭关苦练架子鼓, 比起一腔孤勇#逐爱故事, 温童更歆羡他和继父的相处模式。
才岁,同样年幼失恃, 告诉继父, 我坠入爱河了。爱情说来就来,我无能为力。
这放在性教育缺乏的中国式家庭好像是很大逆#道#事。而继父如释重负地说, 还好,我以为是什么更严重#事令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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