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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红——梁仝

时间:2020-12-22 07:13:00  作者:梁仝
  正这时,赵聿生掏出枪,像七年前一样不假思索地举托起来。
  只不过这回,上膛的人是他。
  -
  之后的一切,长话短说,那便是徒手干不过子弹,孟仲言迫于威压放了何溪。
  但这么一来,某人又多了项软肋在孟手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重则量刑七年。孟仲言以此作码,同他典当秘密般地谈判,一旦你把证据公开,我亦不会留情。
  两月后,赵聿生带着那份证据,主动上温肇丰面前披露了当晚发生的事。包括孟挟持人质,包括他私下藏枪。老爷子念及旧日情谊,念及那天看戏的时候,他在台阶上暗示的那句当四顾无人,至少有我真心相待,
  这才绕过些人脉帮赵聿生铲了后患。
  —
  车里,后座上,温童等着那下文像等了半个世纪。
  而赵聿生手指夹着烟,胳膊垂在窗沿上。到嘴边的话就像潮汐涨起来,又退下去,终究只一句,“算了。”过去五个月,好狼狈、好不堪,他不想她知道。
  “算了什么算了?”
  温童急着追问。他却开门下车,西装衣摆挟过她面上,逃也似的用力摔上门。
  “赵聿生!”
  接连四五声,带着哭腔,也喊不回头一个嘴硬的人。一截烟蒂随尘跌落在地,徐徐地,息了全部生机。
 
 
第96章 
  是日下午, 温童去医院看望爷爷。温沪远的带领下。
  老爷子其实面色瞧着还行,不病怏,只是没个停地咳。呼内与重症科, 每天有许多像他这样抽烟把呼吸系统抽坏了的。温童回国前, 特为跑远路买的古巴雪茄,此刻拎手、递不出去了。
  捧着一束扶郎和满天星到的#候, 温肇丰正吸痰引流。她便走廊等了一会儿, 温沪远数落她,身好像有酒。
  “车子也是找驾开的。和朋友去喝酒了?”
  温童沉默不答。温沪远就继续挑三拣, 姑娘家家的不懂捯饬己,也没个来看病人的觉, 穿得像话呀。说你是从夜场下班的都有人信……
  总之,很难听很难听。
  但他人头, 温童不去辩驳回嘴了,不火浇油地添乱。来#路,她有听贝秘书私下透露过的, 透露这五个月温家一大摊狗屁倒灶的事。
  第一桩就是温沪东参投的国安基金爆雷。
  这事对民间私募机构来说不新鲜, 温童意外的只是, 霉头竟给温沪东触了。虽说她与他谋面不多吧, 几乎等没有,但他给己的形象一来是运筹帷幄的。
  可见,是人都有掼跟头的风险。
  爆雷原因并非是违规募集,而是管理人挪用资金财产,用以投资名下其他项目。而那个项目告吹了, 相应地,钱就回笼不来了。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实际控制人连夜跑路, 基金投资人没地要说法,就找合伙人兑付。
  合伙人连带温沪东一共六名,出了事,身难保命要紧。个月梁先洲赴美劝温童回国的#候,温沪东已然到国外避风头去了。
  下文姑且不表。再谈第二桩,则是见着父亲火烧眉毛难免焦急的温乾向爷爷求助。不,与其说求助,倒不妨说是逼宫。
  都说父债子偿,他急了,不管是接班人名分还是遗产先抢到一样要紧。父亲出国当晚,他急赤白脸地来爷爷家,说也赖着不走,您今朝必须给我个公道。
  公道?老爷子狠批他,你温乾不过是借着个正经契机来撕破脸罢了。
  那晚,祖孙俩争得很狼狈,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温乾灰溜溜地扑了空;老爷子也因此急火攻心,摔碎了两件清朝御用官窑,过得胸骨绞痛,被下人连夜赶送医院。
  才有了当下,温童来探病一说。
  没不好。老爷子声声宽慰下人们,病呢,向来都是查出来的。没这一遭我还不晓得要蒙鼓里多久,大家都以为我身子骨好着呢。
  好到哪天冷不丁没了,你们都一棍子闷头地猝不及防,来不及赶回来。
  医护人员排痰完毕,高干病房又空落下来。老爷子摘掉呼吸机,差不多能理换,护工帮着用枕头把坐姿垫高些,他冲温童招手,“来,孩子,坐近些,”温沪远要跟着进门,他不让,“我和囡囡说话,你能不能留个清闲空间?”
  温沪远讪讪去了。
  温童:“其实他也不妨事。多张嘴巴陪陪您,热闹一点。”
  “还热闹呢?这五个月够热闹了,我现就图个耳根子清净。你是不道,这人一进来就满铜臭,遗产啊股份啊,半个字离不开钱钱钱。如果是这种热闹,不要也罢。”
  “啊,还好我们姓温不姓钱。”
  哈哈哈,难得地,温肇丰连咳带喘笑没了。
  床头柜加湿器氤氲着。他问温童话,不外乎是国外五个月进修得怎样,形单影只地可还过得惯,有没有哭鼻子。许是一辈子到了头,人格外地惜子孙福,说的话都好和煦己。他也是头一个关切温童国外哭没哭的。
  温童一一问答,很熨帖。
  本来吧,她是捎着些私心来探病的。温乾那便宜朋友一直没露面,这前前都过去快半年了,还没得解决。她好焦心,路又听贝秘书那说,越发丢了心骨。
  就想着爷爷跟前把心思挑破,问他能不能催催温乾。
  然而下看老爷子病成这样,烦成这样,又难为情说了。
  温童全程心不焉,老爷子看破不说破。临了二人要话别的#候,他才开腔,“你是不是想怪我偏颇老大?”
  “我没有,”温童急急否认,迟疑,最终还是决定坦诚,“但是吧,也会疑惑您为老是模棱不清的态度。”
  “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温肇丰戚戚叹一声,“你们都要我持公道。可是有谁想过,亲情里就没有绝对公正的说法。论品行论里子他温乾是不如你,但他到底是我看着长大、一路疼热过来的。姑娘,人心都是偏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说我和你阿公同#蹬腿去了,你先急他还是我?”
  温童确实答不来。
  告别、出病房,温沪远快步前,问她紧接着回哪边。公寓还赁着,但回家也可以,叫住家姆妈烧点家乡味,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温童不予理睬,坐到长椅,双手捂脸沉闷状。心头像按着一垛浓云,一忽儿来、一忽儿去,又始终落不成雨。她难受分法律惩戒森严的事,非摊点家务私情,那人迟迟不落网,她对不住阿公,者果真去了也会死不瞑目。
  “我坐会儿,你先闭麦。”
  丈二和尚的温沪远摸不着闭麦意思。索性先进病房,看看老爷子,说几句话,再出来的#候,姑娘已经没了影。
  他正准备到处找人的,温童忽而发短信过来:
  接班人这个位置,我一定、一定不会让给温乾。
  五分钟,
  对面又发短信来。第二条补了三行“一定”。
  *
  若愚的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本科批次都没到。适逢年+变+改革,班任便语重心长劝少年,能走还是走罢,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讲真啊,这人教训不吃进嘴、不跌个大马趴都不长记性,这下若愚道悔了,填志愿档好犹豫该不该再来一年。
  聿然顶要面子的人。别看平#一味袖手掌柜,一见包公,分数冷耳光地扇到脸,也是的,孩不争、软骨头,更要给韩家人看扁了。
  她给儿子两条路:要出国,要复读。
  直接走专科别想了。你不要脸你妈我还要,我不是歧视啊,只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能坐飞机就别走路。
  说是这说,假把式给个人权,其实还是希望他出国。
  “道复读意味着嘛?意味你只有一年不到的#间冲刺三年都学不好的功课。人家复读,不是基本功还可以就是心思沉得住的,你呢?一门都不门。”
  若愚不服,“那我还真就非复读不可了。一样的脑子,凭我拼不过人家呀?”
  “个要死啊?反射弧这——长。早干嘛去啦我问你!”
  高考连着一个月,母子俩家舌官司不休。七月末开始填报志愿,这槌子响不响都得落了。去学校统一机填那天,原打算让儿子出国的聿然还是叫他去填一个,留条路,万一呢,凡事都有例外啊。
  谁道,大清老早地,若愚突然嘴硬头铁,不去了!也不出国,爷就要复读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不蒸馒头争罢!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聿然细细一番逼供,才算问出来了。
  原是昨晚若愚同好友打游戏,五黑连麦#插科打诨地聊志愿,填、去哪个城市。都各有各的前程,各有各的归途,仅他一个没嘴说,寒碜极了。
  期间有人故意阴不阴阳不阳地挖苦他,说那个你给打残了的,考得还不错,念个当地本科是绰绰有余了,将来发点狠还能考插班生。啊对了,当初哥几个约好去读雅思,投票#你骂哭的那女孩,人家可牛了,外,想不到吧?
  另一个就跟话,不打紧,反正李若愚家里有矿,出国毛毛雨嘛。
  给若愚得、激将得,游戏正打着就下线了。整宿吭哧吭哧没睡着。
  次日一早,公子哥就打定脱下草莽皮囊,这必须要争。
  聿然:“嗐!傻不兮兮的。你这是穷骨,三分钟热度。”
  若愚:“屁!三分钟早过了!”
  “你为听风就是雨啊?为己活还是为脸面、为旁人怎看你活啊?”
  “啊,那你为老说我不要脸你要脸啊?”
  横来横去,吵吵闹闹。终究,若愚没去学校填报志愿,路堵死了,唯复读不选。
  散漫惯了的人一旦触底反击起来,那精神是不可摧的,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聿然治不了他,“这事我管不了了。你找赵聿生,问他建议。”
  若愚:“我不去。才不敢往枪撞。”
  老赵正闭着呢。连生日那天都没见着人。
  -
  年岁弹指过。展已是早冬。
  寄宿学校封闭复读三月的若愚趁假期回趟海,赵聿生特为起个大早去接外甥。肚子空空,叙旧撂一边,先去吃碗牛蛙面再说。
  好久不见。读书郎个子抽条猛,伙食又好,蹿得人高马壮,站老赵边快同他一样高了。
  他古里古怪地睇睇舅,者刀怼他,“干嘛?”
  “还好还好。没老呢,我怕几个月没见你就老了。”
  “哦~你这是去天当弼马温了?”《西游记》说天一天地一年的意思。
  二人一路嘴炮地去到面馆。江南的冬天,不落雪,就是潮,阴恻恻的湿。那雨蓬滴滴答答地,堂子里挨挨挤挤地,面炉噪音还好吵,若愚落座前,看着嫌弃一脸的某人,“抱歉啊,折煞您嘞。”
  赵聿生被那油渍渍的桌子提醒了,“一会儿吃完,你问人老板缺不缺跑堂,顶会擦桌子那种。看你抵几碗面钱。”
  “啊呸!”
  “我认真的。精准扶贫你将来的就业问题。”
  若愚直啐他赵老邪,麻溜地滚,当然滚之前把面钱搁下。
  等着面的功夫,他单手托腮,同赵聿生猛倒苦水。新学校属高考工厂,地狱式排练学生,屁股没把板凳焐热就开始二轮复习,一张模拟卷还没改完就哗哗给你发新的。“我要吐了,你敢信?我室友天天晚不睡觉蒙着被子写《题狂做》。”
  “那你呢?”
  “我?我、我白天写。熬夜太遭罪。”
  有人冷哼,看破不说破。
  “别哼呀,每个人发狠的方式不一样。我也不想把发条那紧,提前透支己。但不表没努力。当初走之前我不是说了嘛,不成功也得成。”没大没的亲子关系就这一味好,说起己话来从不避讳,不扭捏这个不该说那个不能讲。因此,更有人情味。
  赵聿生难得温煦的眉,“嗯。去了就好好学,干多少得多少。另外要加强身素质。”
  “好呀。反正我除了伏案学习就是打篮球,校门又出不去。”
  听教的人双臂一叠,袖子赖桌。赵聿生筷子磕了下他脑门,脏不脏啊?他连忙坐直身子。
  “哎,老赵,七月份走得急,也没机会给你补过生日。一会儿找个地喝酒啊?”若愚人鬼大,舌头一啯,“左右我出不了校门,钱没处使,户头攒了一万呢。”
  到此,有人微微沉下面色,“不过了。有好过的。”
  “别呀,多大年纪生日都得过的。”
  “不是年纪的问题。”
  “那问题啊?”
  直到二人慢条斯理地吃完面,赵聿生都没回答。
  他胃浅,宽汤少面先吃完的,结好账就从面馆里出来,站廊下抽烟。簌簌的雨潲肩,沾门头墙角处的寸深苔痕。
  都说光阴无痕,其实不是的,它一步步踏你看不见的地方。它很残忍乃至无情,它永远不容你赶追。
  若愚饭毕出来,望着某人笔管条直的背影,摸摸脑勺,纳罕呢。老赵好像不大开怀的样子,有心事了,我要怎解语呢?
  想着,就前拍拍赵聿生肩膀,“嘿!,' ,' !”()
  有人嗤地一笑,“不要入戏太深。”他劝若愚别对《蝙蝠侠》入戏过深,别造神,出不了的潜台词是,我更不配你心目比拟的英雄形象。只是凡胎一个,有好多好多阴暗面,有矛盾挣扎,有跌跤无力的#候。
  譬如这段#间,他就徘徊是去是留的岔路。去,也不是不可,只不过都以为他心冷手黑,实际果真要走了,他也不舍,不舍这数年来奉献给冠力的一腔心血。以及,就这走了怎着还是不够痛快,不够光鲜。
  比起若愚那下收拾旧山河的决心,赵聿生倒唯唯否否起来,像虚长了一轮半。
  舅甥俩有经年的默契。且不论他是否说,究竟怎了,若愚也能很点题地接话,“你还记不记得《侠影之谜》里的经典台词啊?   ,我们为会跌倒。      ,为了能学会己站起来。我高考没考好的#候,大家都奚落我、冷我,只有老赵你说了一句话,我现还写纸贴桌头呢:不破不立,破了总有立的那天。困境总能让我们更好地争取。”
  赵聿生一言不发,低头呵出团雾,丢了烟头踩灭。双手落回大衣侧袋,良久,再抬手来揉少年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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