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是啧啧称叹:原来唐国公是来赶这个巧宗了,眼下这“马到成功”可不是最好的兆头?
这一问一答间,负责西门守卫的统领已被惊动,快步走了过来,正是裴行俨。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楼梯上一阵急响,赶来的人,赫然是兵部侍郎斛斯政。
瞧见这位侍郎,裴行俨和兵丁们都吓了一跳:斛斯侍郎平日里的确极为关注四门守卫,大约是上回抓了探子的缘故,这两日里对西门更是格外关注,不过都这个时辰了,他还能亲自过来查看情况,到底还是出人意料了些。
那老兵忙上前几步,禀报了李渊深夜叩门的缘由。斛斯政和裴行俨都往下探头细看了几眼。李渊也让随行之人高高地举起了火把,那八匹骏马的模样自然愈发清晰,当真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想到眼下的时辰和陛下的性子,裴行俨忍不住笑道:“国公的这几匹马来得正是时候,今日侍郎也在,倒是不必让国公久候了。”不然他还得回去禀告上峰,才能打开城门。
斛律政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开门!”
吱呀声中,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李渊一马当先抢了进来,下马跟斛律政寒暄了几句,又拍了拍裴行俨的肩头:“裴大郎真是将门虎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说完便往城内张望。
两人都知道他这么连夜赶路,自是要尽快见到天子的,斛律政既然连城门都开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当下点头笑道:“国公来得巧,今日陛下还未歇息,国公过去定能博个好彩头!”
李渊顿时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那就借侍郎吉言了!”说完也不掩饰那急切之心,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直奔内城皇帝所在的大帐而去。
裴行俨自来爱马,这样的齐齐整整的八匹大宛马实在难得一见,不由自主地转头目送着这几匹宝马离开,只是瞧着瞧着,他突然脱口奇道:“柴大哥?”
斛律政都已准备走了,听到这一句,忙停下脚步:“哪位柴大哥?”
裴行俨揉了揉眼睛,适才他并没看到柴大哥啊,但此刻看着背影,最后那位怎么和柴大哥一般无二?只是柴大哥如今还在长安,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唐国公跑到辽东来!他摇头笑道:“我瞧那右边最后那人的背影有些像原先我们的统领柴大郎,想来是凑巧而已。”
柴绍?斛律政脸色不由一变,他的记性比裴行俨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李渊带来的人里有一个虬髯汉子,身量高大,下马时就站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看不清面目,难不成……转头再看,那八匹马速度极快,此时都已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他暗暗地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这边就辛苦裴大郎巡视了,我也过去瞧瞧。”
裴行俨自是点头。斛律政从随从手里接过缰绳,上马挥鞭,疾驰着追向了李渊,只是到了长街尽处,他却是一个拐弯,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另一边,有这八匹骏马的由头,李渊也已一路畅通地赶到了杨广所在的大帐之外,自有侍卫上前询问来由。这一次,李渊却没有做声,只往后看了一眼。
柴绍上前两步,伸手扯下了脸上的假胡子,侍卫们自然都认得他,不由相顾失色:
“柴统领?”
“柴大哥?”
柴绍点头致意,肃然抱手道:“烦劳各位兄弟帮忙禀报一声,臣柴绍从长安日夜兼程而来,有要事禀告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谢谢大家这两天以来的鼓励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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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十七章 算无遗策(下)
柴绍是来向陛下报信的?
侍卫们心头一震, 转念间便明白过来——
难怪这半个多月里洛阳那边会音信断绝,原来并不是兵部那帮人所谓的“盗匪横行, 阻断驿路”之故,而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们心里自是疑窦丛生,却不敢多问。有人急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 一名内侍快步走出, 领着柴绍一路往里去了。
此时的御帐里却是静悄悄的, 几十支儿臂粗的蜡烛将四下照得通亮,案几正中那盘仿造着辽东城内外地形做出的黍米模型更是被照得纤毫毕现。只是刚才还围绕着米盘兴奋讨论的文武臣工都已不见踪影,唯有宇文述依旧恭敬地等候在一旁,而案几后的杨广则是在奋笔疾书,一张军令眼见已只剩最后两字。
听到外头内侍的回报, 他不耐烦地喝了声“进来”, 不等柴绍行礼完毕便头也不抬地问道:“长安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莫不是又有什么田舍汉做了盗匪?”这种事,他听都听烦了!那些人能成什么气候?偏偏这些废物每次还要十万火急地报将上来, 真真是该死!
柴绍自然听出了这话语里的轻慢和烦躁,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沉声道:“启禀陛下,本月初三, 逆贼杨玄感在黎阳聚众作乱,如今已兵临洛阳。”
杨广手里的白玉紫毫“啪”地一声摔落在了案几之上,那张笔走龙蛇的军令上顿时留下了一团刺眼的墨污。他却什么都没察觉到,耳中仿佛只剩下了“杨玄感”三个字在嗡嗡作响。
抬头看着柴绍, 杨广的声音已变得有些尖锐:“谁?谁举兵作乱了?”
柴绍没有抬头也能想象得出陛下此时的脸色,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失望比畏惧更多些。他不敢深思,只是将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无比。
这浑厚的声音仿佛让杨广耳里的嗡鸣声也放大了几倍,他不由伸手撑住了案几:真的是杨玄感,居然真的是他!自己难道待他还不够信重么?这次更是把在黎阳调粮的重任都交给了他,而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反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背后来了狠狠一刀!
宇文述自然也是大惊:楚国公杨玄感居然反了,杨家势大根深,他又深得人望,他起兵造反可是个大祸患!不过更可怕的是,杨玄感初三便已举兵造反,为何直到今日才有柴绍前来报信?这里头……
他越想越是心惊,见杨广依然青着脸一言不发,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陛下?”
杨广蓦然回过神来,咬牙道:“你即刻令人去将杨玄纵、杨万硕给我拿下!”
宇文述心里微沉:这两人都是杨玄感的弟弟,如今就在这大军之中,按理是该先拿下他们再说,只是他心里不知为何竟有种极不好的感觉……
不过他更知道,此时自己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忙躬身应诺,转身便出了大帐。等他招来心腹将事情吩咐下去,转身要回御帐时,有人却突然叫了他一声。
宇文述回头瞧见是李渊,心头一惊,忙上前抱手问道:“唐国公为何在此?可是粮草出了什么变故?”这时候要是粮草再有闪失,那就真要一败涂地了!
李渊还礼叹道:“粮草倒是无事,我这回过来,乃是专程护送柴大郎。”
专程护送柴绍?宇文述心里一动:“国公的意思是?”
李渊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我得了几匹好马,正要献给陛下,索性便让柴大郎乔装成了随从的模样,这才一路顺利,抵达此处。”
宇文述暗暗点头,李渊果然也意识到了不对,既然如此,这种事自然还是让他来告诉陛下好了!他脸上便适当地露出了些许惊疑:“国公是疑心……快,快随我去见驾!”
李渊看去也没有多想,跟着宇文述来到御帐之前,一声通报后,低头走了进去。
御帐里,柴绍已将自己所知的情况悉数回报了一遍,杨广听得脸都青了:杨玄感不但已经兵临洛阳,而且是势如破竹,从者云集!
瞧见李渊,他自是半点好气也没有:“李卿又有什么要紧事情?”
李渊忙不迭地行了个大礼:“陛下,微臣的确有话回禀——两日前,微臣从柴侍卫口中得知此事,当时便觉得不对,陛下英明果决,四海臣服,就算有乱臣贼子不自量力,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此次却闹出了这般势头?其中定有蹊跷!”
杨广原是心烦意乱,听到这里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有何蹊跷?”
李渊叹息道:“陛下请想,从洛阳到辽东固然路途遥远,盗匪横行,但洛阳先后派出了百十名精锐北上报信,断然不会全都断送在盗匪手里,可为何直到今日,陛下竟没收到过半点消息?”
杨广眼前一亮,脱口道:“你是说,朕的身边,有杨家的内贼阻断消息?”
李渊毫不犹豫地叩下头去:“陛下英明!”
宇文述在旁边听得只想摇头:都说李渊是个老实人,他哪点老实了?陛下最不爱听到坏消息,他却能把一个糟糕之极的事情说得这般讨喜,就是自己也没法做得更好了!
眼见杨广向他看了过来,宇文述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惶然道:“陛下,唐国公此言甚是,老臣愿解去职务,自留账外,以待陛下查清此事。”
杨广心里原是有些疑云,见宇文述如此惶恐,还是摆了摆手:“宇文公多虑了,朕是想让你即刻带人查清此事,绝不能让内奸逃脱。”
宇文述心里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杨家兄弟交游广阔,内应一时半刻未必查得出来,以陛下的疑心之重,到时说不定会把自己都折进去!
心思急转之下,他忙长揖道:“臣遵命!只是陛下,唐国公既已对此有所察觉,与此事又毫无干连,臣以为,不如让他来主办此事,臣愿全力协助!”
李渊不由叫了起来:“这如何使得?”
杨广却是略一思量便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宇文述说得对,李渊能带柴绍过来,足以证明他与内贼毫无干连,他来出手,最合适不过。
柴绍听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李渊也傻了眼,但眼见推辞不得,只能强打精神谢过杨广,和宇文述一道匆匆出帐安排人手。
然而坏消息却来得比想象的更快:去抓杨玄纵杨万硕的人都是空手而归,因为两人日前已分别被兵部调往了辽远和涿郡。
宇文述一听就变了脸色,倒是李渊皱眉片刻便断然道:“来人,去把斛斯侍郎请来!”
宇文述听到回报便已确定,问题是出在兵部。但听到李渊直接说出斛斯政来,他还是大吃了一惊:这位斛斯政极受陛下信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怎么会……
李渊也是一脸感叹:“我也是刚想起来,今日我带柴大郎赶到城外,不到一盏茶工夫,斛斯侍郎就亲自下令开了城门!”
他一个侍郎深夜守在西门……宇文述顷刻间也反应过来,忙厉声下令:“多带些人,赶紧去!”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依旧是晚了一步:斛斯政在李渊入城后不久就带着随从出了东门,直奔辽东城的方向去了。今夜通宵大开的东门,成就了他的逃生之路。
杨广得到这样的回报,自是脸色铁青。李渊只得下跪请罪,自称该死。
宇文述忙也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唐国公一听说杨玄纵被兵部调走,就下令去抓斛斯政了。奈何此贼太过狡诈,见国公深夜前来,当即就跑了,可见其装备之周全,若是国公再晚来两日,还不知此贼会有何等图谋!他身居要职,若在战事的紧要关头……”他脸上满是惧色,怎么都不敢再往下说了。
杨广只听得心头一寒,顿时也多了几分后怕和庆幸。
宇文述这才接着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他既往高丽那边去了,待陛下扫平高丽之日,何愁抓不到此贼?”
杨广听得怒气稍息,但还是斜睨了李渊一眼才道:“如今这为首的逆贼是跑了,那胁从的断然不能再放走一个!”
李渊和宇文述自是齐声应是——既然已经查到是斛斯政,顺着他这条线下去的兵部官吏自然都已他们抓了起来,人多了,审理起来倒也并非难事。
听到他们的回禀,杨广这才满意了些。李渊脸上却突然又露出了几分犹豫:“陛下既让臣追查此事,一个都不能放过,有一桩事臣不知该不该禀报。”
杨广不耐烦道:“讲!”
李渊咬了咬牙,“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当初微臣与元弘嗣有过冲突,小女为了逃生,曾让婢子在元府书房放火,后来臣才知晓,这婢子在书房里还瞧见了一个极精巧的暗盒,顺手便把里头的文书都拿了……”
杨广越听越觉得不对,沉声问道:“里头是什么?”
李渊惶然道:“微臣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一翻发现,是元家的私房账目,以及……几封斛斯政写来的信件!”
杨广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自然知道元弘嗣跟斛斯政是亲上加亲,这也罢了,但如果元弘嗣把他的信和家里最要紧的账本放在一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已冷了几分:“这些物件如今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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