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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蓝云舒

时间:2020-12-22 07:13:38  作者:蓝云舒
  张给事忙正色道:“国公何必过谦?两位的公子的本事乃是有目共睹,他们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正该为国效力,国公可不能耽误他们的前程!”开玩笑么,他们这次是要到元弘嗣巢穴去拿他,那元弘嗣是何等心狠手辣,此事的凶险简直胜过那辽东战场!偏偏柴大郎有皇命在身,最多也只能跟他们同路到晋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还一点把握都没有呢。好容易天降机缘,让他发现了李家大郎和二郎的身手本事,他又怎能放过!
  他心里盘算已定,自是打叠了一肚子的话语来说服李渊。从此行的不容有失,说到了儿郎们的前程,最后更是问李渊:就算要论孝道,保护父亲完成皇命,难道不比护送母亲灵柩回乡更要紧?
  李渊开始自然是坚决摇头,听他这么一路劝说,才渐渐地露出了动摇之色,到最后才忍不住叹道:“中使说得有理,不过我家儿郎我自然最清楚,他们当真不是有什么大本领的人,也就是各自喜欢些拳脚骑射。我也从没指望过他们到外头去闯个名声、拼个前程回来,只要一家人能平安团圆,便是我李家最大的幸事了。”
  张给事愣了一下才明白李渊的言外之意——别人都是生怕孩子不能出人头地,李渊却仿佛只怕孩子难以留在身边?不过以他家儿郎的本事,至今都是既无名声也无官职,可见他还真是一贯如此。不过凡事少说几句,原是比去陛下面前帮人美言容易得多,他忙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几位公子一片纯孝,无论是扶棺回乡还是陪伴国公前往陇西,都是他们的孝心,也都是国公的家事,我绝不会在外头多嘴多舌。若有违背,就叫我烂掉这张嘴!”
  李渊心里一松:此事总算是彻底成了!
  张给事见到他的神色,心里也是一喜:自己总算说服了他!
  两人相视而笑,都彻底放下了心事,正想再说两句,却听前头响起了元吉尖亮的声音:“阿耶阿耶,您来看看,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置才好?”
  李渊好不纳闷,到前头一瞧,却见道路已被清理干净,那刀疤脸正满脸是血的跪在路边,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而被建成挥刀劈倒的那几个则被搬到了木棚下,一个个都直挺挺的,也不知生死如何。
  李渊皱了皱眉,这几个人里,刀疤脸自然是要带上的,回头找机会审问一下,看那天下第一好汉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重伤濒死的这几个,或杀或扔,处理干净就好,这种事也值得来问自己?
  元吉却是斜睨了凌云一眼,冷笑道:“阿姊说这些人手上都没有人命,不让我动他们呢!”
  李渊看了凌云一眼,见她身姿笔直地站在木棚前,虽是一言不发,却自有一种寸步不让的坚定之意。他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三娘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她真跟这些盗匪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种可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连心愿得成的喜悦都被冲了个干净,当即沉下脸道:“明明都是些盗匪,说什么人命不人命的,大郎,你这就带人把他们都扔到那边山沟里去!”
  凌云心头一凛,想要解释几句,抬眼看见张给事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又不好开口了,只能道:“阿耶,这些人罪不至死,如今既已得到了惩罚,还是饶他们一命吧,就算留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好,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李渊脸色顿时更沉:“什么叫赶尽杀绝?三娘,你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快些给我让开?大郎,你也是,你还在等什么?”
  建成原也有些为难,这些人是他动的手,他自然感觉得到,他们似乎……的确太弱了些,但这些人既然已做了盗匪之事,有什么下场都是应该,真不知三娘还在执拗什么!
  他挥了挥手,带人就要往木棚里走,凌云脚下一动,依旧挡在了他的面前。李渊的脸色自是愈发难看,刚要张口训斥,另一边的柴绍和玄霸也被惊动了,柴绍忙提声叫了句“国公”,玄霸则叫了声“阿姊”。两人都急于劝解,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混乱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那声音醇厚悠远,更带着无限的深沉感慨:“原来所谓的菩萨心肠,就是纵然对着盗匪,也能生出怜悯之意,好生之德。这般的平等心,慈悲心,何某走遍天下,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
  众人不由都转过头去,却见何潘仁缓缓走了过来,径直走到凌云跟前,向她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三娘,教何某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慈悲心怀,什么是真正的□□气度。也不枉何某万里迢迢来中原这一趟!”
  他原本就生得极好,这么神色俨然地垂眸长叹,抚胸行礼,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宝相庄严之感。
  众人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李渊更是彻底呆住了,他能说什么呢?说凌云不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还是说他们中原□□压根就没这份心怀气度?
  张给事更是脸色微变,忙不迭道:“这位何公子说得是,贵府的三娘子的确是心地纯良,胸怀慈悲,国公千万莫要苛责了她。”
  李渊更是无言以对,三娘都闯下天下第一好汉的名声来了,还当着父兄的面硬要保下这些来历可疑的盗匪,怎么到了最后,倒是她心地纯良,自己还责怪不得了?
  然而当着张给事,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
  转头看着凌云,他几乎用出平生毅力,才终于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中使说的是,三娘,是为父错怪你了,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你来做主便是。三娘,你心地如此纯良,为父我心里十分安慰!”他简直是,安慰极了!
  何潘仁也笑着跟了一句:“国公英明,何某躬逢此事,愿意留下助三娘一臂之力。”
  凌云低着头没有做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待得李渊走开,众人退散,她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何潘仁一眼。
  何潘仁也在笑吟吟地瞧着她,见她看了过来,便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低声念了声佛。
  他还得意上了!
  凌云简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想问他怎么敢那样胡说八道,就连菩萨心肠、□□气度之类的话也敢往外蹦!只是话未出口,却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算是小肥章吧,但加更还是没能补上,掩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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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雷霆手段
 
  山里的夜晚总是格外凉爽, 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静之后,山风已带上了浸人的寒意, 猛不丁吹到身上, 简直能让人战栗起来。
  坐在驿舍上房里,李渊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从窗棂里漏入的夜风的确冻人,但更让他全身发冷的,还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但是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啊!
  看着跪在地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刀疤脸,李渊定了定神, 还是挣扎着问道:“你说, 你并不认识那李三郎, 只是听人说过这名字, 那什么天下第一好汉,什么杀人如麻, 凶名远扬,或许就是此人随口编出来的, 当不得真吧?”
  那刀疤脸原是在拼命哭诉他们这些庄稼汉是如何活不下去, 不得不装作盗匪,仗着面目凶恶拦路讹人,其实他们根本就不认得那些凶名在外的大盗,也不敢真的杀伤人命……没想到李渊听了半日,开口却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被噎得打了个嗝,茫然半晌,也只能老老实实答道:“这倒不是一两个人说的。小人搭的这棚子,平日里常有好汉落脚, 这一个月多里,人人都在说这李三郎,说他力大无穷,凶悍无比,从长安到上谷,单枪匹马挑了沿路十八处山寨,没有人能挡他一刀!那清河的朱麻子原是公认的凶人,结果在得罪了李三郎之后,全寨上下好几千人,竟被他一夜之间给屠了个精光,连鸡都没留下一只!”
  “大伙儿都说,这李三郎如此行事,自是为了扬名立威,创出一番事业。待到他开山立寨之日,这八百里太行山只怕就要姓李了……”
  李渊只觉得太阳穴“突”地一跳,忍无可忍地一拍案几:“住口!”
  刀疤脸吓得一个哆嗦,忙紧紧地闭住了嘴巴。
  李渊瞪着他运了半晌的气,到底还是颓然坐了下来,挥手让人带走了他,这才抬头瞧着凌云叹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凌云也正自无语——刀疤脸的这些话,她在山上已是目瞪口呆地听过了一遍,但当着父兄的面再听一回,感觉竟是愈发的不是滋味。此时听到李渊这句“赞叹”,她不由脱口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叫什么话?李渊气得说了个“你!”想好好训斥凌云一顿,张口才发现,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站在一边的建成是第一次听到凌云的“壮举”,惊愕之下自然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倒是世民知道凌云这一路上的经历,忍不住道:“阿耶,此事的确怪不得姊姊,那时他们急着来看阿娘,可路上却有那么多盗匪拦路,姊姊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才不得不拿比武做借口,也好尽快过关;至于那朱麻子,他们都是吃人成性的恶魔,阿姊跟何大萨宝里应外合一把火烧了那寨子,更是替天行道!谁知最后事情竟会被传成这样。”
  李渊其实也问过凌云这一路上的情况,只是当时她说得轻描淡写,他心里又装着别的事,也就没大在意,没想到……他越想越是恼火,既然此事怪不得凌云,他也只能咬牙道:“回头我便让人去查查,看是谁散播的谣言!”
  凌云不由苦笑起来。这个问题,之前她也曾脱口问出来过。想到当时何潘仁的那番回答,她轻轻摇了摇头:“阿耶,不必查了。无非是女儿的那些手下败将,这些盗匪最好颜面,既然败给了女儿,那便只能将女儿吹嘘得厉害无比,这样才不会丢了面子。”而吹牛这种事,向来都是越吹越大,越吹越玄,这种事又能如何去追究?
  李渊转念间便明白凌云说得在理,满腔怒气顿时都没了着落,憋得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圈,到底还是皱眉道:“三娘,以后你行事万不可如此鲁莽了,定要三思而后行!此事虽说只是江湖传言,但到底还是……”还是太难听了!
  凌云看了李渊一眼,没有做声。世民却忍不住低声道:“阿姊哪里鲁莽了?非常之时,原该用霹雳手段,难不成还能跟那些盗匪慢慢磨?”
  李渊正是一腔火气没处发泄,闻言不由怒道:“我还没说你呢,今日谁让你射那一箭的?”
  世民唬了一跳,态度立刻变得乖顺无比:“是儿子错了,儿子一时心急,行事鲁莽,下次再不敢了。”
  下次?李渊伸手点了点他,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肚里顿时愈添了一大团说不出来的烦恼。他索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三兄妹自是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却听李渊又道:“对了,大郎,三娘的事,你就不必告诉四郎了!”
  建成的脸不由“腾”地烧了起来,回身应诺了一句,这才低头离开,背脊仿佛都弯了下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大郎倒是个好性子,就是太过溺爱四郎,凡事有求必应,让四郎知道了多少不该知道的事情!因此,三娘的事自己之前都没敢跟他多提,但他毕竟是长兄,以后这个家总要交到他的手里……只希望他日后能渐渐明白,如何才能当好这一家之主。
  还有二郎,二郎倒是什么都明白,为人处世都不必让他操心,只是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实在是太像他母亲了,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至于三娘……想到凌云,他猛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眼前顿时一黑,忙扬声叫人进来:“去看看柴大郎在做什么,若还没睡,请他过来一趟。”
  他真是忙糊涂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把柴大郎给忘了呢?他可是知道,三娘就是“李三郎”的……
  李渊自然不会知道,他惦记的柴绍,此时就坐在凌云的屋子里,见凌云推门进来,微笑着解释道:“三郎一直惦记着你,让我陪他过来瞧瞧。”
  玄霸也对着凌云扬起了笑脸:“正是,我实在纳闷,阿姊你怎么就成了统领太行盗匪的天下第一好汉?若不弄明白这件事,我今日觉都睡不好了!”
  凌云不由一愣,却见玄霸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到底不忍拂了他的意思,还是将事情又从头到尾简单地说了一遍。
  玄霸恍然点头:“那阿姊是早就看出那帮人不是寻常盗匪了?”
  凌云点了点头:“他们脚步虚浮,拿兵器的姿势也不对。”略加留意就能看出来,他们不过是群地道的庄稼汉。
  玄霸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姊姊怎么会为了几个盗匪跟阿耶那般争论!”
  凌云纳闷地瞧了他一眼,玄霸却已转头看向了柴绍:“还是柴大哥明白姊姊,柴大哥刚才也说,那些人看着更像庄稼汉,不像是真的杀过人的,姊姊心善,自然不愿见他们送命。”
  柴绍笑了笑没说话,他早已从玄霸这里得知了他们离开长安后的种种经历,也不觉得凌云会当什么盗匪的头目,只是担心她会被人利用,被人算计,如今谜底揭开,他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至于路上的那几个盗匪,不过是件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玄霸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他也知道自己该接口打趣几句。只是自打知道了李渊的打算,他对着凌云便不能像以前那般谈笑无忌,仿佛说什么都有些不对劲。他原是洒脱之人,这一窘迫起来,神色便分外明显。
  凌云也有些尴尬,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柴大哥……这一路辛苦了吧?”
  柴绍不由一愣,凌云是在暗示他该告辞了么?他顿时再也坐不安稳,起身道:“这一路的确是不大好走,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三娘歇息了。”
  玄霸好不失望,但还是笑道:“柴大哥先回吧,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姊姊说。”
  凌云看了玄霸一眼,等到柴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淡淡地道:“三郎,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明明一回来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他了,他怎么又把柴绍拉了过来,非要让自己对柴绍再说一遍?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有话为什么不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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