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母亲的确是病了,但还没到太过严重的地步,至少还记得用赌约来逼自己低头,这句话,的确只有母亲才能说得出来!凌云心头不由一松,脸上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说不出的明媚灿烂,在阳光下几乎不可逼视,良叔也跟着笑了笑,心底却是一阵刺痛:夫人实在是料事如神,都病到那种程度了,却还知道怎么用一句话来安抚住她的儿女……
凌云却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略一思量便道:“好,我们明日一早出发。”良叔自是点头不迭。
两人这才走了回去。玄霸等人早已被大伙儿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舍不得的意思。看到凌云回来,这嘈杂声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人人都等着她再次开口。
凌云也没再犹豫,略一思量便一口气吩咐了下去:
“文嬷嬷,这次要烦劳你坐镇庄园,照顾阿锦和阿痴。”
“小七,你去收拾行李,不用太多,咱们必须在半个月内赶到涿郡。”
“玄霸,你带上新米,让陶大带路,立刻前去拜访李老庄主,说明情况,请他方便时过来看看大家。”
陶大原是刚刚发现自己抓了满手的糕泥,犹豫了半日,乘人不注意,赶紧一口吃了下去,结果还没往下咽,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险些没被噎住,却还是点头不迭:没错,李老庄主是有大本事的人,去年有他在,官府从来没有找过麻烦,只要他肯露面,官府自然也不会生事。
小鱼竖着耳朵听了半日,此时忍不住叫道:“我呢?我呢?”
凌云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带路,咱们这就去司竹园,会一会那领头的金刚和天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本卷最后一章,终于要换地图啦!
88、第四十四章 英雄救美
五月的正午, 阳光已颇有几分毒辣,不过当凌云纵马踏上竹林小径, 不过几步之后,身周便已彻底凉爽了下来;再往里走,放眼所见, 唯有森森绿意, 就连从竹叶间漏入的阳光仿佛都被染成了斑斑碧色;微风吹过, 竹叶簌簌作响, 那声音随着竹梢的起伏越传越远,竟似没个尽头。
凌云不由勒住了坐骑,皱眉问道:“还有多远?”半个时辰之前,她和小鱼就已进入司竹园了,开始还是大路, 只是路边的山谷坡地尽是连绵竹海;如今又在小路上走了一刻多钟, 前头却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她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不能耽误在找路上。
小鱼起身往前看了两眼:“快了, 最多再有两盏茶的工夫就能到了。这里岔路不少,我也怕记不住, 特意缀着他们来回走了两遍,还在每个路口都留了印记, 断然不会走错的。”说着便冲凌云咧嘴一笑,“我小鱼办事,娘子放心吧!”
然而,眼见着好几盏茶的工夫都过去了, 盗匪的巢穴依然踪影全无,她们的眼前倒是出现了更多的岔路,小鱼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有些抓狂地再次站上了马鞍,一根根地扒拉着竹子,嘴里念念有词:“就是这么高的位置啊,我明明在最外头的竹子上都刻了箭头的,难不成被他们发现,都给砍掉了?”
凌云仔细看了看竹根,却并没有发现被砍伐的痕迹,心里一声叹息:小鱼擅长潜行跟踪,认路自然不在话下,没想到还是栽在这迷宫般的竹林里了,至于她在竹子上刻下的箭头……这里每根竹子都生得一模一样,每条岔路看起来也都差不太多,只要走错一步只怕就找回不去了,路已走错,刻痕自然更是没处去寻。
小鱼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任何刻痕,整个人都颓了下来:“娘子,咱们该怎么办?”
凌云略一沉吟,断然道:“先原路退回!”
小鱼一声得令,拨马往回就走。谁知又走了一刻多钟,她们不但没瞧见竹林外的大路,眼前的景色似乎还越来越陌生了。小鱼这下是真的急了眼,跳下马鞍冲到附近的几处岔路都看了看,却依然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她不由心头火起,手腕一抖,袖中短剑随手划出,身周的竹子顿时倒了一圈。
七八根竹子同时倒下,一大片竹子都被带得晃动了起来,然而片刻之后,一切便又归于静谧,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连鸟鸣都听不到一声。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竹子,每条小路都在伸向更幽深的地方。
这静静的竹林,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森冷的杀机。
小鱼的头几乎耷拉到了肩膀底下,“我真没用!娘子,你打我一顿吧!”
凌云心里自是比小鱼更焦虑百倍,却更清楚,事已至此,责怪、发怒或后悔都已是无济于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放缓了声音:“不怪你,是我小瞧了那帮人。”那十八罗汉都不堪一击,她便觉得司竹园的盗匪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却没想过,这些人能聚众生事,却又逍遥法外,总是有倚仗的。如今看来,他们的倚仗就是司竹园——这地方莫说藏个几百人了,就是千军万马,只怕也藏得住!
小鱼闻言更是内疚,眼巴巴地看向了凌云,凌云却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日头刚过中天,得再过一两个时辰,她们才能根据太阳确定方向。她来之前已打听过,这司竹园横跨鄠县和盩厔,从东到西延绵数十里,南北方向倒是不过十余里,在里头找人的确困难重重,但只要找对了方位,寻摸出去总是不会太难的。
小鱼一看也明白过来,脸上刚要绽开笑容,却又觉得有点不对:“若是等到日头西斜了才能找出去,那咱们还来得及回头找人么?”
凌云叹了口气:“若是来不及,你便留下来守着庄子吧。”
小鱼差点跳了起来:“啊?为什么!”
凌云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小鱼一阵心虚,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她也知道,她们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怕她们都走了后庄子无人保护,所以要先来跟盗匪头子打声招呼。此事原是要不声不响地摸过去,才有威慑之效,找人带路便落了下乘,更别说连人都找不到了。要是那样,可不就得让她留下来了?
沮丧之中,她索性随手挥剑乱划,嘴里骂道:“都怪这些破竹子碍眼,迟早有一日,我要砍光了它们,看谁还能藏得住!”
她手里的鱼肠剑削铁如泥,转眼间竹子便倒下了一片,阳光倾泄而下,两人身边立时明亮开阔了许多,只是对于广袤无边的竹林而言,这点空隙又算什么?除非真把竹子砍光了,才能让她们一眼就看到要找的地方。
是了,若想一眼看到要找的地方……凌云心里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指着竹梢道:“你上去,踩着竹梢跳得高些,看能不能瞧见什么。”——她们砍不光竹子,但她们可以到竹子上头去瞧瞧,只要跳得够高,这些竹子不也挡不住她们的视线么?
小鱼的眼睛顿时亮了,二话不说,挑了棵最粗最高的竹子爬了上去,快到竹梢时,那竹子自然弯了下来,小鱼顺势用力一踩,借着竹子的弹力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下时又踩在了那根刚刚反弹回来的竹子上,顿时跳得更高了。就听她在空中哈哈大笑,再落下时,便顺着竹竿溜了下来,一边往下溜还一边指着左手边叫道:“娘子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在那边!”
凌云也笑了起来,拨转马头一抖缰绳:“走!”
这一次,她们没再管小路如何蜿蜒,只管朝着认准方向一路过去,小鱼又跳上竹梢看了两回,不到一刻钟之后,两人的前头便出现了一片山坡,坡上坐落数十间或大或小的竹屋,周围并没有设什么看守,只敷衍了事地竖了排竹篱,篱笆上还晒了些皮毛锦缎。若不是里头进进出出的多是青壮汉子,让人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盗匪的老巢。
凌云心头一松,一马当先来到竹屋前的空地上,提声喝道:“鄠县李氏,前来拜会司竹园天王!”
这一声远远传开,山坡上的人都仿佛都被一声定住了身形,随即才轰地一下四处乱跑起来,有人冲过来查看情况,有人跑回屋里拿刀拿剑,居然还有人冲到竹篱边,抱起皮毛锦缎一溜烟地跑了。
凌云和小鱼不由相视愕然,又同时笑了出来。
好在乱了一会儿之后,总算有人快步走了出来,按江湖规矩跟凌云和小鱼通过姓名,便将两人带到了里头最大的那间竹屋里。
屋里此时倒是已坐了个满满当当,中间四席上坐着四个汉子,各个散腿支颐,气势彪悍,想来就是司竹园四大天王,下头站着的十八罗汉,也是一人不少。两个多月不见,他们的伤早就好了,只是看到凌云时,还是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原该给凌云个下马威的那句齐声大喝“来者何人”,自然也就显得稀稀拉拉,毫无气势了。
当中坐着的大天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这才上下打量着凌云和小鱼。他自然知道这主仆俩都是女子,只是眼前这少年个子高挑,声音清朗,眉目之间英气勃勃,哪有半点女气?她身后的小个子也是眸子闪亮,一身精干,哪里又像个婢女?然而他更知道,就是这李三娘,一出手就把十八罗汉打成了滚地葫芦,而这个婢女也曾押着几个人回来,几乎没怎么动手,便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自己的功夫比这十八罗汉是要强得多,但遇到这样的高手,只怕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这件事,当初就让他心惊胆战了好些日子,只是想着自己这边好歹有几十里的竹林屏障,他们总没法上门来算账,谁知两个多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如今她们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家门口!
她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还是旁边的二天王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定住了心绪:不管这些人想做什么,能这么坦坦荡荡地找上门来,多半就不会有太大的恶意,而且横竖都避不开了,还不如开门见山地问清楚了再说。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向凌云点头笑了笑:“今日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却不知贵客有何见教?”
凌云见他言语爽快,当下也抱手回礼:“不敢当,在下贸然登门,原是失礼之极,只是跟诸位好汉既已相识,如今出门在即,不来告别一声,似乎更是失礼,两害相权,也只能冒昧打扰了。”
他们要离开了?大天王心里不由一喜,面上却少不得遗憾道:“原来如此,不知贵客要去何处高就?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兄弟又有什么能效劳的地方?”
凌云坦然答道:“我等要去涿郡一趟,此去短则数月,长则年余,我那庄子之前多蒙诸位照顾,只望这一年里,诸位也能加以看顾,待我回来,自有重谢。”
原来如此!众人心头都是雪亮,凌云说的自然是反话,意思是,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别去骚扰她的庄子,不然等她回来,自会好好算账。按江湖规矩,之前凌云放过他们,他们便是欠了人情,拿此事来还人情,说来倒是不吃亏,只是也不好答应得太痛快,省得别人觉得他们是怕了!
一时间,人人都沉默无语,唯有脾气最暴躁的老三“哼”了一声,大天王转头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应下,却听凌云又不紧不慢道:“听闻大罗汉与庄子缘分最深,我还想请大罗汉得空多去转转,莫让外头的野物糟蹋了我的庄稼。”
她的意思是,不但他们不能去,还得让别人也不能去?大天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倒是要费些周章了,更要紧的是,他们眼下还有别的事……只是他还没想好该如何措辞,一边的三天王已怒道:“你当我等是你家的护院么?”
凌云瞧了他一眼,心平气和道:“不敢,只是事出仓促,只能拜托各位了而已。”
什么不敢?她这分明就是敢的意思!三天王气得几乎笑了起来,端起面前的酒碗往案几上重重地一顿:“既是拜托,那就划下道来吧!”
大天王原想阻止,听到这一句,倒是不好做声了:他们也是开山立万的好汉,总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让手下去上门效力,按规矩,对方至少得露一手吧!
凌云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目光一转,向站在一边的那位大罗汉抱了抱手,“烦劳借刀一用。”
大罗汉原是一言不发,就指望凌云不要看到他,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忙看了看上头的天王们,见他们都点头,这才摘下腰间佩刀,递给了凌云。凌云接过佩刀,低头凝神,将刀缓缓地抽出刀鞘,缓缓地挽了几下,随即便抬眼四望,目光又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
众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看她到底要露一手怎样的功夫出来,谁知她看完了一圈,“呛啷”一声还刀入鞘,双刀送还给了大罗汉:“多谢!”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叫什么?就连二天王都沉不住气了,皱眉道:“贵客这是什么意思?”
凌云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用下巴点了点三天王面前的案几,“抱歉,小婢弄坏了天王的酒碗,留下的赔罪之物,还望天王笑纳。”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顿时都瞪大了眼睛——三天王放在案几上的那只酒碗不知何时已被人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破碗之间,赫然是一锭闪亮的金子!
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谁也没有看见小鱼是怎么做到的!
瞧着那断碗,人人都只觉得背上发凉,这一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断了碗,自然也能断了他们的头!三天王的手脚更是凉得厉害:这碗就放在他的面前,他的手还搁在案几上,这刀但凡再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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