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条沙境最强大的一条黑龙,对一个女修士如此关注。
时千劫长眉微皱,那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充满危险的目光停留在幻海道人身上。
此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竟被他看出了些许破绽。
直到他身后的族人附耳过来,小声提醒道:“尊主,不止幻海道人,我们都看出来了,只是不敢提醒罢了……”
时千劫呼吸一滞,瞥了幻海道人一眼:“那又如何?你幻海道人不也是在看?”
这幻海楼中,有哪几个修士的目光没有集中在她的身上?
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素寒璧的实力甚至不输幻海道人,这在海外仙山,简直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海外仙山很久都没有那么强大的修士了,更何况她手上有我旧友的东西,我关注她不稀奇吧?”幻海道人笑道,“倒是你,不过是沙境修士,还是紫宸仙尊的左膀右臂,你来关注她,不就有些奇怪了么?”
这位老人的眼中露出锐利的光芒,直直盯着时千劫瞧,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内心。
“老东西。”时千劫掀唇一笑,转过身去,声音冰冷,“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好奇,便自己去问。”
“我没工夫与你说我的私事。”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幻海道人无奈一笑,捶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哪还有精力管你们的事情?”
他见时千劫再没有回答他,只能耸耸肩,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而远在七十一层的素寒璧当然没注意到头顶高处八十层发生的事情。
素寒璧对这山海会不太上心,不过是想要来见识一下海外仙山的修士究竟是怎样的而已。
被她救回来的东海,已经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
宋牧晴递了一杯热水给他。
东海那纯黑的眼眸看了盈盈笑着的宋牧晴一眼,神情困惑:“我……怎会在这里?”
“你被人骗了,所以在这里。”素寒璧站在他身后,声音淡淡。
“素寒璧?”东海扭过头,望了她一眼,“你将我丢回东海之中,便消失了,我一直在寻你。”
“后来我似乎找到你了……”他抬手敲了一下自己脑壳,总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一段记忆似乎在梦中。
“你被那个控妖师骗了,他幻化成我的模样,我已将他杀了。”素寒璧将她手上那把纯黑色剑拍在桌上,对东海解释道。
东海凝眸,望着素寒璧手中那柄纯黑色剑,有些不解。
“你先前那把剑呢?”他问。
“丢了。”素寒璧启唇,语气笃定。
东海一愣,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况,只见素寒璧身边坐着一位不认识的女子。
素寒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他,这样笨的一条鱼,若是让他自己修炼,恐怕又会被什么不知道姓名的控妖师给骗走。
“这是?”他悄悄指了指一直笑吟吟看着他的宋牧晴。
“我徒弟。”素寒璧看了一眼宋牧晴,倾身过去小声问她,“牧晴,我见你很想养的样子。”
“啊……”宋牧晴一愣,回过神来,“师父,就这么让他自己一个人不太好吧?”
“我亦是觉得不妥。”素寒璧有些后悔,“若不是我,他估计早就投胎去了,弄成这个样子,我有很大责任。”
毕竟若不是素寒璧以出奇精妙的剑法将东海从巨鲲身上剥离下来,东海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我也曾说过,你跟着我可以,但入我门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素寒璧抬眸瞧了东海一眼,“你可以先跟着我徒弟,我修行的功法并不适合你,改天要去恒一阁再为你寻一本适合的。”
东海神情有些迷茫,只抬眼看了一眼宋牧晴,后者正托腮轻笑地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安顿好东海之后,素寒璧这才歇了下来。
不久之前与幻海道人那一番对话,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
她一个下界的人,怎会与仙界的东西有联系。
她用自己肋骨炼制而成的无瑟,怎么会有与紫宸一模一样的脸?
这些问题,仿佛迷雾一般,笼罩在她的身边,她陷身其中,不得而出。
素寒璧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鼓起了勇气,准备自己去找答案。
她的过去,她从何而来,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答案,只有素辛石才知道。
此前素寒璧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但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它。
素寒璧决定提前离开,去亲自见素辛石。
“牧晴,我有事要先行离开。”素寒璧打定了主意,便马上安排起来,“等山海会结束之后,你先带东海与月景回晚晴境,苏禹爱去哪去哪他有自己的打算,但就是他俩不能丢。”
“我办完事之后,马上便回晚晴境寻你,灵舟就留给你们了。”素寒璧轻声说道。
“师父……你要去做什么?”宋牧晴有些担忧,她看到素寒璧那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总觉得她要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我去见我爹。”素寒璧抬眸,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角落嗑瓜子看别的修士比试的月景。
月景似乎听到了素寒璧的这句话,马上回过头去看她:“素寒璧,你要去见我师父?那你一定要将我的去向跟他说……”
“好。”素寒璧眸光微闪,只应了一声。
“素寒璧,我知道你怨他,但……但他是你爹。”月景沉默了片刻,鼓起了勇气,对素寒璧说道,“你不在云霄宗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我自小无父无母,被人收养,连我亲生父母是谁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将我当成你的替代品,我很难受,但他……真的很好。”
“师父他对我有多好,对你便有多上心。”月景,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总之……你……”
“闭嘴。”素寒璧冷冷打断了她,她盯着月景,只觉得心中升起了无名火,但又不知道朝谁发泄。
月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走了。”素寒璧语气生硬,站起身来,带上无瑟剑,离开了这里。
在离开幻海楼的时候,素寒璧要先找幻海道人告别。
“素仙子要先离开?”幻海道人惊讶,“这山海会还有好些天,你不多留下来玩几天么?”
“忽然想要有事没办,所以急着去,我的两位徒弟便劳烦幻海帮忙照看了,切莫让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素寒璧对这白发老人颔首道。
“素仙子二位高徒,实力非凡,定然不会闹出什么的。”幻海道人哈哈大笑,“就连方才带走的那只鲲,也很不一般呢。”
“不过是旧识罢了。”素寒璧轻笑摇头,她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幻海,我要去云上之境的东封行殿与西玄雾殿,有什么办法是能够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潜入其中?”
幻海与原先的四大仙殿之主曾是旧识,他应当有他人不知道的办法。
“我与云上之境已经许久未曾来往。”幻海摇头说道,“四大仙殿格局已经变了,更何况,这些年我也刻意不去探听关于云上之境的消息,以免触景生情……素仙子若是有需要,我用门中势力与关系网,帮你打听一二,若有发现,便传信至寒月小境。”
素寒璧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先行谢过幻海了。”
说罢,她从幻海楼的顶部飞身而上,离开了这里。
她之所以向幻海如此直白地道出自己的目的,是因为她与四大仙殿有仇,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上次被紫宸拦着没有砸完,她又岂是会善罢甘休之人。
素寒璧从幻海楼的顶层,往外飞身而下,她一向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绝不拖延,所以便打算直接朝着素辛石所在的云霄宗而去。
而在幻海楼之外不远处的蓝色云海上,有一片区域是用来停泊修士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有灵兽,有灵舟,也有华丽的车舆。
素寒璧眼尖,便看到自己来时遇到的由八只黑蛟拉着的车舆停在了那云海正中。
她内心一动,飞了过去,看到有几位身着黑衣的修士正在整理这车舆,保证这车舆无时不刻都舒适干净。
“你——”素寒璧朝其中一人勾勾手指,唤了过来,“你们这车舆上,坐着的是谁?”
那黑蛟所化的修士惊恐地看了一眼素寒璧,抿嘴不言。
倒是一旁的另一位黑衣修士说道:“你是海外仙山之人,与我沙境并无瓜葛吧?”
素寒璧抬手,偷偷讲这车舆上残留的一缕气息扯了过来,放进袖子里藏着的白玉瓶里。
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朝那几位修士摊了摊手,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直接离开了。
素寒璧好奇那车舆上坐着的那人的身份,因为这黑蛟的模样,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将装着车舆主人气息的白玉瓶放入怀中,打算寻个空再来调查它的主人。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素辛石。
素辛石在海外仙山,又建立了一个云霄宗,也收了一两位徒弟,加上季淮,门中也算有几个人了。
云霄宗正巧就在沐霖谷的不远处,地处海外仙山西北部,与晚晴境相距也不远。
所以此前,季淮才会拿着拜帖去与沐霖谷唐羲套近乎,因为海外仙山西北部的所有门派势力,隐隐有以沐霖谷为首的趋势。
素寒璧用全力御剑而行,比灵舟的速度还要快上不少,灵舟过来幻海楼要七日时间,她只需要将近一日。
待素寒璧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此时的素辛石,靠在一棵白梨花树的石桌旁小憩。
不过是时光极短的午睡,但素辛石又做梦了。
他梦中的内容千篇一律,几乎都与素寒璧有关,自从知道了素寒璧的实力之后,她的存在一直是素辛石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素辛石闭目的神色痛苦,他梦中的画面是素寒璧将他整个云霄宗的所有人都杀了,血染红了白梨花。
而素寒璧独独留下了他。
梦中,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漂亮姑娘,提着剑,含着泪,抹了一把眼泪。
她说:“素辛石,我不杀你,因为……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名字。”
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都是“素”。
素寒璧的名字,是她活了七千多年,都没有改变过的东西。
素辛石捂着胸口,只感觉到心口传来剧痛,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老人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咳嗽声,仿佛残破的烛火。
还好……是梦。
素辛石松了口气,待抬起头来的时候,便正眼对上了素寒璧。
素寒璧垂眸看着素辛石,他梦中的痛苦,她尽数收入眼中。
“阿爹……”她启唇,轻轻唤了一声素辛石。
她问:“你梦见了什么?”
第50章 五十章
“阿璧, 是你啊?”素辛石抬眸,定睛看着面前的素寒璧,声音沙哑。
素寒璧见素辛石的样子,与自己上一次见他的时候相比, 已经老了很多。
“是我。”素寒璧熟稔地坐在素辛石对面, 鼻尖轻轻动了动, 嗅到了银霜花的芬芳。
素辛石为她沏了一一杯茶:“你最喜欢的银霜花茶。”
素寒璧双手捧起那温热的茶杯,低头乖巧地抿了一口:“阿爹, 我不喜欢它, 只是你喜欢而已。”
“阿璧……”素辛石轻唤了一声素寒璧, 语气却有些生硬, “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不相信, 素寒璧到了现在,还没知道真相。
素寒璧垂眸,摇了摇头:“我知道, 你不是我爹, 但我有别的事情要问你。”
素辛石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天, 素寒璧只要没死,她便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你想要知道什么?”素辛石看着素寒璧那张清绝出尘的面庞, 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感慨, 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当初那样小的一个小女孩,现在却是整个仙界为之瞩目的存在。
“我是谁?”素寒璧抬起头来, 那似盈着水光的眸子望向素辛石,问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素辛石望着她,似要抬起手摸一摸她的脑袋, 但却生生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你呀……”他用那苍老的声音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
月景出生的那一天, 素辛石挚爱的妻子云霄死了。
这个孩子命运多舛, 先天有疾,体内那多出的一丝极阳之气冲撞着腹中孩子与她母亲的经脉。
云霄爱着她腹中的孩子,油然而生的母爱将尚在腹中的月景护着,让她免受先天之疾的伤害。
她所有的生命力都给了月景,所以在将月景生下之后,她去世了。
那时的素辛石还很年轻,他抱着怀里这个躺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他愣住了。
这个孩子,她如此小,小脸皱巴巴的,半分也没有云霄的模样。
云霄死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素辛石想。
他建立的门派,云霄宗,便是用云霄的名字命名。
初为人父的素辛石觉得自己应当讨厌这个孩子,毕竟他的妻子便是为她而死,但……她是他的女儿,她是云霄逝去之前,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孩子。
云霄怀着她的时候,曾经温柔地笑着与素辛石商量孩子的名字。
花月鸟语,她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未来的女儿。
“不如就叫月景如何?”云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问素辛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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