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神色一紧,一眼扫过去,“你还知道些什么?”
姜姝似乎被她吓到了,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对她打了包票,“你放心,我嘴虽毒,但胜在紧。”
过了好一阵,姜漓才道,“你不该偷听人说话。”
姜姝缩回了脖子,“我只是无意路过。”
姜漓懒得同她扯,再一次问她,“都听了些什么。”
姜姝没了底气,声音极小,“就听到韩国公说,陛下知道了你是林常青的女儿。”
姜漓没吭声。
过了一阵,姜姝又才道,“不过倒是还听到了一句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姝没去看姜漓的脸色,只挨着她耳畔道,“韩国公说,那日陛下让他进宫,问了他林常青有没有出过长安,又问了当年漓江的动乱,朝廷派去支援的人是谁,韩国公回了陛下,好像说的是秦家。”
姜姝说完才抬头看姜漓。
姜漓脸上的血色却是一瞬尽失。
姜姝虽不知这话有何不对,但知道肯定是自己惹了祸,一阵慌乱,忙地道,“那什么,不管妹妹是不是我姜家的女儿,我永远都是你姐姐,你,你别怕,等我嫁进了永宁侯府,你想回家了,我罩着你。”
姜姝说完就溜了。
碧素端了一盏热茶过来,正要进屋,突地见姜大姑娘从里出来,直往门口走去,当下纳闷,赶紧进屋,便见姜漓一人坐在那榻上,脸色极差。
“主子。”
碧素唤了她一声,姜漓没应,过了半刻,便起身回了乾武殿。
姜漓坐在屋里等到了天色擦黑。
又只见到了高沾,这回未等高沾开口,便先替他道,“陛下政务繁忙,又歇在了前殿?”
高沾陪着笑道,“这两日陛下忙里忙外,朱侯爷昨儿夜里却又发了一场疯,非得见陛下,陛下才刚走,待会儿陛下回来了,奴才再来禀报给娘娘。”
高沾没说假话。
昨日夜里朱侯爷发了疯,非要见周恒,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关乎着陛下的性命,牢头不敢耽搁,今日一早便来前殿传了话。
等周恒忙完了才去见的朱侯爷。
朱侯爷吃了几日的牢饭,往日再体面,如今也是一身狼狈。
牢头将他带到了周恒面前。
朱侯爷昨日的那疯劲儿又窜了出来,一下扑到了周恒的脚跟前,“陛下,那漓妃留不得啊,她就是秦家的孤女,秦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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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从秦家闹鬼后, 朱侯爷就一直在怀疑秦家人。
没有人比他的感受更深。
知道自己逃不过后,便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死, 他也要让人查出来, 当年秦家活着的人,到底是谁。
他,还有太上皇, 皆是被人套在了圈子里, 是有人故意在挑拨他和太上皇, 一步一步地摧毁了他同太上皇之间的信赖。
什么目的,显而易见。
就是要为当年的秦家翻案。
朱侯爷那夜从朱老夫人屋里出来, 就开始着急地调查秦家, 秦贺之和他的儿子, 当年是他亲眼查看过,不可能还活着。
秦夫人和那位怀有身孕的少夫人, 尸首也在。
秦家六十三口人,照着那册子记载下来的, 似乎每个人都能对得上。
倘若有人还活着, 那册子当年便是被人动过。
朱侯爷连夜去了一趟慎刑司,亲自去见了当年负责收尸的人,一番盘问下, 那人倒是回忆起来了一些东西。
秦家的那位姑娘, 当夜跳了井,慎刑司和府衙的人当时只捞起来了一件衣物, 事后那尸首横七竖八, 也没人记得, 只听说尸体的数目对上了, 谁还去查。
朱侯爷心头猛地一跳。
想起了那日和他在大理寺交手之人,就是个姑娘。
朱侯爷马不停蹄地奔波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慎刑司的人来抓人之前,便又去寻了惠贵妃,“你帮我去查一事。”
倘若那活下来的秦家人,当真是秦家的秦漓,如今正好也是十六七岁。
当初秦家被灭时,太上皇后和二皇子提前并不知情,韩家更做不了手脚,剿灭的圣旨一到,他朱家的兵围在秦府外,除了禁军,慎刑司和府衙的人,一个都进不去。
能帮秦府掩饰过去的人,还会有谁。
朱侯爷猛地一惊醒,府衙。
姜观痕。
朱侯爷恨自己醒悟的太晚,姜观痕是府衙京兆,八年前,他进过秦家。
而两年前姜观痕突地带回来了一位外室所生的庶女。
名唤姜漓。
姜漓,秦漓。
原来如此!朱侯爷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却没时间多说,只得去寻了惠贵妃,“去查查漓妃的身世。”如今没有人相信他,就连府上的老夫人也是半信半疑,唯有查出了真相,他才能保身,侯府才能保身。
朱侯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惠贵妃起初还懵了好一阵。
待回过神来,忆起朱侯爷严肃紧张的神色,心头突地一跳,朱侯爷被慎刑司的人一带走,惠贵妃立马回了宫。
韩焦就曾对周恒说过,姜家经不起查,那外室的背影再深,假的总会露出破绽,昨夜惠贵妃去了一趟地牢。
斗篷底下惠贵妃的一张脸雪白,给了朱侯府答复,“姜观痕并没有外室。”
惠贵妃对姜漓的恨一直藏在了骨子里。
纯属于嫉妒。
看着曾经深爱着自己的人,转身去宠爱了另一个女人,是谁,心里又会好受,又怎可能放得下。
惠贵妃比朱侯爷更加迫切地想要抓住姜漓的把柄。
如今终于被她抓到了。
想起曾经陛下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声誉,也要护住姜家,到头来就连姜家庶女的这个身份,也是个假的。
惠妃突地一阵笑。
她倒是想看看,陛下又该如何反应。
惠贵妃只查出来了姜漓并非姜家之女,是谁并不清楚。
朱侯爷却知道。
惠贵妃说完,只听朱侯爷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果然如此。”
惠贵妃正欲问他,漓妃既不是姜家人,那她又是谁,朱侯爷却顾不得同她解释,直冲着牢头一阵喊,嚷着要见皇上,他要亲口告诉陛下。
陛下身边有秦家的余孽。
“臣要见皇上,有事禀报,此事关乎着陛下的性命,尔等不得儿戏。”朱侯爷闹起来,就跟疯了一般。
朱侯爷虽被收监,却暂未定罪。
牢头平日就不敢怠慢,此时听他说的如此骇人,赶紧去了一趟乾武殿。
周恒一直拖到夜里才来。
如今见到人,朱侯爷先前想好的那些铺垫已经忘了个精光,直接同周恒道明了真相,“秦家当年留下的余孽,就是陛下身边的漓妃娘娘。”
周恒今夜过来,只带了王钊。
屋内除了三人没有旁人。
朱侯爷说完,王钊猛地看向了周恒,秦家姑娘,他照着主子的吩咐,找了八年,也没见到其人。
朱侯爷是如何知道的。
周恒的神色却是让人捉摸不透,沉思了一会儿,拧了拧眉宇,问朱侯爷,“是吗?”
朱侯爷发誓保证,“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不相信,可以去查姜观痕,当年秦家被灭后,姜观痕曾核查过尸首,两年前姜观痕带回来了一位女儿,就是如今的漓妃,姜观痕对外声称,是外室所生,可臣让人去查了,姜观痕的那个外室,根本就只是个幌子。”
周恒听完点了点头,问道,“侯爷是如何查到的?”
朱侯爷急着让周恒相信,和盘托出,“都怪臣之前大意,才让秦家余孽钻了空子,她能进宫欺瞒陛下,成为漓妃,定是有人在背后相助,臣斗胆怀疑,韩家,还有太上皇后都有牵扯进其中,先是一步步地让臣落入圈套,再慢慢地摧毁臣和太上皇之间的信任,如今他们的奸计已得逞,太上皇不再相信臣,臣束手无策,入狱前,只得找上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派人去查了姜家,姜家那所谓死去的外室不过就是个衣冠冢,墓里根本没人,姜观痕在撒谎,陛下想想,怎就那么合适,漓妃的年纪同那秦漓相同,且都有一个漓字?”
朱侯爷说完,周恒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只问,“惠贵妃去掘的坟?”
朱侯爷见周恒的神色半信半疑,急得一头是汗,“陛下,臣都是冤枉的,太上皇不信臣,陛下自来英明,定不会被奸人的诡计所蒙蔽,秦府闹鬼并非朱家,大理寺案卷失踪也并非是臣故意撒出的谣言,是当真有人劫走了卷宗,陛下试想想,谁会去翻秦家的案子?只有秦家人,而当年敢站出来维护秦家的,除了韩家就是太上皇后和二皇子,二皇子死后,陛下待韩家如同手足,待太上皇后如同生母,可不见得他们就领了陛下的情啊。”
朱侯爷急得哭出了声,“臣是陛下的亲舅舅,又怎可能去害陛下,请皇上明察。”
周恒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侯爷所言极是,朕明日便派人去查。”
朱侯爷长松了一口气。
周恒起身,同朱侯爷道,“先委屈侯爷在这待一阵。”
朱侯爷起身相送,“只要陛下抓到了秦家的余孽,臣吃点苦不算什么。”
周恒看了他一眼,点头走了出去。
从大牢里出来,王钊就一直看着周恒,到了乾武殿,周恒不耐烦地道,“何事?”
王钊这才问,“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娘娘就是秦家遗孤。”
周恒没答。
却是突地逐步,望了一眼那后殿的位置,同王钊道,“你那件金丝蝉衣呢?”
王钊愣了愣,“在屋里。”
“给朕拿过去。”
王钊不明白他是何意,正要去取,高沾提了一盏灯迎了过来,“陛下总算是回来了,娘娘正候着陛下呢。”
王钊终是明白了,不敢耽搁,赶紧去取了那蝉衣过来。
周恒在前殿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去了后殿。
到了门前,王钊还是对他说了一声,“陛下,多保重。”
周恒一脚跨了进去。
屋内焚了香,一股淡淡的幽香索饶,周恒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还未到,声音先至。
“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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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没人应。
周恒进去也没看到人。
浴池内隐隐传出了水声, 周恒的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浴池门口放置了一道屏障,绣着山水图。
金丝线纹龙的筒靴停在了跟前。
姜漓的衣物搭在了屏障上,石榴襦裙, 香色短衣, 梅红色的腰带从屏障上落下来拖到了地面,周恒的目光跟着那腰带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去,便看到了一枚刻着祥云纹的玉佩。
周恒顿了顿, 弯腰拾起。
翻了个面, 上头刻着一个‘绎’字。
正打算给她放回去, 后背却突地顶上了一把刀子。
周恒没往后看,脚步也没动, 只将手里的玉佩往后一递, 轻声道, “爱妃的东西掉了。”
姜漓没接。
手里的刀子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前移,“陛下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早就知道了她是谁。
不是姜家的庶女。
也不是林常青的女儿。
而是秦府的遗孤, 秦漓。
“知道了又如何,朕可没像你这般拿着冷刀子捅人。”周恒慢慢地转过身, 姜漓的那刀子突地一下插了进去, “别动。”
周恒后背一痛,“你真捅?”
姜漓的脸挨着他的后背,眸子里没半点温度, “陛下没对臣妾下手, 那是因陛下不够狠心,下不了手, 臣妾能。”
周恒没敢再动, 只问她, “这刀是谁给你的?”
姜漓道, “臣妾今日去陛下书房里取的,高沾说陛下曾用这刀杀过一头猛虎,削铁如泥,金丝蝉衣都管不了用。”
周恒没再吭声。
姜漓便又问他,“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周恒如实地答,“你喂朕酸橘子的那日。”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手里那把刀,朕确实杀过一头猛虎,后来那虎皮,朕做成了手套,送给了你。”
姜漓点头,那刀子突地抽了出去,“陛下对臣妾是挺好。”
周恒还未缓过一口气,后背又是一痛。
姜漓握住那刀子,血糊了一手,哑着声音道,“可我秦家六十几条人命,陛下也有一份功劳,陛下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姜漓的脸挨着他的脊梁,缓缓地道,“臣妾曾亲眼目睹,父亲身上的长矛根根对穿,我嫂子怀有身孕被长矛穿心而过,我哥就算是一剑自我了结,你们还是没放过,将他一身扎成了窟窿,母亲将我护在身下,血沾满了我一身,我瞧不清东西,只闻到了满院子的血腥味。”
姜漓埋头看着滴在刀子上的血,喉咙嘶哑地道,“就是这个味道。”
周恒额头渗出了冷汗,却并未去阻止她。
“清师傅说,母亲救我,是想让我好生活着,不是为了让我去找你们报仇,可那日院子里发生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得了,又怎么可能独自苟活在这世上,清师傅让我去寻找属于我的那一片天,我找到了,这一个多月,我活在了阳光里,活在了陛下的宠爱之中,可那人终究不是秦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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