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神色淡淡的允了。
散会后,指责了陈平的老臣们大喜之余也有些担心,“王姬瞧着不太高兴,是不是……”对他们不喜了。
喜虽然也能察觉出周宁的情绪不太对,但,喜摇了摇头,“王姬处事只论事,不论人。”语罢,便顾自先走了。
所以,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什么王姬喜欢不喜欢的,不用考虑。
这话也……王姬的喜好如何不重要,那是他们的王!
老臣们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又看向了张良。
张良想了想,劝慰道:“王姬应是担心离开周国的义姐,毕竟中原如今可不安生。”
这话倒说得有理,吕雉在时,王姬瞧着心情就好一些,老臣们被安慰到了。
喜的脚步短暂一滞,又继续大步离去。
唉,王姬应该是在担心项王吧,喜想到了初见王姬时,那个被众令吏嫌弃的瘦弱单薄的清雅少年,她是男子他不觉得如何,可一个女子,他总觉得她过于孤独了。
中原,荥阳。
或许是出于对周宁能力的敬畏,或许是出于与周宁的姐妹感情,总之吕雉渐渐调整好了心态。但吕雉能调整好了,刘季却是不行,他看到韩信遣使者送来的书信,差点气了个倒仰。
韩信在信中说,齐国狡诈多变,齐地南面又与楚国接壤,为了有利于如今形势,请求为假王,支持齐国事务。
刘季抖着信纸,当着韩信使者的面直接大骂道:“老子还在被围困,项羽还在外头虎视眈眈,他却想着自立为王!”
刘季的大怒叫韩信派来的使者面色霎时一变。
汉王不知道,项王那边也是有派使者联系他们将军的,只是将军恋旧情,所以才叫自己走了这一趟,可若是汉王……那说不得将军就……
就在那使者心中快要有决断之时,一个吕泽留在刘季身边的亲信悄悄的踩了刘季一脚,而后凑到了刘季的耳边私语了一番。
刘季听完,依旧是满脸怒意,但话音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丈夫既然能平定诸侯,那就要做真王,怎么如此没有志气,只求做一个假王呢!”
第165章 煮父
韩信坚定的站在汉营一方, 楚军的形势越来越危急。
无论是项家本家出身的项伯、项庄等人,还是虽不是亲族,却是亲信的曹咎等人, 以及虽不是亲族亲信,却是得用的大将的钟离昧等人都纷纷进言劝起项羽来。
“韩信是王姬的弟子,若请王姬出面,必能叫韩信改了主意。”
项羽如何不知道, 若是请周宁出面, 至少有六成的机会叫韩信改帮楚国,最起码也能叫他两不相帮, 让楚军被动的局面大为好转。
项羽坐在主位上, 剑眉紧皱, 他一向骄傲,从不愿意在人前示弱,更何况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对手还是那么一个不入流的小人, 用的尽是不入流的卑鄙手段!
但……如今的局势确实危急。
面对众臣的劝谏,项羽思量来思量去,向周宁显示自己的无能, 他是不愿意的,他怎么可能败给无耻的刘季,不过是对方尽耍手段罢了。
手段?项羽心中一动,霎时有了破局的主意,对方耍手段,自己又何必坚持磊落。
“明日, 把刘季的老爹拉到阵前!”
这是要用人质逼刘季投降, 项伯眉头紧蹙, 一脸不赞成,但曹咎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臣下什么反应项羽是不管的,他好不容易在两难的局面中另辟了一条蹊径,便坚持如此。
第二日一早,刘太公就被绑到了楚军阵前的高案上。
自己的亲爹被绑到了阵前,这下刘季不能龟缩在荥阳城里坐等韩信和英布捣了项羽的老巢了。
刘季登上了荥阳城楼,吕雉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管怎么说,她的盈儿的前程都系在刘季身上,此番刘季若是战败投降,只怕她的儿女都要跟着受罪。
“刘季,赶快开城投降,否则我就将你的老爹刮了熬汤!”项羽在阵前喊话道。
老爹在对方手里,刘季惊慌吗?惊慌。但刘季这些年生生死死的遭遇了不少险境,好不容易在这场楚汉之争里占据优势,这……
刘季的臣下也舍不得如今的大好局面,而且他们对刘太公并没有什么感情牵绊,所以取舍起来极容易,当下便急忙出言劝道:“大王千万不能示弱,项羽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再有楚军里的项伯与您约有儿女婚事,他定会帮您的。”
惊慌说明不定,有了臣下的劝说安慰,刘季心中有了决断,便对项羽隔空喊话道:“我和你曾经一同在怀王手底下听令,约定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如今你非要杀了你的老子熬汤,那等熬好了,别忘了分我一碗。”
吕雉拉着儿女站在墙内城下,原想着若是荥阳有变,跟着刘季最是安全,她绝对不给刘季丢下他们母子三人的机会,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杀了刘季的老爹怎么就是傻事了,怎么就能笃定项羽不会做了?
难道就因为杀了刘太公会激怒汉军?会落得个不好听的名声?都说项羽杀了怀王是蠢事,可项羽不还是杀了吗?说到底,还不是权势比老爹重要。
面对自己的父亲都能如此寡恩刻薄,吕雉紧了紧儿女的手,一阵齿冷心凉,这样没有心的人,她能指望他善待自己的儿女,善待吕家诸人吗?
刘季这话于吕雉这处是心冷,于项羽那处却是气愤。
刘季好生流氓的逻辑,竟一下子给自己找了个爹。
项羽一怒,哪儿管什么利弊后果,当下提刀就要斩了刘太公。
刘季与项羽先是战友,后是敌人,他不可能不了解项羽的脾气,却在这样的关头往死里激怒项羽,置刘太公于险境,不知是太过慌乱乃至于出了昏招,还是刘太公这个亲爹在权势面前果真不重要。
此番刘太公若是命丧于此,项羽落不下好名声,刘季同样也要被人说嘴,不过刘季的好运气再次发挥了作用,或者说项羽的猪队友实在太多,项伯竟真的站了出来。
他挡在高案前对项羽劝阻道:“意在天下的人是不会在乎家眷的,杀了刘太公,于咱们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徒添祸患,何必呢?”
有项伯这个长辈这么一挡一劝,项羽也稍稍冷静了些,确实,杀一个老头没有什么用,于是便也放弃了杀刘太公泄愤。
其实项羽能这么轻易改变杀人泄愤的决定,不是项伯的劝说有多精妙,说到底,还是项羽从骨子里就不屑这样下三滥的路数,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不会出此下策,前头多少次刘季龟缩不出,他都不曾动过刘季的家人。
还有最初,刘季暗度陈仓夺了关中之时,他虽气愤,却也没动刘季的家人,若不是刘季欺人太甚攻打彭城,他甚至都不会把刘季的亲眷掳了过来。
兵事在项羽的心里应当是很神圣的吧。
周宁轻轻叹了口气,韩信封齐王了,他明知道她与韩信的关系情分,也知道韩信此时立场的重要,竟也不写信来请她帮忙,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说他如今困境。
刚过易折啊,周宁将项庄及曹咎等人写来的求援书信放下,铺开纸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写了一封,才叫人唤来黑和郦食其。
黑能说会道,是与他们一起从吴中县走出来的,与韩信也算是经年的情分,周宁递了一封信给黑,“准备一份贺仪,送到齐地齐王韩信手中。”
“是。”黑微愣之后便郑重应下。
得了代、赵两地后,周国大臣聪明的都知道了王姬志在天下,所以周宁一说去寻韩信,他便大概猜到了此番去齐国出使的目的。
这是大事啊,同样也是大功,黑双手握住书信,挺了挺胸膛,他一定要办好了。
郦食其微微皱眉,难道此番出使齐国,是以黑为主,他为辅吗?郦食其心里有些不乐意。
周宁拿起另一封信转头看向郦食其。
真是宿命的出使齐国,历史上郦食其也曾为刘季出使齐国劝齐王田广投降,而且还真的叫他成功了,希望这次也能一切顺遂吧。
周宁将信递给郦食其,“韩信那一处交给黑,此番能否成功劝降齐国,还有另一个关键人物需要你出马。”
周宁这么一说,爱面子爱夸海口的郦食其一下子振奋起来,“谁?”
“范阳人蒯通。”
“蒯通?”郦食其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此人同齐王是何关系?”他怎么不曾听说过。
“蒯通?”黑却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哦!那个!”
黑想起来了,最初他负责情报组织时,还因为此人被王姬训斥过,“武臣攻打赵地的时候,是他劝说范阳县令投降,传檄而定千里,燕赵之地三十多座城闻风投降,好不风光,是有名的舌辩之士。”
郦食其将书信收入怀中,挑眉笑道:“那老夫是得好好会会他了。”
黑不在意郦食其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顾自兴奋道:“自打那之后,便好久没有听闻他的消息了,喜叔的情报已经细节到这种地步了吗?销声匿迹这么久的人都挖出来了。”
要知道那时候他们的情报组织还很粗糙,而且光是陈胜吴广那一摊子的重要人物就太多,更别提天下大大小小的起义军,还有重要的秦朝动向,他们根本追踪不过来。
周宁敛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黑他们不知道,但是喜却是知道的,她常常能知道一些情报之外的事情。
不过喜为人严谨忠诚,即便发现了不对,她不说,他便不问,还怕因自己一时失言,暴露了什么,所以在外越发谨言慎行。
周宁轻轻舒了口气,得喜,是她之幸。
“都好生下去准备吧,你们也该知道此行的紧要。”
“是。”
项羽一计不成,与刘季僵持不下,彭城又受侵袭,便又要折返,但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一走,刘季必要出城反攻。
成皋绝对不容有失,这是他们与刘季相持的根本,他们攻不下荥阳,汉军也同样难以攻下成皋,所以无法继续向东推进战线。
为了更加稳妥的守住成皋,项羽弃了更有能力的大将钟离昧,而选择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将曹咎。
汉军的离间计经了范增之死,还能遗祸至此,可见项羽用人上的不成熟。
项羽要返回彭城,召来曹咎郑重嘱咐道:“务必要谨慎小心,守住成皋,无论汉军如何挑衅,都不能应战,只要你守住成皋半月,半个月内我一定能平定彭城,回来与你们会合。”
曹咎连声应是,然而等半个月项羽回返,成皋到底还是被汉军夺了去。
不是谁都有刘季那么好的忍性的,曹咎连着被人骂了五六日,没忍住开城迎敌,最后兵败丢城,自尽身亡了。
丢了一城,又死了一个大将,项羽大恨,偏偏汉军机灵得很,项羽一回来,他们立马散入深山老林,跑了!
又是想战而不得战的对峙,项羽与刘季在鸿沟摆下阵势,双方隔着广武涧喊话。
项羽当然是想利落爽快的打一仗的,偏偏汉军不是躲就是藏,让他有力无处使,“天下纷乱数岁,皆因你我二人,我希望向汉王挑战,你我一决雌雄,不再叫天下百姓继续受苦。”
项羽想战,但刘季怎么可能应,韩信攻占了齐地,表面上,他的实力已经大大超过了项羽,可韩信一日不出兵救援,他便只能在此处与项羽周旋。
“我宁愿斗智,不愿斗力。”
刘季打定主意龟缩,项羽没有办法,便叫手下将领出阵挑战,但刘季军中也很有些人物,一士卒名楼烦,极善骑射,每每楚兵挑战,他便将人一箭射死。
项羽大怒,亲自上阵。
两军军旗隔着鸿沟猎猎生风,阳光照射在项羽金色的头盔铠甲上,为他坚毅的弧线更添几分叫人不敢直视的税利,在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同样威武勇猛的楚军兵士。
他是一个人上前,但又不像是一个人上前,他像是大海翻涌起的浪涛,每一个卷起拍下都携带了整个大海的汹涌气势,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毁灭。
楼烦是要拉弓射箭的,但项羽双目一瞪,一声大喝,就吓得他目不敢视,手不敢发,狼狈逃回大营。
项羽积威已久,他可以说是所有汉军的噩梦,对于他的畏惧在这几年的躲避中,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汉军的骨子里。
刘季眼眸一转,双方还未真刀真枪的干,己方就先弱了声势,这可不行。
刘季再次站到了阵前,打是打不过,但鼓舞士气可不一定要打仗,而论嘴炮,十个项羽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刘季站在阵前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我与项羽皆受命于怀王,约定先入关为关中王,但项羽却背约弃义,王我于蜀汉,此乃罪一。”
此事是项羽背约,天下共知,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污点。
刘季接着道:“昔年怀王命卿子将军宋义率军北上,而项羽却矫诏杀宋义而自尊,此罪二。”
矫诏犯上,也是项羽实实在在做过的,也是无可辩驳,项羽阴沉着一张脸。
“罪三,项羽既成功救了赵国,当还报怀王,却擅自劫持诸侯入关。”
这一罪就有点无耻了,北伐和西征,北伐的难度更大距离更远,又有一个先入关的约定在那儿,等项羽从北边的巨鹿回来,再跑一趟东边的彭城,再西进入关,刘季便是瘸子也被人抬入关了。
项羽一张脸气得黑红,但这中间的原委以他的口才,又解释不清,而且他也不屑于与刘季口舌交锋。
项羽的口才不行,但刘季却是犹如神助,继续数了项羽一连串罪名,半点磕巴也不打,酣畅淋漓得很。
“怀王约定入关后无暴掠,项羽却烧毁秦皇宫,掘开始皇墓,私收财物,此罪四。”
“强杀降王子婴,此罪五。”
“项羽将善地分给诸侯,而将各国故主徙逐,致使各国臣下争相叛逆,此罪六。”
“项羽逐怀王出彭城,而自都之,此罪七。”
“项羽使人暗杀怀王,此罪八。”
最后,刘季总结陈词道:“你身为人臣而弑主,为政不公,杀已降,不守信约,天下不容,大逆无道!如今我们前来讨逆,从来只有逆贼动手的,何须我这正义之师来向你挑战!”
这一席话说完,汉军瞬间站到了道德的高点,楼烦的畏惧不战也变成了正义之师无须主动出手,而楚军成了天下共诛之的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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