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笑看着项庄点了点头,项庄心里的各种惊问不信戛然而止,还真是!
项庄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看项羽已经放开了周宁,正两眼目不转睛的、近乎贪婪的看着她,而周宁亦是收回了视线,与他微笑回望,两人之间脉脉温情,似乎自成一个空间,任谁都插不进去也不忍心插进去,便咽下了满肚子的疑惑,放轻脚步快步出了营帐,只留他二人独处。
“你怎么认出我的?”周宁自然而然的伸手牵起项羽,带着他到椅子上坐下。
项羽的椅子很宽大,即便坐两人也绰绰有余,坐下后周宁也没有放开项羽的手,反而双手拉住,置于手中把玩,抚摸他虎口手心的厚茧。
这是一个很温情的动作,好似在怜惜他曾经受过的艰难困苦,也遗憾自己未能陪他一同经历分担。
项羽的心中酸酸软软,眼中也盈上了泽泽水光,他微微别开眼,同周宁一样看向两人相牵的手。
“先生的身形笔直,哪怕随意的站着,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和挺拔;先生的十指纤纤,肌肤细腻莹白,而且不喜戴任何饰物;先生的气质淡定不迫,无论何种情境都能临危不乱,即便发号施令也有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项羽看着周宁温柔的抚过自己指尖细碎的伤口,手指不自然的微微一蜷,心中眼中的酸软控制不住,几乎要滚下热泪来,于是话也停了下来。
周宁捏了捏他的手,看着他笑了笑,“原来我露了这么多破绽。”
项羽被周宁的笑靥晃了晃心神,听到破绽两字觉得不妥,提醒道:“身形气质之类的,因先生方才站在众人之中,我没有留心,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觉,让我彻底确认先生身份的,是先生身上的香味。”
周宁笑着微微侧头看向他做聆听状。
项羽接着道:“先生常年熏香,衣衫上难免也沾染上了香味,人多时,香味若隐若现,并不分明,但人少了,那股幽香就极其引人注意了,先生往后若再要隐藏身份在外行走,须得注意这一处。”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五指嵌入项羽的指缝,然后轻轻收紧,与他十指紧扣。
项羽心中震动,而周宁难得的带上几分女子的娇俏道:“可我往后不愿再只身一人行走。”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话是在向自己求婚?
第170章 王夫
项羽脑子晕晕的, 混混沌沌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周宁。
“怎么?三年不见,我变丑了?所以你不愿意了?”周宁笑容轻松的调侃道。
“不,怎么可能!”项羽手足无措, 话未开口,先羞红了一张俊脸, “我,我,先生很美,一直很美, 是籍此生所见最美。”
周宁看着他的眼睛, 缓缓绽开笑容, 她的眉眼弯弯,连皓齿也露了出来。
先生一向自矜,从来都是笑不露齿的,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先生这样灿烂而明媚的笑容, 项羽呆怔的看着她,心脏快速而激动的怦怦直跳, 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喉咙一阵干渴。
周宁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颊边,一边在心里对系统道, 【系统,麻烦你把美貌增幅调到最大。】
【哦哦, 好。】正磕糖磕得上头的系统晕乎乎的应道。
周宁原本以为有美貌加持后,会更方便说一些平常项羽不容易接受的事情,没想到……
眼前是朝思暮想了整个青春年少的人, 手下是对方莹玉滑腻的肌肤, 近在咫尺, 又对自己笑得那样明媚欢喜,还有邀约婚姻之意,项羽的喉咙快速的滚动了几下,但喉咙的干痒没有得到湿意缓解,反而有一股温热从鼻间流下。
“你昂头。”周宁好笑的起身站到项羽的对面。
昏黄的灯光温柔,只有两人的帐内有脉脉温情流淌,项羽抬头看着周宁细致为自己一点点擦拭血迹,心中充盈着梦幻般的幸福和圆满,仿佛世间的所有纷扰都在这一瞬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但,每到深夜便绵绵不绝的楚歌提醒着他眼下的境况。
“先生……”项羽的手拉住周宁的皓腕。
“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刚刚表明心意的原因,今夜的周宁格外温柔而有耐心。
想起时下的艰难叫项羽满心欢喜和激荡暂时退去,恢复了一丝压抑的清明。
项羽凝涩的开口道:“如今局势……不好,我的名声也狼藉,若是,只怕会连累了先生,三年之期还未到,届时若籍能扭转局面,愿以天下为聘,与先生结为婚姻。”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将他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我知道,我不怕。”
可是我怕。
项羽心中一阵感动和苦涩,感动在他如此艰难之时,先生也不放弃他;苦涩自己自诩当世豪杰,却落魄至此,连个安稳也不能给先生。
项羽突然生出巨大的自我厌恶,这样的自我厌恶叫他难堪的别开了头,不敢与周宁对视。
他不想先生看见自己的脆弱,但偏偏又于这样的情境下与先生重逢。
甜蜜与苦涩在项羽心间搅拌拉扯,两种迥异的情绪都太浓太烈太刻骨,以至于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劈开分裂成两部分,然而不待他继续在痛苦而煎熬沉溺下去,有人伸手将它们小心温柔的合拢了。
“先生?”项羽诧异的声音闷闷的响起,倒不是因为他情绪外露到了声音语气中,而是……
周宁双手捧住项羽的脑袋埋着自己腰间怀中,声音柔柔的应道:“嗯,我在。”
项羽心痛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先生不是在意俗物富贵的庸俗女子,可如今不是平常时候,现下也不是他不要权势就能全身而退的局面,他知道先生情深,想与他生死与共,可是他怎么舍得带先生共赴黄泉?
“籍何其有幸能够与先生情意相投。”项羽伸手环住周宁,将脑袋深深的埋进周宁的腰间,掩饰住自己溢出眼眶的滚烫热泪,却掩饰不住声音的哽咽。
“我很开心,项羽。”周宁顺着楚歌的调子,有节奏的抚着项羽的背脊,使原本哀婉而别有用心的曲调都变得温柔而缱绻起来。
知道以项羽性情一旦沉溺在某种情绪里是无暇顾及其他的,周宁只能自己引导着他思考一些现下应该思考的问题。
“不奇怪我为什么和韩信使者在一块?”
话题情绪转换太快,项羽微愣,只顺着话茬接道:“为什么?”
周宁轻笑了几声,语气轻松随意的回道:“因为韩信的部下如今也是我的部下。”
项羽原本就没有恢复运转的大脑持续宕机,他根本没有理解周宁话中的深意,只是机械的重复道:“韩信的部下也是先生的部下?”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捧起他的脸道:“所以,别担心,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能在一起。”
项羽刚有点回过味来,又见周宁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么,先生怎么还问得如此小心惶恐呢?
项羽刚有点冒头的理智瞬间又被满心爱怜淹没,于是他想也不想的,将满腔的深情又化作了郑重的承诺,“先生,籍爱先生入骨,愿与先生生死与共。”
“好,”周宁开心的笑弯了双眸,“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项羽面上浮起几分羞赧,不自然的微微别开脸点了点头。
周宁笑得愈加欢喜,“往后你便是我的王夫了,唯一的王夫。”
唯一……项羽满心甜蜜,正想回他此生也只爱先生一人,却恍然惊觉到一个更重要的词,“王夫?!”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项羽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笑靥,罢工已久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
韩信的部下也是先生的部下……王夫……
“韩信投向了先生?”
周宁笑着又点了点头。
项羽深吸了口气,“先生有意天下?!”
周宁略带丝无奈的缓缓点头,“先父遗志,也是我周朝几代人的心愿。”
项羽看着周宁的神情又带上了万分怜惜,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害先生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先生这样的身份,又被那样精心教导着,先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若没有什么缘由,何苦过得这样辛苦。
“先生该早些告诉籍的,”项羽低垂着眸子,声音也很是低沉。
若早些告诉他,他便早早助她成了事;还是若早些告诉了他,他便不再对她动情,即便动了情,也绝不给她发展壮大的机会?
周宁难过的苦笑一声,“早些时候……我不愿意与你争天下,你明白吗?”
一行热泪应声滚出项羽的眼眶,他如何不知道先生的心?先生的心和他的心是一样的啊。
“在籍心里,先生的意义也远大于这天下。”
周宁的唇边缓缓绽开笑意,她知道天下与他,她都伸手握住了。
帐外,从随周宁而来的使者嘴里打听不到半个字,故而抓心挠肺、来回踱步的项庄终于被唤进了帐内。
然而进了帐内,所有疑惑一个没解,又被打发出去唤所有的楚军大将前来议事。
楚军的重要将领全部汇聚一堂,来时不知缘由满心疑惑,甫一入帐内又被骇了好大一跳,原本的困意都消散干净了。
正对着帅帐大门的上首处置了两个席位并列,项羽和周宁分坐于上,周宁居右尊位,而项羽居左。
“王姬怎么会在此?”钟离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夜有所思所以出现了幻觉。
所有的楚军将领看到周宁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反应,先是大惊,而后大喜。
周王姬可不仅代表项羽未婚妻、楚国未来王后这么一个身份,她还代表着四十万能与匈奴拼杀、不分上下的周军铁骑!
楚军有救了!
周王姬能够在这个关头出现在楚军大营内,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而且来得这么及时,说明她对楚军如今境况早有预见,既然早有预见,必定是早做好准备的。
“一直听人说王姬料事如神、未雨绸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军将领们欢喜不已。
项羽高坐于上,一脸严肃的看着众武将与周宁说话见礼,见众将领皆对周宁敬重钦佩,没有一丝排斥厌恶,绷紧的神情才慢慢放松缓和了下来。
“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与诸位说。”待众将领入座后,项羽沉声开口道。
项庄心细一些,一入账,见帐内改变了布局便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匪夷所思,连他自己冒出这么个想法后都觉得荒谬,所以只当自己想多了。
但此时见项羽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话,项庄的心咯噔一声,又提了起来。
情绪不对,表情不对,王姬过来了是大喜事,是楚军上下都会欢欣鼓舞的天大喜讯,大王怎么一副他们会反对,而他要镇压这种反对的姿态呢。
很快,项庄的猜测落到实处,因为项羽从来不是委婉的人,一句话石破惊天,“我已决定拥护周王姬复辟周朝。”
第171章 锋芒
拥护……周王姬?复辟……周朝?!
众将领面面相觑, 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们此时汇聚一堂讨论的不应该是如何借周王姬的兵力反击汉军吗?还有,周王姬不是他们楚国的王后吗, 怎么这会要拥护起周王姬来了?
还复辟周朝?周王姬想做什么?女帝吗?!
众将领皆被自己得出的结论骇了一跳,项伯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项羽,又转头看了看周宁,见他两人都一脸正色, 方知这果真不是玩笑之语, 只是, “这怎么可以?这也太荒唐了!”
项伯除了是项羽的臣下,也是项羽的长辈,所以只有他能如此直接且不客气的表明态度。
“周宁, 这是你的意思吗?这是你出兵帮助我们的条件?”项伯逼视着周宁质问道。
周宁神色淡淡, 并不为项伯的疾言厉色所动, 反倒是项羽剑眉倒竖,很是不满意项伯对周宁说话如此不客气。
项羽正要开口驳斥,周宁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时至今日,项羽的所作所为虽然民心大失,也叫其部下的大臣将领颇为失望,但, 人有亲疏远近,作为“后族”, 项羽还是很有一批死忠的, 他们和项羽休戚相关, 无论情感上还是利益上, 自然都不愿意项羽从执掌大权的王上变成为人附庸的“王后”。
周宁环视了一周, 见除了项家族人的反对之色明显,其余诸人,如陈婴、叔孙通等旧识诧异过后,是一脸听之任之的默认;而哪怕是死忠如钟离昧、桓楚者也只是神色复杂的不言不语。
周宁心下一松,她实在不愿意出手打压项羽的势力,所以他们能从近来的遭遇中领会到项羽并非明君是最好的。
至于收服……没有比杀鸡儆猴更好的做法了,顺便也是去其糟粕。
周宁淡淡的抬眸对上项伯气势迫人的视线,微微一笑,语气轻松随意,却夹带着尖锐的锋利,“我再荒唐,也不及您行事怪诞。”
气氛顿时又紧张了三分,在座之人谁也没想到周宁会不避不让的嘲讽回去,毕竟他们之间还有项羽这一层关系在,一时都惊而静住了。
“先生……”项羽诧异的转头看向周宁,先生总是进退有礼、处事温和的,这是他头一次见先生说话如此锋芒毕露、不留情面,尤其对方还是他的长辈。
“你!”项伯瞠大了双目,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如今你得势了,果然就露出了真面目,怪不得二哥生前对你总是颇多防备,我还道是二哥想多了,不想你果真有好大的野心!一个女子,倒是我们小瞧你了!”
“叔父!”项羽不赞同的斥停道。
周宁低声轻笑了起来,众人又疑惑且怀疑的看向她,项伯的话……
武信君生前一直防备着她,这话让众人心里都有些异样,逝去的总是最好的,想起义军在项梁领导下的发展和英姿……武信君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今日之前他们也是完全没有想到周王姬还有称帝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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