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没有骗她。
第69章 信号
刘季虽然顺利进入了沛县, 但沛令的突然变卦确实暴露出了一个信号,咸阳战况有变,而且是不利于起义军的变化。
不过, 塌下来高个儿顶着,陈王这个靶子还在陈县好好的, 故此事暂时轮不到刘季操心, 他如今思考的是如何当上沛县起义军的主事人。
现在论名望、威信、地位,萧何和曹参皆胜于他, 沛县百姓也果然推举萧何和曹参为首领。
只是萧何和曹参都是谨慎之人,深懂自保,他二人除了前头沛令欲秘密捕杀他二人外, 无案底劣迹,身份清白,又有沛令突然变卦透露出的情况有变, 而一旦起义失败,便是夷灭全族的下场, 代价太大, 故两人推辞不受, 反而联袂力荐刘季为首领。
刘季与他二人不同, 他本就是秦朝的在逃要犯, 做不做这个首领都是死路一条,索性置死地而后生,干一把大的。
当然,刘季混迹市井,也是老辣世故之人, 心里虽有想法, 面上却是谦让推辞, 道自己能力有限,担不起如此重任。
只是在刘季推辞的同时,他赤帝之子的身份、吕公为其相面贵不可言之事,以及吕雉言他所在之处有云气指引之事,却不知由何人起在沛县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听闻,更坚持让刘季领头,又请了吕公占卜,占卜结果也是刘季最吉,刘季推辞了两次,第三次盛情难却,只好上承天意、下顺民意,做了沛县的领头人。
沛县是楚国故地,县令是秦朝的叫法,他们都要灭秦了,自然不能依秦例,而楚国的县令俗称公,故刘季摇身一变成了沛公,开始招募青壮年从军,经营他沛公的起义反秦力量。
军队张罗起来了,自然要找一个对象练练手、壮壮士气,找谁呢?
陈胜、吴广起义之时下意识的往家乡打,刘季此时亦然,沛县其实是刘季的第二故乡,而刘季真正的故乡是丰邑,沛县、胡陵、方舆及薛县便是围绕着丰邑的四座城市。
刘季首先选了在沛县西北方向、距离沛县最近的胡陵,点了樊哙和夏侯婴领兵。
樊哙和夏侯婴都不是正经习过兵法的将才,夏侯婴好歹是个县衙管车马的小吏,而樊哙干脆就是个屠狗的,此时刘季叫他二人出战,他二人也没多想,点了人抄起家伙就往胡陵冲,临近城门也不减速,打算直接冲进去砍杀,典型的流氓地痞干架的方式。
然而打仗交战是两方的事情,沛县来势汹汹,乌泱泱上千人兵临城下,胡陵的官吏也不傻,两方又离得近,早就听说了沛县反了的事情,索性城门一关,不应战。
樊哙急得在城外跳脚大骂,将胡陵官吏的十八代祖宗数落了个遍,但是胡陵就是闭城不出,刘季反秦的首战便就此僵持住了。
项梁所在的会稽郡离咸阳,较之刘邦,远了差不多一倍距离,故他的消息比刘季更为滞后,刘季那处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妥,而他这处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故在他看来起义军形势一片大好,很快便可攻入秦朝的国都咸阳。
项家在会稽动作不断,由于项家诸人自小受的便是为将的教育,项家族人总体的军事素质远不是刘季那方可比,尤其项梁为了今日还默默筹备了许久,对手又是小规模的无经验的守城兵,所以项家逢战必胜,势力开始急速的扩张。
所以项伯收到信从下邳赶来助阵,不着急参战攻城,反而先来寻周宁小聚闲聊。
“我原本邀你师兄过来,不过下邳离陈郡更近,他早在陈王起义时,便组织了百余人少年反秦,等咱们西进之时便能相遇,他身体不强健,倒不必跟着我折腾。”项伯一脸喜气的对着周宁说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便是如今的项伯了,一喜故友再见,二喜战事顺利,眼瞧着国仇家恨皆可报,项家即将恢复旧日荣光。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您说得是。”
项伯笑道:“你如今在军中负责做什么,可一切都好,我来时你师兄还嘱咐我多照顾你些,他在下邳也很是挂念你。”
周宁笑着回道:“我身体不好,一月总是要歇小半个月,故而暂时没有办法承担什么职责。”
项伯皱了皱眉,脸上有些疑色,周宁笑了笑,神色坦然任他打量。
她虽然一向都说自己身体不好,但原先在县衙当值也是能正常做下来,而如今她赋闲在家,更多的是因为项梁在防她,而她能少操一份心便少操一份心,就顺水推舟了。
项伯见她如此坦然,心下有了猜测,于是他对周宁安慰道:“大概是看你年纪太小了,你放心,我会和二哥说的。”
周宁笑了笑,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挑拨她与项梁的关系呢。
周宁笑道:“我收了个弟子,名叫韩信,现为项梁项二哥郎中。”
郎中即警卫侍从人员,虽然官职品阶不高,但贴身随从项梁,也不能说不重视了,对于她的弟子都如此重视,又怎么会因为年龄原因而慢待她呢。
“项二哥极为信重我,只是见我身体不好,所以给我时间休息调理罢了。”
项伯心中更是惊疑,周宁瞧着虽单薄,但观其精神面貌比子房强多了,而且他是文人,不过叫他于帷幄之中出谋划策,日不晒风不吹,又不用上阵杀敌,哪里就不能主事了。
但周宁神情极为自然,与他交谈也没有丝毫怨艾,言辞中对他对二哥都很是亲切熟络,也不像是不愿出力的样子。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项伯心不在焉的陪着周宁用了顿午饭,便回家找项梁询问缘由去了。
项伯走后,喜、高、黑、盼四人从原本韩信的房间走了出来。
喜递了一张纸条给周宁,说道:“咸阳来的消息,周文兵败,如今退到了函谷关外二十里地。”
这是一张有些焦味的纸,用醋写就,晾干后便可隐去字迹,由于有字迹的地方因为醋与纸发生了化学反应,着火点很低,收到信后,近火左右移动,密写的地方便会变焦显出字迹。
这段时间,刘季和项梁忙碌着征兵扩张,她这处也没有闲着,项梁不是殷通,知晓她的能力,也忌惮她的能力。
如今天下大乱,各处消息频繁,她手下的人家中时时有信鸽飞进飞出,迟早会引起项梁的注意,万一他射杀一只瞧见了布帛,怕是会惹出麻烦。
所以她不仅让喜在吴中县分了三处收信传信,还叫会稽郡的上一站情报点将收到的消息用白纸密写誊抄一遍,至于更远的地方,她暂时无力将白纸送出那么远,而白纸的制造方式,她目前不打算外传。
所以刘季和项梁双方皆因距离和通信原因不知前方到底如何,但提早了大半年布局的周宁却总能及时的收到咸阳动向。
尤其韩信从军后,他们索性到她这处办公,她能时时看着,又有喜帮忙总揽过滤、建立规则,他们的情报便更快了。
高钦佩的说道:“又叫先生说中了。”
在收到消息,周文军攻破函谷关,驻兵于戏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此次义军天助,将一举攻破咸阳时,先生却摇头道可惜,言周文失了战机,即将兵败。
他们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黑此时都不敢置信,问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函谷关都攻下来了,怎么碰上个不是将军的将军的人领兵,却大败得退出了函谷关外二十里地?”
他们现在的情报基本有了体系,对秦朝的官员都有个大概了解,一听此次领兵的将领是章邯,便知那是当朝少府,是负责皇家私产、照料宫廷用度的官员。
一个文官,却打败了攻破了函谷关的、原为项燕部下的周文?这叫人如何敢信?
周宁解释道:“我不知周文本领如何,但再如何天赋惊人,我想也是不如六国联军的,所以我认为他之所以能攻破函谷关,是因为函谷关防守空虚,关中的精兵都被吴广牵制在了荥阳。”
所以他攻破函谷关不是证明了他的能力,而是一个信号,一个秦军主力不在关中的信号。
高猛然瞪大了双眼,惊问道:“所以,若是周文不在戏停留一月,而是马上进攻,便有极大可能,一举攻破咸阳?!”
高的声音都打着颤。
周宁平静的点了点头。
四人都呆愣住了,半晌黑狠狠一跺脚,怒其不争的道:“这也太可惜了!”
若是能一举攻进咸阳,就算周文最终战死在那处,只是撼动了秦朝国都这一件,便可极大的动摇秦军的军心,也是对天下反秦之士极大的鼓舞。
而且,咸阳如今的守卫力量,主要便是先前征召的五万戍卫,周文一路打一路收兵,号称有十万兵,就算这个数字有水分,两者也是兵力相当,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周宁敛眸不语,确实可惜,周文他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前些日子,算起来,应该就是章邯与周文交战的日子,她听到系统哭诉又被扣了工资,以此推测,若周文果断进攻的话,是能够攻破咸阳的。
嗯……也不一定,系统的判定,向来与她有关,看来主要问题是她的不作为了,若是她,她会如何呢……
黑怒问道:“整整一个月呀,他在那儿等着干啥呀?”
高回道:“毕竟是秦朝的国都,谁不害怕?他估计是在等吴广和宋留策应。”
黑还是生气,“结果好了,好好的义军主力等成了深入的孤军。”
若是她……周宁笑了笑,若是她,便不是兵力相当,而是兵力至少五倍于对方的绝对碾压。
所以,“他错了时机,更错过了地利。”
第70章 信念
“这话怎么说?”黑问话永远是最积极的。
喜和高等人也看向周宁。
周宁引导的问道:“章邯的二十万大军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情报有说, 喜回道:“是收编了骊山刑徒。”
喜和高都有点心慌了,难不成……
果然,周宁又问:“戏距离骊山多远?”
这问黑和高皆不知,各县的山川地形图是皆是各县的最高机密, 关中的更是绝密, 他们当日从县衙搬运文书, 只有舆图是刻录了一份, 而不是直接拿走。
“周文驻兵戏水河畔,而戏水,”喜的声音有些干涉, 他负责情报, 对于各处地形险要也有收集了解,尤其是秦岭,年复一年不知征集了多少百姓服役, 地形早已经被摸得一清二楚,“发源于秦岭北麓,流经骊山东侧。”
“所以?”黑跳脚问道, 声音都破音了。
喜叹气道:“周文距骊山不过十里地,而章邯距骊山起码有九十里。”
四人又都傻了, 听闻时机还只是可惜, 可惜错过了可能胜利的机会,此时却是心痛了,撕心裂肺的痛,这都不是机会了, 这是硬生生把胜利送给了对方啊!
黑捶胸顿足的嚎了起来, “我的亲娘老子哟, 这是有多傻!这都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这是脑子被驴啃了吧!”
若是周文抢先一步收编了骊山刑徒,那就是三十万对五万,这兵力的悬殊差距,几乎能硬吃咸阳。
盼眉头紧皱,一脸心疼之色。
喜叹了口气,亦是惋惜不已,骊山刑徒皆是有编制组织的,其纪律性比现征的农民军强多了,都是现成的兵苗子。
高想得更多,他想就是周文不去收编骊山刑徒,只要快速的进攻咸阳,骊山刑徒听闻消息,有得到自由的机会,怕也是会主动□□反秦的。
这确实太可惜了,不过黑的话,他并不认同,“你这话也太苛刻了。”
黑不满不服的瞪向他。
高淡然回视,喜闻言,脸上也有赞同之色,盼想了想,点了点头,他那话确实说得过分了。
黑且怒且惑且不服的问道:“他白白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难道还不够愚蠢?”
黑看向周宁,想要让她说句公道话,周宁垂眸小口的饮着茶,并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黑又看向高。
高却示意他看周宁,刚看过了呀,黑不解其意,盼无语的说道:“你当人人都是我老师吗?”
黑闻言一愣,又看向周宁。
周宁还在慢条斯理的饮茶,低垂的眸子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如何,茶水的热汽氤氲升腾缭绕,朦胧了她柔和的、带笑的唇角,于是她这一如寻常的平静淡然便骤然显得缥缈淡漠而清冷无情。
黑的心狠狠一颤,不敢置信的闭上眼摇了摇头再重新看去。
周宁侧头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她的双眸清澄如盈盈秋水,静谧又安然,温暖柔和,似春日最轻柔宜人的风,此时她温声问道:“怎么了?”
黑笑了笑,果然是自己看错了,“没事没事,是我想岔了,我们也是因为先生引导提醒才明白此战的关键,盼说得对,又不是人人都有先生的智慧,换我领兵,我估计连函谷关都不敢进。”
高敬佩的看着周宁,他家先生纵观陈胜起义军各路成败动向,先生总能一语破的切中要害。
他观他人成败,心中亦有所得,那便是一定要跟对人,而论能力见识、手段品性,高看着眼前的周宁,先生的心思沉静如一汪深潭,水波不兴,深不可测;气度沉稳似巍峨高山,不可撼动。
就如如今,人人皆言陈胜起义之势如烈火熊熊,将要把秦朝焚烧殆尽,而先生却一早堪破他的败局。
先生立于高山之巅,跨越时间和空间,观天下变动于掌心之间,这样的先生,这样的先生……高打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气,他无比确定,只要先生想,这天下唾手可得。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舍先生而就项梁,项梁想要吸收掉跟随先生的他四人以及另外六十个县卒、囚犯以及慕名或受惠于先生投奔而来之人,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他们也知道,因招募不成,项梁很是忌惮先生。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心塌地的跟随先生,他们不仅不从先生这里领一粒米一尺布,反而,将家里的财物奉到先生面前,如他、如黑、如盼、如喜。
而那些个家中无财的囚犯和贫民归附于先生,也不问钱饷前途,初初,甚至是自带干粮来为先生戍卫。
这样的凝聚力,叫项梁如何敢在项家军新建之时让先生身居要职,到时候只怕项家军成了周家军。
雄踞会稽的项梁的忌惮也并不叫他们害怕,因为先生依旧淡然自若着。
他们无比确信如先生这般淡定从容、洞悉世事、擅长提前布局的人,不会不知道,不会没防备,所以他们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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