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曙昂首挺胸,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小屋子里的小皇孙们,最大的也才刚刚十二三岁刚刚“懂事儿”,完全没有任何“小羞羞”,反而一起对弘曙露出特认同的表情:
“弘曙弟弟/哥哥说的对。我们一定都是好夫婿,不要女子出门做事儿。”
弘星想起小系统告诉他的,有关于他额涅的想法,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不确定:“哥哥弟弟们,你们说,当阿玛是什么感觉?”
哥哥弟弟们:“!!”除了还不到十个月的牙牙学语,哥哥弟弟们都露出小惊讶的小样儿,十岁左右的,更有一脸茫然。
对于他们来说,长大后娶妻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光代表他们长大了可以办差了,还代表他们成为一家之主,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们从没想到,喜欢不喜欢,要不要,或者说,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毕竟身边伺候的都有额涅选,大婚的福晋有玛法指婚,他们什么也不要做啊,多么的“水到渠成”!
弘皙从外头进来,一屋子的大小孩子都看向他——弘皙哥哥可是有了“身边人了”!
弘皙茫然:“看我做什么?”
弘晋呆呆的:“二哥,你有了身边人,你是不是要做阿玛了?”
阿玛?做阿玛?弘皙被一个大雷震在那里,直接不能动弹。
反应过来的弘皙面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脸红红地“训”弟弟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应该打听,“长大后”就知道了布拉布拉,奈何他一个人哪里扛得住那么多的弟弟们?
一伙儿小弟弟们摁住最大的弘皙,这个问“长大是什么模样?”那个问“好玩吗好吃吗?”还有的问“和换牙、变声……”一样吗?
刚刚“接受科普还没有实际经验”·弘皙:“!!”恨不得跳窗跳到湖水里逃跑!
小孩子小少年的世界啊,总是那么的明亮,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好奇,不畏惧,不害怕,满满的期待。
弘星本来想找机会问问阿玛,可是他从皇太后那里回来自己的小西园,一伙儿姐姐妹妹们找到他,都来问他,要一个正式名字可以不可以,弘星接待一个个姐姐妹妹,一直到晚食时分,转眼就忘记这个事儿。
却是在弘星准备在睡前做一个实验的时候,弘星的阿玛,太子殿下找到儿子。
太子殿下住在畅春园东路,用完晚食后,就想着和儿子说说话儿。
父子两个,这么几年不在一起,可因为有对讲机天天交流,也没有什么生疏。当然,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多大的亲密,这一方面是弘星的打小儿独立,还因为弘星的早慧稳得住。
太子看着已经长大到九岁的儿子,抬手摸摸他头上的乌黑油亮的小啾啾,恍惚间好似看到刚出生的小娃娃红通通皱巴巴的,闹腾的哭嚎声声振屋瓦的响亮。
太子忍不住地就笑:“弘星还生阿玛的气吗?”
弘星小下巴一抬:“弘星知道,乌库玛麽、玛法、额涅、宫里的很多很多人,宫人、侍卫……都对弘星露出那种情绪,弘星长大了,弘星知道,那叫‘愧疚’和‘心疼’。”
太子一愣,他就知道那段时间宫里人的反应瞒不过聪明的儿子,只是儿子想来稳得住,自己今儿若不问,他连这句话也永远不会说。
太子看向儿子的眼里有自豪,有欣慰,也可能就是因为儿子的这份“强大的心性”,他从来就是当儿子是平辈一般,一大家子的人,就是皇上对上弘星的时候偶尔也会端不住“玛法”的身份。
太子面对儿子那微微长开的眉眼,只感叹儿子将来会有的风流且多情。
“阿玛和弘星承诺,等弘星大婚做阿玛了,阿玛告诉弘星,好不好?”
弘星小鼻子皱皱,特骄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弘星不着急知道。”
太子忍不住就笑:“好——不着急知道。是不是要做实验?阿玛来帮忙。”
弘星眉飞色舞的小样儿:“弘星在设计升船机。就是在不同水位上的船只升降,有了升船机,就不需要在不同河段大船换小船,小船换大船的折腾。”
太子一听就明白:“是不是潮白河建了发电站后,水库前后的水位相差太大,船只行驶不利?”
弘星不确定:“潮白河毕竟是小河,估计不会跑大船。弘星更担心将来水库在蓄水期水位上涨,上游的良田村庄都淹没……
而且,如果潮白河供应京畿地区,就要保持水质不变,一些渔民的活动就不能……”
小系统可是说了,其他时空的地方政府因为兴建水库,淹没良田无数,还有不少地方官为了政绩不顾百姓死活,淹没房子都不给赔偿款,还把上告的民众关进牢里……
还在不给当地人其他营生的情况下,不许当地人破坏水土绿地,不许当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都是孽债,当权的膨胀起来,那不得是赶紧作威作福地显示权利?都以为老百姓属鱼的七秒记忆,都以为老百姓渺小到无需在意,都想着“有权不用枉做官”——殊不知,老百姓都记得一清二楚。
弘星对官员体系看作“人之常情”,他只是小担忧:“潮白河一带本是‘鱼米之乡’,弘星担心,一旦建设水电站,那里会变成缺粮的地方。
当地人,为了保护水质,其结果只能是,‘有田不能耕,有畜不能养,有林不能伐,有矿不能开,有景不能游,有路不能行……’
时间久了,就会和其他地方拉开距离。”
太子听着一愣。太子瞅着儿子搭建的升船机操作环境,大约看明白这个设备的用处,又因为儿子的担心小小的乐呵:
“这个设备,用在大河上非常合适。阿玛记得,杭州到宁波河段就是因为水位变化多端,需要经常换船。
科学说,凡事都是辩证的,有正反面;佛家也说,凡事都有因果,都有其缘法。道家说,凡事都论阴阳,妄求十全十美必遭大难。
京城用水向来都是大问题。将来大清人口越来越多,京畿地区必然会严重缺水。缺水就要解决问题。比如黄河水的流向,每次开闸朝哪里开?事到临头我们只能做一个最有利的取舍。”
太子对这些政务非常熟悉,也早没有了犹豫之心。弘星一边操作小模型船在水池里上下,一边观察记录数据,一面和他阿玛解释:
“十三叔说,那一带的民众迁移出来,朝廷拨款在其他地方建房子,给土地。
弘星在想办法,尽可能地保留那里的二十五万亩良田。若不能保留,将来也可以广泛养殖各种动植物,建成一个京郊的生态园区……”
太子微笑听着,知道儿子不想轻易舍弃,也不舍得打击儿子:“如果保留良田,必然要有足够的农户种植,很多的农户留在那里的话……当地人和水库必然无法共存……”
弘星眉头拧巴出来一个疙瘩。
京城最缺的是水,而京城最多最好的水在潮白河。如果说黄河是中原人的母亲河,那潮白河就是京城人的母亲河。
潮河和白河在这里交汇而成,要修建的水库横跨在潮白两河主河道上,距离京城约二百里路。它将是华北地区面积最大的水库,也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湖……
更会是京城乃至整个京畿地区的主要饮用水源之一。
“工部的意见分为两种。一个是,目前京城还不是非常缺水,水库建设好以后可以养鱼、被淹的土地上也可以养一些水物儿,种植水稻……
等到京城必须要水的时候,养鱼不成养牛羊……养牛羊不成,还可以作为京城西郊小江南的延续……”
太子摇头:“是不是,更多的人反对,就要保持潮白河的水质,从现在开始?现在城西和皇城、宫里用水都是阳明山的水和井水,其他地方主要是井水,京城的人只有在休沐日去澡堂子,也是这个原因,缺水。
潮白河作为饮用水是早晚的事情,早一天开始,对当地人更好。”
弘星嘴角紧抿,他阿玛在做实验,他在计算数据,画图纸……一份图纸画完,收拾好实验室,弘星和他阿玛分开的时候,突然说道:“阿玛,弘星在潮白河的时候,总听当地人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潮白河的人,已经意识到朝廷要动那条河,他们没有任何怨言地表示支持,他们乐观、勤劳、淳朴……一切为了京畿地区的用水……他们非常理解。
阿玛,历史书上,总是记载谁谁功成名就,谁谁大奸大恶,大恶人都有名字,青楼女子都有名字,他们却没有名字。”
亲亲阿玛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帝王心术,阶级压制精英政治、古往今来权利阶层的各种愚民之术……儿子都知道,都懂,可他无法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亲亲阿玛对上儿子的大眼睛,瞅着里面那清晰可见的小人影儿,只笑着说说:“他们以后,在历史书上都会有名字。弘星记下来他们,他们不就是青史留名了吗?”
弘星瞅着阿玛笑,抱着阿玛,跟一个小娃娃一样:“谢谢阿玛。”
太子抱着儿子沉默,就感觉怀里的孩子还是当年那个小红虾一样的小婴儿,心里头满满当当的,酥酥麻麻的,感动。
*
做精英政治多简单?
多符合人性人心?
全国上下只要五分之一的人活得好,活得像个人,就是一个好皇帝,至于其余的五分之四,自有这五分之一去管制。
这些人,能有片瓦遮身,能有一顿稀饭就咸菜免于饥饿,那就是太平好日子,就是大盛世。
谁像儿子一样,傻乎乎的一片赤子之心,要所有人吃饱吃好,吃饱吃好后还要读书,读书了还不是光读书还要学会思考,要活出一个人样儿……
要肯定他们的价值!
那是——“价值”!
月朗星稀,夜色如水。畅春园里头的灯光和月光一起照耀着湖水,波光粼粼。
弘星回去小西园洗漱沐浴,太子跟儿子小时候一样守着他睡着后离开。弘星睡得香甜,太子回去的路上,仰头看向夏天的夜空,心里头起伏不定。
为什么历史书上连青楼女子都有名字,做活儿最多的人却没有名字?
因为当权者就要否定老百姓的价值啊,就要打击老百姓的自信和勇气,要打击他们那一颗要当“人”的心。
看看儿子折腾的,儿子一说女子做家务有价值,农夫种地有价值,匠人有价值……这才多久?这些女子就能立马精神抖擞,这些人就能要求大清的功名之人取消各种特权……
人——就跟那动物没有区别,训鹰,训人,也没有区别,一个大棒一个枣儿,不停地贬低老百姓到烂泥里,不停地提高自己阶层的地位,老百姓面对精英阶层永远只有羡慕和害怕,只有卑微,只有听话……
太子摇头失笑。
他们的汗阿玛养他们,就跟那排兵布阵一样,这个儿子做什么,那个儿子做什么,而他们兄弟打小儿在一种紧张的气氛里长大,面对家国危机,汗阿玛的期望,跟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怀表一样不停歇……
大哥把“皇位”作为目标,他把汗阿玛的“父爱”作为目标,三弟一头钻进书本里,四弟板着一张冷脸……每一个兄弟都很累很累,都在勉励坚持不知道哪天就崩溃……
一直到弘星出生了。
弘星出生了,大清有一个嫡出嫡出的小皇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他们兄弟如何,大清下一代的继承人有了,他们的希望有了,他们的汗阿玛欢喜地宠爱孙儿,也不再天天一张嫌弃脸盯着他们了……
谁也没有想到,弘星带给大清的,是这么巨大的变化!
太子的脑袋里翻涌着回来京城后面对的一切,抬头看着璀璨夜空,默默不语。
*
皇上第二天中午和太子说话儿,父子两个都很有默契——民智开启,价值肯定,伴随着而来的,当然不止是这些——今天是功名之人,明天就是皇家。
皇上颇多感叹:“小孩子,总是小牛犊一样朝梦想冲冲冲,总是对世界报以最大的善意,总是相信世界上百分百的美好……弘星才九岁那,朕也不忍心要他快速长大……”
太子默不作声——他汗阿玛的潜台词就是,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儿子能使唤就使唤,孙子能宠着就宠着。
皇上摸摸八字胡,满满的都是对乖孙儿的骄傲,一点儿也没有偏心的自觉:
“时代的大趋势,估计是改变不了了。即使我们阻止一些年,也只是螳螂挡车。欧洲的思想启蒙从意大利开始,朝英吉利蔓延,引发英吉利革命,下一步,就是法兰西……
大清,根深蒂固的权利文化,没有五百年上千年,几乎没有‘思想启蒙’的可能。但是,技艺方面,不论如何,不能落后……”
皇上的意思,这些儒家文人,不会这么认输的,就凭他们的手段,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再过五百年,还是一样的摸不到权利的边儿,但是物质生活方面,国家技艺方面,尤其是军队武器……
“这些,绝对不能落后。”皇上面色深沉,“朝堂上每天都有人嚷嚷着‘科学’是邪术,蛊惑人心;每天都有人嚷嚷着放开生育,取消人头税,到时候光是税收,大清也是大国、强国……
人口红利简单粗暴有效,谁去在乎大清科学滞后的危险?只看到儒家学术被冲击匠人地位上来就跳脚;也没有谁去管普通老百姓像不像人,好赖活着交税做牛做马就行……”
“可是我们不行啊。朕这心里头,不安生。”皇上用一杯茶,缓一缓,太子心里沉沉的,非常明白他汗阿玛的担忧。
家国出现危机,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家人。
皇家的人死不死,和士大夫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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