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爷自从那次白夫人大闹绣庄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白夫人的院子。白夫人也知道,儿子这是在怨她。可是白夫人也并不后悔,儿子一向懂事,他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她是在为他好。
可是娘俩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事。
这天白夫人让人熬了燕窝粥,亲自给儿子端了过去。
白宣林从铺子里忙完回来,早就已经过了下午的饭点。
他回屋换了一身衣裳。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白宣林以为是小厮给他送饭过来了,也就没有理会。
“宣林,你吃过晚饭了没有?”身后传来他娘的声音。白宣林正在脱外套,乍一听这声音,吓得立即将衣裳重新套上。
他转过身,果然看到白夫人就站在桌子旁,正从一个食盒里往外面取东西。
白宣林张了张嘴,他还没有原谅白夫人。可是白宣林不是孩子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怨恨母亲一辈子,这大概就是白夫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白宣林从心里叹了口气,才问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白夫人抬头看向他,“我让人煮了一碗燕窝,想着很久没有见过你了,这就过来瞧瞧你。这阵子铺子里的事情多不多?”
白宣林看了一眼她取出来的燕窝盅,摇了摇头,“还好。”
“快过来把这燕窝吃了。”
白宣林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白夫人道:“趁热吃才好,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二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白夫人也站在那里看着他,意思就是非要他将燕窝趁热吃下去不可。
白宣林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白夫人了。对峙片刻,最终还是白宣林先举了投降旗,他走了过去,很僵硬地坐了下来,白夫人帮着他将燕窝盅盖给打开,他拿起那柄精巧的白瓷勺,搅了搅晶莹的燕窝粥,舀了一口起来,放入口中,却觉得有些食难下咽。
白夫人也在另一张方凳上坐了下来,问了一些铺子里的基本情况,然后就不经意地说起了一个话题来。
“前几天,曹姨娘的娘上门来。”
白宣林吃燕窝粥的动作一顿。
白夫人继续说起,“我想着曹姨娘现在也为你爹生了个孩子,替咱们白家开枝散叶,虽然生的是个姑娘,但是好歹是白家的血脉,就请了她娘进来说话。没想到,这宋氏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说闺名叫曹秀秀。我想起绣庄的那个丫头不就叫曹秀秀吗?就问了一下,原来那个曹秀秀真的是宋氏的女儿。”
白宣林彻底顿住了动作,但是他没有说话,就等着白夫人说完,他知道白夫人不会是无意说起这件事的。
“她说她这小女儿现在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以前是没有找到这个女儿,现在找到了,已经回乡去给曹秀秀相看人家去了,她说这人啊还是要落叶归根才好,曹秀秀是乡下人,就算是进了城,还是乡下适合她,所以就回乡给她找人家去了,估计这两天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我想着啊,这个曹秀秀是个好姑娘,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开,误入迷途罢了。以后许了人家就好了。”
白宣林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但是白宣林同时也知道,那次宋氏去找人的时候,白宣林是在场的,她都已经打消了疑虑,认为曹秀秀不是她的女儿。而且白宣林是深知他母亲的性子的,他白家虽然是行商的,但是白夫人已经做了多年的富贵夫人,对这种乡下来的人,绝对是看不起的。何况这人还是曹姨娘的生母,白夫人更不可能会将人请进来坐坐。
说不得,曹秀秀就是曹姨娘的妹妹这件事情是她娘告诉曹姨娘的母亲的。白夫人都可以豁出脸面去绣庄闹事,这点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说什么?那姓宋的妇人曾经去过绣庄,她女儿是乡下来的,从来没有拿过针线,曹姑娘可是能绣孔雀裳的人,你觉得曹姑娘会是她女儿吗?”
白夫人笑道:“这我们可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假如是的话,宋氏应该要让曹姑娘回家去嫁人了。”
白宣林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挥向桌上的燕窝盅,地上铺着木地板,但是燕窝盅太过轻薄了,被扫落在地,那顿时就摔成了碎片,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白宣林这个举动还是将白夫人吓了一跳。
白宣林霍地站了起来,他失望地看着白夫人。
“娘,你到底想怎么样?自从你上回大闹了一通绣庄,你觉得人家姑娘还有可能会嫁给我吗?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绣娘,可是一个月挣的银子,比咱们家一个铺子都多,人家干嘛要来白府受这种气?我都已经死心了!求求你了,放过人家姑娘吧!我跟你说,你又不信,我只是因为见了她几面就很喜欢她,想要娶她,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什么罪过呢,你要将她往死里整!你不仅仅是在整她,你也是在整我!”
白宣林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白夫人愣住说不出话来。
“你适可而止吧,在我没有彻底怨恨你之前。若是曹姑娘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几句话,白宣林说得格外的冷静,可是若是熟悉他的性子,就会知道,白宣林越是冷静,他心里就越已经是失望透顶,或者是恼怒之极。
白宣林几句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白宣林这一通火发的,将白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吓得不轻,等白宣林走了,丫鬟才走上前去,扶着白夫人,关切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白夫人摇了摇头,一只手捂在胸口。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的绣娘这样大发脾气。
白宣林在离开他自己的院子之后,总觉得憋气得慌,又想到了他娘的话,心中对曹秀秀担心不已。那宋氏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总觉得宋氏的面相看起来就不像是好相处的。他现在想起来,那日在绣庄,李东家这样维护曹秀秀,曹秀秀又怎么可能是因为担心李东家而不愿意与自己的母亲相认呢,现在看来,她不相认,大概是因为在躲着宋氏。
能让自己女儿都在躲着自己的,宋氏的为人也就可见一斑了。
白宣林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他现在也不敢轻易去绣庄了,他不知道他娘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有,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曹秀秀还愿不愿意见他。
白宣林想来想去,为今之计,他只好通过别人去提醒一下曹秀秀,让她多加注意。能提前避开是最好了。
这天晚上,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挂在天上,淡淡的银辉将院子的轮廓照得朦朦胧胧。前院和后院的院门已经上了锁,在一处洁白的墙外,一个人正在奋力地朝上面爬着,在他身下,一个小厮脸憋得通红,肩膀上站立着爬墙的人。
长青因为给白夫人告密的事情,本来已经被二爷给丢弃了,但是今天白宣林突然找到他,要给他一个机会。长青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有些害怕,生怕被人发现了。虽然白二爷肯定不会受到处罚,但是他就说不准了。
只是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不敢放弃。
白二爷是个读书人,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翻过了围墙,然后跳了下去。
可没有想到,脚底下竟然有一个小石头,他脚底一歪,听到自己的脚踝咔嚓一声响,竟然是崴到了脚。
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白二爷顿时疼得眼睛发黑。
白二爷忍着脚疼,寻摸到了曹姨娘的院子。
他不想让白夫人知道他过来的事情,所以才选择晚上过来。
站在曹姨娘的院子外面,白二爷才发觉自己是在是没有考虑周全,万一曹姨娘这里有他娘的探子呢。
白二爷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站在曹姨娘的院门外面,看着已经紧闭上的院门,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敲门。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听到一些动静,竟然是有人从里面将院门给打开了!
绿桃先探出头来,看了一圈。白二爷站在角落,绿桃竟然没有发现他。随即绿桃的头缩了回去,紧接着,她带着另一个人走了出来,两人行动看上去都有些鬼鬼祟祟的,尤其是绿桃身后那个穿着浅灰色裙子的人,看起来更是怪异,她身形看起来十分的魁梧,比绿桃高出一个头来。
两人没有看到白二爷,径直从白二爷身边走了。
就在两人通过的时候,绿桃和那人说起了话。
“哥,走快点。”
那人嗯了一声。
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白二爷瞪大了眼睛。后宅之中,除了几个主子,是不允许有男人进出的。更别提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曹姨娘的院子走出来,这人是来干嘛的,似乎不言而喻了。
白宣林平时对他爹的这些妾室不怎么关注,但是因为曹姨娘是曹秀秀的姐姐,所以白二爷才会多加注意。他爹都已经快十年没有生出过儿女了,现在都已经快六十岁了,曹姨娘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可能因为是女孩,所以关注也不多,谁都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爹的种!
一刹那间,白宣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颤栗。
他虽然对白老爷关注不多,但是那毕竟是他亲爹啊!他亲爹被人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白宣林还亲眼撞见了,说不管是不行的。可是这人偏生又是曹秀秀的姐姐。白宣林一时间也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思考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要进去。一来是请曹姨娘出面去提醒一下曹秀秀,二来也是要提醒一下曹姨娘,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会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不允许曹姨娘再犯。
白宣林盛怒之下,仿佛连疼痛都减轻了很多,他推开没有拴上的院门,走了进去。
正屋里面亮着灯火。
白宣林走到了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白宣林咳了一声,这才推开了门。
他走了进去。
“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房间里面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白宣林绕过屏风,眼前的景象香艳得他登时呆立原地。
这房子的结构就是分为内室和外室,外室是平时闲坐的地方,内室才是睡觉的地方。进来之前,白宣林怎么都不会想到外室竟然有一个裸.体女人。他呆了片刻,才猛地转过身。
而里面的女人在听到外面有男子的咳嗽声的时候,以为是那两个人去而复返,怎么都想不到进来的人竟然不是绿桃的兄长,而是白二爷!
白二爷口中慌乱地不停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白宣林顿住不敢乱动。他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穿衣裳。白宣这辈子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即使背对着,脑子却还记得刚才那一幕,脸红心跳不止。
曹求弟将外套穿上了。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曹求弟受到的是惊吓,也不是害羞,她甚至连尖叫都不曾。相反,她看到白二爷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开始窃喜了。
白二爷深夜出现在她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虽然曹求弟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她还是深信不疑。白二爷和绿桃的兄长对比起你,孰更体面不言而喻。
曹求弟本来对白二爷就心存觊觎。
白二爷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走过来,紧接着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然后一双手环过他的后腰,搂住了他。
白二爷顿时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弹跳开来。他落地的同时,本来就已经崴伤的脚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一阵颤抖。
曹求弟看出他的异常来,问道:“这是怎么了?白二爷是什么意思,奴家有些不明白了。”
白二爷忍住疼痛,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能看出她没有穿肚兜,她还在哺乳期,胸脯明显。
白二爷连忙将目光移开。
“曹姨娘你误会了,我来此没有半点别的意思。我是有事相求。”
曹求弟被他拒绝,心中暗恼,她冷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情帮得上白二爷的?”
白宣林还是没有看向她。
“我不想让我娘知道,所以才晚上冒昧过来。我刚才在院外面,看到了一个男人从你院子里走出去。”
曹求弟心一惊,一瞬间有些慌乱,但是看他现在还能出现,想来也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她心略略定了定,装起了傻来,“二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二爷就是出现在我院子里的男人,不知道二爷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是二爷来我院子的事情传出去了,这可真叫人说不清楚了。”
“我今天听我娘说,你娘来了一趟白府。她知道了曹姑娘在绣庄的事情,说是要给曹姑娘找个人家嫁了。我不方便去找曹姑娘,你是曹姑娘的姐姐,曹姨娘就找个机会出去一趟,提醒一下曹姑娘吧!让她早做打算。”
曹求弟和当初进府时候的曹求弟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她此时看上去,眉眼都有一股子媚色,看起来也确实符合她姨娘的身份,身上总有一股子风尘气。这也难怪她能一直将白老爷哄得服服帖帖的。
曹求弟听了白二爷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深夜冒险过来,心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想。她看了白二爷一眼,然后转身去榻上坐下。
白宣林见她听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闹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追问道:“曹姨娘看可行?还有今晚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曹姨娘也要知道适可而止,今天是我碰上了,若是下次被别人碰上了,曹姨娘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曹求弟心中又苦又涩又妒又恨。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曹秀秀这辈子没有进白府,却还是叫白二爷为她如此痴狂。
她抬头看向白宣林,媚眼一笑,“你想要我帮你,好啊,陪我一夜,我就帮你。我也不能白帮,你说怎么样?”
白宣林瞪大眼睛,随即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吗?”
白宣林说完之后就察觉自己说重了,他补救道:“我知道我爹年纪大了,你还这样年轻,寂寞是正常的。可是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要遵守规则。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沉塘!”
曹求弟没有生气,她只是自嘲一笑,“沉塘了,大概算是一种解脱吧。”
白宣林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的落寞,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为她的身世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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