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篱笆院墙还是当年她去山上砍的竹子来编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看起来摇摇欲坠。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好像是没有人住一样,连鸡都没有一只。院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衣裳乱七八糟地晾在柴火上,虽然没有养鸡,但是院子看起来还是又脏又乱。
以前曹秀秀和曹求弟在家的时候,总是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里的饭和衣裳都是姐妹俩做和洗,家务几乎宋氏从来不会做。
现在曹秀秀和曹求弟都离开了这里,看起来,宋氏他们生活得比较糟糕。
曹秀秀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推开了院门。
黄土砖墙里面有人咳嗽了一声。
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大门口,没有跟着曹秀秀进来。他们俩就是来背着以防不测的,若是不需要的话,两人就不会出手。
曹秀秀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躺着的人。
“谁啊?”
一股难闻的气味冲鼻而来,曹秀秀皱了皱眉。
她忍着,走了进去。
能看到土炕上躺着两个人。一床破旧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是曹秀秀的爹娘。
曹秀秀走了过去,但是却没有开口。
宋氏看清曹秀秀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眨了眨眼,似乎不相信曹秀秀竟然回来了。
还是曹跛子叫了她一声,“秀秀?秀秀你回来了!咳咳!”
曹跛子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口灰尘呛到了他喉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曹秀秀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她这个爹是最不作为的人。不管宋氏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沉默。若说恨,倒也没有,只是曹秀秀觉得,若是她爹但凡作为一次,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宋氏紧接着也反应过来了,开口就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竟然还知道回来,你爹娘都要被人给打死了!你这两年跑哪去了?你姐姐说你在绣庄,你是不是在绣庄?”
宋氏挣扎着坐了起来,其实那天伤得也不重,不至于到不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她就是担心那些人会再过来讨钱,所以干脆就装作伤得下不了床,果然那些人就不敢来了。
曹秀秀没有作声。
宋氏揭开被子,从床下走了下来,上下地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眼睛一亮,心头一喜,看来四女儿说的是真的,就算是曹秀秀没有挣那么多钱,她肯定也不会太差。
瞧瞧这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宋氏还想去摸摸曹秀秀身上的衣裳,被曹秀秀给避开了。
宋氏不以为意,还是十分高兴,老五这一回来,家里就有着落了。
曹秀秀见她无虞,转身就往外走,这房间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过难闻。
宋氏要跟着走出去,转身又看向曹跛子,呵斥道:“你还不起来!”
曹跛子嘟哝道:“你跟她说说不就行了吗。我起来做什么?”
宋氏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跟着走了出来。
房间里暗,看不太清,走出去之后,宋氏将曹秀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瞧瞧,这一身虽然是棉布的,但是这种细棉布,就算是村里最富裕的村长家都穿不起,别提曹秀秀头上插着的那根银钗,她就没有见过村里有哪个女人插过银钗,都是木钗子,若是那等家里根本一点钱都没有的,就是木钗也没有。
宋氏很是满意地笑道:“秀秀,你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家就有指望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涌到了篱笆墙外面。打头的是几个想瞧热闹的村妇,后面跟着的就是那几个闲汉。这几个闲汉听说了曹家的五姑娘回来了,就立马过来了,准备来要银子。
宋氏一看到这些人,脸色就是一变。
村民们奇怪地盯着门口左右站岗的两个男人,心里觉得实在是奇怪。那几个闲汉可不管这些,就要往里面闯。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会将自己等人给拦下,但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几人很顺利地就闯进了院子。
宋氏见这几个人闯了进来,警惕又愤怒地看着几人。
“你们还敢来?你们将我和我们当家的打得下不了床,我还没有去找村长做主,你们竟然还敢来?”
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宋氏,笑道:“宋嫂子,别说得那么夸张了,你哪里下不来床,我看你现在好好的,那天我们也就是闹着玩,谁打你们了,有谁看到了?”
宋氏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会耍无赖,很是着急,急忙道:“你们打我和我当家的事情,我自会去找村长说理。现在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赶紧给老娘滚!”
一人笑道:“送嫂子将钱拿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是啊,是啊,一人一百个大钱,现在你女儿也回来了,这点钱算什么呢,不要拖欠了,赶紧给了,以前大家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好说话不是。”
宋氏呸的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想要银子!我没跟你们要医药费就算是不错的了。赶紧滚!”
曹秀秀听他们吵架听得头痛,她看了篱笆外面看戏的人群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住在她们家隔壁的王大婶。她走了过去。
“是王大婶吧?”
曹秀秀记得这个王大婶为人还不错。
王大婶笑道:“是啊,秀秀,你这两年都去哪里了?你娘可算是好找!回来了就好啊,瞧你这两年变的,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曹秀秀笑道:“一直在镇上。我有点事情要麻烦王大婶。”
王大婶笑道:“你说。”
“我想麻烦婶子去将村长请过来,我有事情要请他做主。”
王大婶虽然不知道曹秀秀请村长过来做什么,但是还是去了。
宋氏跟那几个男人正吵得凶呢。曹跛子本来都要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了,见状又退了回去。
曹悯则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仿佛外面就算是天塌了都不管他的事,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院子乱得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曹秀秀就这样站着,看着房子出神。
她回想起小时候来,这所房子提供了安身之所,留下的却都是痛苦。曹秀秀还记得几个姐姐小时候很照顾她,姐姐们在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是她们在做家务活,那是曹秀秀难得的轻松时刻。
曹秀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村长很快就赶过来了。
“村长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喝了一声,院子里的动静也在这声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村长姓徐,这村里两个姓氏最多,一个就是曹,一个就是徐,还有几户杂姓都是从外面迁进来的。
村长看到曹秀秀的时候,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是秀秀回来了啊!”村长笑道。他当然也听说了前不久因为宋氏要去将女儿给抓回来弄出来的笑话。只是他虽然是村长,但是也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宋氏和几个闲汉,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曹秀秀很礼貌地跟村长见了礼,“徐叔,您来了。”
从她的举动,徐村长还以为见到了城里那些大家闺秀。曹秀秀这一消失两年,回来竟然没有了半点土气,一举一动都像城里人了。
徐村长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我听王嫂子说是你让她去请我过来的?”
曹秀秀点点头,道:“因为有件事情要麻烦村长见证一下。”
篱笆墙外面二十余双好奇的眼睛放在了曹秀秀身上,但是曹秀秀半点都不惧,依旧落落大方。
徐村长暗自点头,然后询问道:“是什么事情?”
曹秀秀道:“徐叔也知道,在我们家,这女儿养大了是要卖出去的。”
她话音刚落,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宋氏就不干了,她尖声打断曹秀秀,“秀秀,你胡说什么,什么我们要将你们卖出去?”
曹秀秀没有理她,而是看向村长,“如今我也十七岁了,若不是因为两年前意外进城,估计现在也被卖出去了,就是当初进城,都是我娘希望我们自卖自身,卖到白老爷家去做奴婢。”
都在一个村住着,徐村长当然知道曹家这点子事。虽然说不是明着卖女儿,是嫁女儿,但是瞧瞧宋氏这都是将女儿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彩礼给得足够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鳏夫,是不是年纪大了。虽然说是嫁,但是就是卖的性质。只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又没摆明着卖,徐村长也不好过问。
曹秀秀道:“如今我若是回来,我娘说不定又要卖我。我几个姐姐命苦,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从卖出去,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门。我不想自己也落入这种命运,如今请村长过来,就是请村长做个见证,我要将我自己从宋氏他们手上买过来,立个字据,从此我就再也不是曹家人了,曹家的宗谱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宋氏听得瞪大了眼睛,她万想不到曹秀秀回来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就连徐村长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宗族就是一切,若是被宗族除名,以后就算是死了都是孤魂野鬼,没有宗族,就不能参加科举。虽然说曹秀秀是女人没有这样的顾忌,但是若是没有宗族,说不定婚嫁都成问题。
“秀秀,这可是大事,你要考虑好。”徐村长劝道。
其实徐村长对于自己之前不作为还是心怀愧疚的,他听曹秀秀说自己愿意被逐出宗族,就为了不受她娘控制,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劝道:“秀秀,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约束你娘,不让她乱来。”
曹秀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徐叔。我已经想得非常的清楚了。我不能再留下来了。还烦请徐叔成全,做个见证吧!”
宋氏瞪圆了眼睛,她还试图为自己争辩。
“秀秀,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几个姐姐们的婚事,她们自己都很喜欢的。我才没有卖她们!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不孝的人,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该由着你爹将你掐死!”
曹秀秀没有理宋氏,而是看着徐村长。
徐村长看出她目光的坚定,又问了一次。
“你决定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曹秀秀点了点头。
徐村长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也不能说不艰难。只是他也知道,宋氏狗改不了吃屎的,曹秀秀敢于反抗,他觉得自己应该支持。
好在徐村长不像别的思想顽固的人,他算是比较开明的人了。他转头对宋氏道:“宋氏,你也听到了,秀秀要你开价,她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买断!”
徐村长说话还是比较有考虑,没有说曹秀秀要将自己买下来,而是说买断亲缘关系。
宋氏一开始还不肯。谁会这样傻呢,一次性拿钱,当然不能和家里有颗摇钱树相比。
但是曹秀秀却不肯听宋氏叽叽歪歪的,她不耐烦道:“你若是不同意,就一个子也拿不到,衙门的人陪着我回来的,就站在外面,你别妄想能将我留下。我出了这里,过几天就要上京城去了,余生再也不会回来。”
“这两个人竟然是衙门的人!”
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率先惊呼了起来。因为这两个衙役没有带刀也没有穿衙役的制服,所以还真是没有人想到这两个人的身份。
宋氏被吓得浑身一抖,她丝毫不怀疑曹秀秀说的话,毕竟上回她们去店里闹事,就被衙役抓去打了板子,算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氏一咬牙,看着曹秀秀,张口就道:“五百两!”
围观的村民都吸了一口冷气!五百两,这宋氏也正是敢说!
徐村长听得眉头直皱,这村里谁有五百两银子?就是整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五百两。
“胡闹!你真是疯了!”徐村长不愿意和这么个疯妇人打搅,跺脚直叫,“跛子呢!你怎么不出来,让个女人家在外面说话!”
徐村长这一叫,曹跛子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其实曹跛子一点都不跛,这就是他的外号。
曹跛子赔笑道:“村长,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一直都是孩他娘当家作主的,我也说不上话啊!”
徐村长很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一个男人,还真是好意思!今天你来拿主意,你婆娘已经是猪油蒙了心了!”
曹跛子看了一眼宋氏,他缩着头,虽然在房间里面将一切都听到了,但是他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宋氏来做主拿主意,他都已经习惯了。
见曹跛子半天放不出一个屁,徐村长耐心耗尽,道:“那么曹秀秀就出五百个大钱吧!”
“五百个大钱!”宋氏急得跳脚。
她指着曹秀秀,“秀秀在城里面做绣娘,做一件衣裳就能挣一百两银子,她有的是钱!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行,就是要五百两!”
可惜她说话没有人愿意相信,做一件衣裳一百两银子,怕不是疯了。
曹秀秀看了宋氏一眼,道:“两年前,你为了五两银子,想将我卖去白家,今天我就多出一倍的银子,我出十两银子买断。你不要妄想了,你我之间的亲情,一百个大钱都不值!”
徐村长听到曹秀秀愿意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还很是有些惊讶,他看了曹秀秀一眼,才拍板。
“行,那就十两银子!”
徐村长见宋氏还想说话,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按我说的做,一百个大钱!”
宋氏很是不服气,她哪里肯就拿这区区十两银子。
而就在这时,等在外面的衙役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就走进了院子里面来。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人正是当天给宋氏行刑的衙役,宋氏一直记得他的脸,这下看到,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曹家有读书人,纸笔都是现成的,曹秀秀走到曹悯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曹悯从里面打开了门。
两年不见,曹悯长高了不少。但是还是很瘦,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他身上穿着长衫,从布料可以看出,宋氏还真是没有亏待这个唯一的儿子半分,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曹悯身上的衣裳还是绸缎的。
曹秀秀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没有半点感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怎么和这个弟弟说过什么话。
454/503 首页 上一页 452 453 454 455 456 4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