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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作者:南楼北望
  ――我想认识这个人。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个想法:他想认识她。
  为什么?也许因为她剑法漂亮,也许因为她眼睛清澈、恰好符合他的喜好,也许根本没有原因,就单单是――他想。
  那天在斗法台上说了什么,他都记得,但它们都没有特别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本身。
  想认识一个人……算渴望吗?
  对待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他想,他是有些过分慎重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她,从头发、脸、衣服、说话的方式,再有最重要的剑法。
  她的剑法飘逸多变,说明她的性格也偏向灵活外向。令他更惊讶的是,她连灵力也十分深厚,不输于他。
  同样是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差点败北的滋味。他第一次知道浑身绷紧、血液激流,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赢过一个人,这是什么感觉。
  不是消沉――不是。
  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模模糊糊地想:也许他想要认识她,是因为预感到了她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但这点初初燃起的小火苗,很快,就被之后得知她“作弊”的消息浇灭了。
  原来她只是个初入门的弟子。原来她用的木剑是特殊的,那些深厚的灵力根本不是她的。原来她其实远不如他。原来……
  原来有这种清澈眼神的人,也会说谎。
  他突然生气起来。原来怒气熊熊是这种感觉。这怒气一半对她,一半朝向他自己:那柄木剑里灌入的是别人的灵力,而他明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为什么错过了?
  太古怪……太不对劲了。
  他感到愤怒、难堪,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她,便放出太微剑离开了。
  他乘着剑光,冲向上方的蓝天。高空的风扑在他的脸上,却扑不灭他满心的怒火……还有一点委屈。
  她是第一个让他产生“想要”的想法的人。
  她怎么能骗他?
  那一天他都是胡乱度过的,最后又闷闷不乐回去了。
  回想起来……
  他真的希望,那一天的自己能够更冷静、更耐心。有时他偷偷回忆前尘,会忍不住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走上去,摸一摸她的头,温和地告诉她,他知道她不是故意作弊的,她只是才入门、什么都不知道。她会成长得很快,不输给他,在这之前他会等……
  假设过去是懦弱者的行为。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自己这么沉默地想一会儿。
  想着想着,他会又有点委屈:那一天挑衅她的人不是他,嘲笑她的人不是他,迫不及待想看她出丑的人,也不是他。
  那么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缘由的?那群小子待在现场,明明目睹了事情的发展、知道阿沐的委屈,但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他还在很蠢地一个人悄悄郁闷着,暗地里还跟她赌气,整整一个月都对她目不斜视,连批改课堂作业时,都要故意多挑挑她的错误。
  也许他做得有些太明显了。一个月后,某个师弟看不下去,才偷偷告诉了他真相。
  师弟赔笑说;“大师兄对不住啊,我们就是觉得挺丢脸的,是我们叫你来帮忙,结果显得大师兄你欺负人一样……咳咳咳,不过你看,裴小沐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他当时都傻了。
  没等他想好怎么反应,就听见下课的钟声。教室另一头有人喊了师弟一声,他扭头说一句“就来”,又匆匆忙忙说:“大师兄就是这样,你看裴小沐都被你吓坏了!”
  他下意识往她的方向去看,却看她猛地一抖,居然连看也不看他,用书挡着脸,“哧溜”一下从后门跑出去了。
  其他那群搅浑水的师弟们也勾肩搭背,快快活活地跑出去,还边跑边笑:“裴小沐你跑什么,大师兄又不会吃了你!”
  ……不公平。他怔怔地想:那一天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来跟她比斗了一番,然后就走了。虽然是他不够耐心,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为什么现在她拼命躲着他,而当初挑衅她的几个师弟,却反过来成了她的朋友?
  他心里一下不舒服起来。
  那就算了。他生气地想,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凭什么是他在这儿患得患失?
  就当没有这个人!
  那段时间,正好秋雨开始缠绵。山里天气多变,晴雨交织出浓淡不一的雾气,一浪又一浪地往四面八方铺开;雾气连接了湿润的山峦和低垂的天空。
  他以前不太注意四季的流变,直到那一年。当下雨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驻足片刻,去看秋雨如何打在枝枝绿叶上、花草上,还有池塘、瀑布和湖泊上。
  无数的涟漪一圈一圈,连起来就像永无止境。
  他总是想:等天晴了,再多涟漪也会消失。他想要天晴。
  他想要回到以前那样平静无波的状态中去。
  可是……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想要去看她。
  她喜欢鲜艳的红色,哪怕平时只能穿墨蓝的弟子服,她也总会用个鲜红的发带,或者抹额、护腕、剑穗。
  当她在早课上认真挥剑时,当她在山道上奔跑时,当她在朋友们的簇拥下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时……那一抹鲜红总是像灼热的火星,顾自跳进他眼底;他想不注意也不行,想不发现也不行。
  她喜欢剑,也喜欢争强。她在书院一种剑修中如鱼得水,三天两头跟人上斗法台,赢了就得意洋洋,输了就满脸不服气。可无论哪一种,她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抛在脑后,又惦记别的事去了。
  他时常经过斗法台,偶尔也停下来多看几眼。当她专注于剑道时,是少数不会躲避他的时刻;她根本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在乎这件事,却又禁不住思忖:那阿沐什么时候再来挑战我?等他来挑战我,我一定趁机不经意地告诉他,那一天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他故意作弊。
  但这个“机会”,迟迟都没有来。
  她就是躲着他。
  上早课也躲,下课也躲;吃饭的时候悄悄摸摸绕过他,连平时偶遇,她也胡乱行个礼,目光绝不肯落在他身上。
  而当初那群小子,却能和她勾肩搭背、玩笑无忌。
  他不止一次差点脱口问:裴师弟,你这样是否太不公平?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心里气极了:又不全是他的错,为什么在乎的是他?
  他才不在乎。
  冬天落雪时,书院放了假。他被师弟们拉去,说是个檐下围炉赏雪会。他本来不打算去,但听见阿沐也在,就临时改了主意。
  赏雪惯来要吃些酒。虽然剑修拿剑要稳,平素不得饮酒,但这时候,即便是最严厉的师长也不会苛责他们。
  酒是用去岁六月成熟的青梅泡出的,酝酿了整整一年半,滋味格外醇厚。浓郁酸甜的果香味,盖过了酒液的辛辣甘冽,很容易叫人误以为这酒度数低、不醉人。
  但其实酿酒的人用的是后劲绵长的白酒。
  他喝了一杯就察觉到了,暗自用灵力化开酒劲。但一转头,却见阿沐把这当成了果汁,高高兴兴、豪气云天地灌下了三杯。
  他不由脱口说:“勿要多饮。”
  师弟们嘻嘻笑起来,说大师兄又要教训人了。
  往常如果是这般情景,阿沐一定头一缩、躲去旁的他看不见的地方;但那一次,借了酒劲,她一扭头,比平常更清亮许多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大师兄!”
  她突然扔了空空的酒杯,爬起来,大步往他这边走。其他人惊讶过后,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主动为她让路,又都偷偷笑起来。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这样一来,当她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不得不仰头一些,才看得见她的脸。
  “大师兄……嗯。”
  她叉着腰,绕着他缓步走了一圈,神情十分严肃。搞得他也不觉有些肃穆起来。
  阿沐重新在他面前站定,弯腰低头,双手按住他的肩。她靠得很近,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慢慢都是他的影子。
  ……他想起了秋天的一场暴雨。湖面全是涟漪。雨过之后,涟漪没有了,可是水位上涨,整个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涟漪也许不会消失……
  “大师兄。”她眯起眼睛,一张严肃的笑脸忽然笑开,如夏花繁盛,也像一整个湖面的波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大师兄,我将来一定会打败你!”她豪情万丈,“总有一天,轮到你叫我‘大师兄’!”
  ――哦哦哦!
  很多人起哄。
  他坐在屋檐下,周围的空气被炉火烤得热烘烘的;外面雪景深深,天地茫茫。
  还是寒冬,他却提前得知了春雪消融、万物生长。
  他说:“好。”
  ――我等你。
 
 
第97章 大师兄:解释春风(2)(大师兄番外完...)
  他们之间忽然有了新的联系。
  因为雪天里喝酒闹的那一出, 很多人都知道阿沐向他下了战书。剑修们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有热闹更要迎难而上的人,当然巴不得多来点好看的斗法。
  听说阿沐醒酒后很有些懊恼,可不多时, 她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下来。她向来是这样痛快、毫不忸怩的性子。
  作为大师兄,也作为剑修一脉的前人, 他应当站出来, 告知众人一切只是玩笑, 不可当真。
  但他没有。
  他不想这样做。他和阿沐是对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而且比旁人更紧密, 也比朋友更紧密。朋友可以有很多, 对手却只能有一个。
  他不想让这份联系断掉。
  终于,过了将近一年, 阿沐不再竭力躲着他了。当清冷的晨光降临, 他们在山巅练习剑法, 阿沐终于会站在前排,抬头挺胸, 清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他有时忍不住会多讲一点、讲深一点, 这样她就会用专注的目光看他更久一些。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很想要一个对手?
  他以为,阿沐之所以能时时牵动他的心绪,是因为他将她看作对手。她虽然入门不久, 但天赋惊人、修炼进境极快,并不比他当年差。
  原来有一个对手, 是这么重要的事?自从阿沐开始抬头正视他,他连练剑都更勤快几分。
  开春后,师父回来了。他老人家是个大忙人, 一年里大半时间不在书院,但他一回来, 首先就是了解关于他的事情。
  师父从来都是先去问别人,等将偌大书院都走一圈,再回来问他。
  姜月章已经习惯了师父的作风。他知道师父要问他,这天特意早回去了一些,坐在满院的残阳里等。
  小屋清寂朴素,没什么可消磨时间的东西。但他只是光坐着,也不会觉得无聊。他还是那样,除了更期待一些阿沐的成长之外,其他情绪平静如山顶积雪,仿佛永远不会化。
  师父推门进来时,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状态。多年过去,他比姜月章幼时记忆的又要老一些,笑起来皱纹更多,更像画里的寿星公了。
  “月章,月章,来。”
  一进门,师父就高声呼着要他过去,可他自己又分明在大步往前过来。姜月章才一站起身,师父就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干燥的、满是皱纹的手按上了他的头。
  “长高了。”老人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又飞快冲他眨眼,“月章啊,听说你和小曹新收的徒弟关系很好?”
  小曹就是曹文师叔,也就是阿沐的师父。姜月章的师父辈分高、年纪长,叫谁都喜欢前头加个“小”字。
  关系好?他和阿沐?
  如果换阿沐自己来回答,必定要摇头。可他鬼使神差,不说话,点了点头。也许是心虚,他点头的幅度很小。
  可师父完全是大喜过望。
  “好事啊,好事!”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摸着胡须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孩子。以前师父还稳重的,道骨仙风,怎么越大越回去了。
  姜月章说不好,自己腹诽师父,是不是为了掩饰内心那一丝害羞和喜悦――哪怕是假的,他也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说阿沐和他关系好。
  师父笑呵呵地拉着他,问长问短,越问眉毛挑得越高,喜色都快飞出云霄外。
  他絮絮叨叨问了半天,忽然才想起来问:“月章,你将小小裴当朋友吗?”
  阿沐的师父是小曹,她自然就成了小小裴。姜月章想到这里,笑了一下,说:“我想让裴师弟当我的对手。”
  嗦嗦的老人家,反倒沉默了。师父略睁大眼,仔细来看他,渐渐渐渐,他露出了一种恍然的、又有些欣慰的神色。
  “这还是你第一次想要什么。”说完这句,师父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他顿住了。半晌,他摇摇头,轻轻咳了两声,才说:“月章,好好和人家交往。”
  他点头,并未细究师父的欲言又止,只说:“师父,您保重身体。”
  师父好像有点惊讶,而后笑得更高兴了。
  “好,好。”老人拍着他的手,很感慨的模样,但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好”字。
  他一下没有明白过来师父为何如此高兴,第二天才想明白: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主动关心师父。
  或说……他第一次主动意识到,他想关心别人。
  这件事令他有所触动。他仍然不大明白“想关心”和“不在乎”之间,根本的区别是什么,但他直觉应该看重这件事。
  又一个初夏,他给师弟们讲课。阿沐坐他右手边,靠窗第三排,托着腮看他。她正是长身体最快的时候,抽条发芽一样,唯有目光是不变的清澈。
  他讲完一段,提问:“实战的时候,最重要的攻击是哪一剑?”
  他目光扫了一圈,盯上严维。这小子和阿沐关系最好。
  “严维。”
  “是,大师兄。”
  严维站起来时,周围一阵善意的嘻嘻笑声;这是同辈里人缘最好的那几个人,才能得到的待遇。
  严维想了想,有点狡猾地嘿嘿两声,说:“每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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