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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作者:南楼北望
  “阿沐,你在惩罚我么?”他喃喃地问,又不禁地想,可惩罚他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打他、骂他,这样来得更痛苦,是不是?
  “等你消了气……就会醒过来吧?”
  他叹了一声,很有点语重心长:“你这个人,连惩罚别人都不会。惩罚不是这样的,哪有让自己难受来惩罚别人的?要是我不在意你,你不就白白吃苦了?等你醒来,养好了身体,我就教你该怎么做。你总不能白白地,白白地……”
  他捂住脸。
  帝王冠冕滚落在边上,他的朝服上也已经落了尘埃。当泪水滴落,上面就洇出清晰的痕渍,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我错了。”
  “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我不该那样对你。”
  “御医馆发现你留下的药方了,原来你真的改良了千金方,我会即刻着手推广。”
  “你还不愿意醒么?还生气么?”
  “是我不好。”
  “我应该早早承认自己的心意。”
  “我应该表现得更可靠一些。”
  “我应该更尊重你一些。”
  “我应该……”
  他弯下腰。
  很疼,他浑身都疼。分不清是心脏抽搐,还是骨痛再次发作。多久没有体会过了?有她在的时候,他总是很快就能结束这样的痛苦。
  “……回来吧。”
  他哽咽着,不知道对谁说。
  “让我永远也好不了,就这样痛苦一辈子……你哪怕再多跟我说一句话,就一句……”
  “不要这样……一声不吭就丢下我啊……”
 
 
第52章 裴掌门
  ――寒冷的水滴悬在她鼻尖。有点痒。
  这是裴沐醒来时的第一感受。
  她还没有来得及睁眼, 就感觉一大团冰雪生生压下,刺骨的冰寒争先恐后往她皮肤里钻。
  “……好冷!!”
  她猛地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迅速, 不由一阵头晕。
  这是哪里?她的意识在缓慢地回流,血液也在缓慢地加速, 好让心脏逐渐恢复正常的律动。
  她环顾四周。
  首先, 这里是一间屋子。看摆设、用料, 应当是村镇上的民居。
  其次,窗外亮着, 是白天, 有雪,冬天尚未过去……
  在观察的过程中, 裴沐原本无神的双眼, 渐渐恢复了神采。
  而后,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侧。
  那人手里端着一盆新鲜的冰雪, 无辜地看着她, 还露出一个讨好的、小狗一样的笑容。
  刚才,正是这个人将大团冰雪倒在了她面上。现在她脖子里都还是寒气,头发上的雪沫被热气暖成水, 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是的,就是他。
  “嘿嘿, 小师妹,你看,多亏我机灵, 给你浇一浇冰、灌一灌雪,你才能顺利醒来……啊啊啊啊别打!”
  盛着冰雪的陶盆“砰”地一下打翻在地。
  裴沐先是扑过去愤怒地打了他一拳, 然后就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前。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又硬生生站住,温柔地来回抱她,又拍拍她的头。还像小时候一样。
  “小师妹,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你偷出来,你不说谢,也不能打我吧。”他很不认真地抱怨,语气慢悠悠的。
  “谢谢三师兄。”裴沐没有抬头,抽了抽鼻子,“三师兄,你……”
  “做什么,很感动?我明白……”
  “你的胸,好像又变大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
  三师兄双眼放空,手里一下下地重复抚摸的动作,笑容里却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小师妹,三师兄今晚可能给你投毒,你做好准备。”
  “好的三师兄,所以你的胸可以分我一半吗?”
  三师兄:……
  *
  当天,他们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个村镇。
  三师兄带她换了两次方向,又易了两次容,等他们远离昭阳城足有上千里,他们的行程才稍微放缓了一些。
  宽阔平坦的道路上,轻捷的马车飞快奔驰。这是一辆一看就坚固、稳定、昂贵的马车,边角缀着装饰,还打着“张记”的旗号。
  张记――近年来声名鹊起的豪商,主要做药材生意,往东西两头跑。
  马车内。
  裴沐撩着车帘,看了一会儿窗外,确定无人跟踪也无人窥探。
  她放了手,才扭头问:“怎么走得这么急?之前那许多搜查的士兵……是来找你的?”
  “你总算问了――那些都是来找你的!”
  三师兄缩在一边,用厚实的被褥将自己裹成了个球,脚边还贴着暖炉。
  他先是气咻咻地翻了个白眼,又不客气地骂:“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把你偷出来?你早跟我说那皇帝是个疯子啊,你早说了,我一定不帮你――太麻烦了,耽误我睡觉!”
  裴沐乖乖低头认错,才问:“怎么回事?我以为只是费些手脚去挖个墓,怎么……”
  三师兄盯着她,盯了很久,而后长叹一声。
  “那也要先有墓可挖啊,小师妹。”
  他解释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死’之后,那疯子皇帝一门心思地认定你没死,而且不准宫里往外透露任何消息,何况发丧和下葬?他用一口水晶棺将你装起来,就放在英华宫的寝殿里,白天在外头处理国事,空了就回去,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竟是打了个哆嗦,露出后怕之色。
  “这些消息,还是我通过你留下的机关布置,才勉强窥探得到的。皇宫被他治理得水泼不进,我本想悄悄去偷了你出来,一时竟然无处下手。”
  裴沐呆了呆,一时也说不出心中何等滋味,只轻声问:“然后呢?”
  三师兄哼道:“然后,我等了几天,眼看那皇帝是铁了心不肯放手,我便借着我们以前商量好的方法,用术法开了一个临时传送甬道,自己亲自跑到宫里去找你。”
  “我特意挑的白天,皇帝在上朝,寝殿里没人――他不准别人进去,只让他们守在门口。幸好如此,我才能偷偷摸到棺材边上,打算抱起你就跑。”
  “哪知道,那狗皇帝竟然在棺木上布置了机关……他他他,他把天子剑跟你放在一起,就在你边上!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我一推棺木,那把剑就往我面上狠刺过来,吓得我……差一点,我就是你没头的三师兄了!”
  三师兄说得气急败坏,又隐隐有些后怕。裴沐也想得到其中凶险,只能继续低头认错,连连道歉,承诺会好好补偿三师兄。
  “后来呢?”
  “后来,还好你三师兄我虽然懒,却也学了点真本事,总归是带着你跑了。”
  三师兄说得有点得意洋洋。
  裴沐跟着一笑,却又忍不住低声问:“我想到他会难过,可怎么这样疯?将贴身佩剑放棺材里,这不就是,不就是……”
  三师兄看她一眼,没好气:“是啊,按大齐习俗,这就是陪葬的意思。等他死了,要跟你躺一起。可他不是还没死?你伤心个什么劲。”
  “不是……咳咳……”
  裴沐轻咳两声,才继续说:“他曾说过,他一日存活于世,天子剑便一日不离身。若哪天将剑解了放一边,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长,提前让剑给他看看墓里情况如何。他这是……”
  “哦,意思是起了死志?他要跟你殉情?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可怎么这样痴情还能惹你伤心?还不如我们昆仑山下的大小伙子们。”
  三师兄一撇嘴,刻薄劲儿就写满了眼角眉梢。
  裴沐摇头:“他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他是个好皇帝。三师兄,别说他了。”
  “怎么就是好皇帝了?明明是狗皇帝!”三师兄继续气哼哼。
  裴沐被他小孩子似的怄气表情逗笑了。她想了想,伸手再一次撩开车帘,让金色的阳光尽数落下。
  她指着窗外,指着那宽阔笔直的道路,还有沿路的车马、房屋。
  “三师兄,看,这叫‘直道’。当大齐尚未建立,齐国就在境内修建这样的道路。从七年前开始,这样的路开始在全国各地修建。有了它们,不仅军队能自由往来,商队也借了便利,可以货通有无,也才让贫瘠之地的人们有了依靠商贸往来而致富的可能。”
  三师兄刻薄挑刺:“直道多了,打仗也更容易了。商人可以往来四方,可经商的人多了,谁去耕田?何况修路也很费人费力。他还不止修路,还修陵寝、修水利、修防御工事――北边修长城不就死了许多人?”
  “是,的确如此。也一直有朝臣认为,虽然道路和城墙都该修,但他太心急着去将这些事做好了。”裴沐并不反驳,甚至微微一笑,“但三师兄,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是知道北胡情形的人,你难道能说,北方的防御不该管?城墙不该加固?”
  北胡,北方,那长长的城墙以北……
  三师兄沉默了。
  半晌,他点头:“你说得对。好吧,那算他姜月章还有些本事。”
  裴沐仍望着窗外。她以一种认真严肃的目光,仔细地望着窗外。
  其实这风景并不好看,房屋也灰扑扑的,很贫瘠,与昭阳城中无法相比。而既然昭阳城里都有典妻、卖子这样的惨事,其余地方必定更多。
  这远远不是一个繁华的、让人向往的美好世界。
  但就是这个灰扑扑的、初步安定下来的世界,是他们真实所处的地方。这偌大帝国正在成型,其中的方方面面,有姜月章的心血,有她的心血,还有无数官员、百姓的心血。
  “他是个好皇帝。”裴沐突然开口,而且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评价。
  她凝视窗外,语气平静:“他每天只睡三个多时辰,白天黑夜批阅的奏章加起来能有一石之多。除此之外,他还要上朝,要亲自过问大大小小的事情。旁人都以为,他这样的皇帝必定奢华至极,但其实他也就是格外看重那座陵墓,他心里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比旁的国君、比以前的天子都厉害,那陵墓务必不能输给他们,所以是修得奢侈了一些。”
  “但在其他用度上,他并不铺张。每日两餐,一荤一素,再加一碗糙米饭。中途饿了就随便用点什么垫一垫。有时太忙,饭也不吃,用两粒丹药就对付过去。”
  “不爱绫罗绸缎也不爱装饰,成天就朝服、常服,再加两套便服,其余都没了。他其实挺喜欢吹埙的,有一次很喜欢一个名家做的埙,但因为太昂贵,他竟然没舍得买。我买了,原本想送他,可是他太烦了,总是惹我生气,我每次就都想,下次再送吧。”
  “性格实在很糟糕,好好的话也不会说,总是动不动就生气,莫名其妙给人脸色,完了又觉得后悔,可拉不下脸道歉,就围着你转来转去,问你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真是讨人厌,道个歉像能要他的命,就以为自己是皇帝,谁都要让着他。”
  三师兄轻声说:“小师妹……”
  “修为虽然高,身体却总有点小毛病。说我不爱吃苦,其实他才是不爱吃苦,所以我给他的丹药都特意加了甘草,乌梅饮也总是做得要更甜一些……”
  “小师妹。”他加重了语气,坐直了身体,“不要哭了。”
  裴沐直直坐在窗边,专注地望着窗外,泪水簌簌而落。
  这个冬天很冷,处处都是积雪。但太阳出来了,春天不远了。
  再寒冷的过去,也都过去了。
  三师兄又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自暴自弃说道:“算啦,如果你真的心疼他,想回去……那就回去罢。这么折腾一遭,看成锻炼身体好了。”
  什么锻炼身体……
  裴沐揩了泪,忍不住噗嗤一声。
  “不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小半张脸都掩在茸茸的毛边领子后,只一双眼睛沉静清澈。天光落下,正好照亮了她的眼神。
  ――尽管带着不舍和悲伤,但那是一种平静而坚定的眼神。
  唯有真正下定决心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三师兄,我们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你们都在等我,而我也早已决定去走自己的路。而他,我和他……”
  说到这里,裴沐停下了。
  她望着窗外,整张脸都被阳光笼罩。
  “我们的道路不一样。他是皇帝,有皇帝该去做的事;而我,就要去做那些皇帝不会做的事。我曾尝试过,以为自己能够和他一起,创造一个和平的、美好的国家,但最后我确定,他要的国家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嗯,不一样……”
  三师兄抱着暖炉,思考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说:“唉,你们这些聪明人,一个个怎么都有这么大的志向?像我,被逼着经商,还有了成就,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更多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一下,眼神温和包容:“不过,如果是小师妹的事,我就愿意帮你。我反正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干脆就把你的想法当成我的想法,这样也不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裴沐也对他笑一下。他们多年交情,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彼此都清楚对方愿意为了自己拼命,因此更多感激的话都不必多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眼里浮起一层困惑:“三师兄,你说你被天子剑攻击,那一定是被他发现了……我清楚他的修为,必定是能将三师兄摁着揍的,怎么你还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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