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人劈头问道:“你可是王老五?”
嗯,他在找自己?难不成赤旗帮的人已经知道了贼人是他引来的?王老五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刚想说不是。谁料对方已经冷笑道:“若不是,杀了就行!”
王老五一下就跪了:“好汉!好汉!小老儿正是王老五,是二王村的族老,也曾跟咱们赤旗帮有过交情,有话好说啊!”
见拿对了人,那人二话不说,把人捆了就走。这次可没那么轻松了,王老五头上挂绳,两手捆得死紧,就跟条狗似的跌跌撞撞被牵进了大帐,一头惯在了两位船长面前。
李牛早就黑了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就是王老五?贼子好胆,竟然敢引海盗前来!”
王老五痛哭流涕:“头领冤枉啊,小老儿也是被人强拉来的,若是不从,一村老幼都要被屠,小老儿也没法子啊!”
李牛刀都出了鞘:“那群人能灭你村落,我赤旗帮就不能吗?!”
王老五吓得两腿一软,直接就尿了黄汤。孙二郎皱了皱眉:“先拖出砍了。”
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留的,然而怎么处理后事,却让人发愁。
见那惨叫连连的老东西被拖了出去,李牛仍旧恨意难平:“一个族老都出来卖人的村子,能是什么好地方?给老子三十人,踏平了二王村!”
这年头,活不下去要买儿卖女的人不少,但是村中族老亲自主持,还一口气卖许多的,却着实罕见。身为村中长者,不想着怎么让村人活下去,反倒把主意打到那些孤儿寡母身上,简直让人不齿!
然而这话却没引来复合,相反孙二郎眉头一皱,怒喝道:“李牛,你忘了帮规吗?!”
李牛一怔,汗突然就下来了。他当然记得帮规,第一条就是未经帮主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攻打岸上村落,违者格杀勿论!那句“格杀勿论”中隐藏的杀机,他还牢牢记在心底呢。
赶忙退后一步,李牛躬身道:“老弟说的是,是兄弟我犯了糊涂,多谢提点。”
见他回了神,孙二郎这才道:“那罪魁杀就杀了,二王村要如何处置,还要看帮主的意思。还有这些俘虏,放在大营也不是个事儿,恐怕也要帮主处置。”
李牛缓过了劲,赶忙道:“降兵就带回岛上吧,你都不知道,之前帮主收服降兵时有多厉害!尸体都摞在船上,一把火烧个干净,那场面……啧啧,连我都觉得心惊啊!”
这吹捧没头没尾的,实在听不出啥名堂,孙二郎皱了皱眉:“帮主真的说不用带兵过去?”
“不用,就是要人。修船的,盖房的,打鱼的,种地的,还有治病的大夫。对了,女营里的也要带去些,不过帮主说了,全凭自愿,不可用强。”李牛赶忙道。
这是要整治罗陵岛了吗?孙二郎也品出了些味道,点了点头:“其他我会想法子从三村抽调,就是女营有些麻烦,不知有多少女子肯去岛上?”
“怕什么,有帮主在呢!”李牛倒是相当自信,“去问问不就好了!”
※
“什么?公子打下了罗陵岛,还让吾等过去?”何灵听到传话一下就蹦了起来,“赶紧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一旁的婆子赶紧抓住了人:“傻丫头,那可是岛上!谁知道让咱们过去是干什么呢?到了岛上,逃都没处逃的!”
何灵哼了一声:“逃什么?真到了要逃的时候,逃出去又能如何?遇上恶人,逃到天边都没用!这天底下,只有公子能对吾等好,看看那帮规,看看你们怀里的娃娃,还想不明白吗?!”
这话让不少人都怔住了,是啊,天底下还能有比帮主更好的人吗?只让她们做活,不必给人暖床,孩子还能相互照看。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没人打骂羞辱,就算在娘家、婆家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啊。
而且真要大乱,在岸上就能逃吗?逃到别处就能活吗?说不定还是要被卖了,要被欺辱,要被当作牲口一般使唤。
一个二王村来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也跟去好了。”
她可还带着闺女呢!这话就像滴入了池中的水,让人心中也掀起了涟漪。
“去就去吧,能吃饱饭就行。”
“我家那死鬼也在岛上呢,得跟去瞧瞧!”
“就是,反正有帮主在呢,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
瞧着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口,何灵脸上的笑容也大了起来。可不是这道理吗?只要对人好,就有人知道你的好!公子真是没说错呢!
待到第二日,陆俭等人上船时,码头已经备好了两条准备启航的船。
陆俭看了眼另一条船,问道:“这是去罗陵岛的,已经准备好了?”
“正是,咱们还能同行一段路呢。帮主召唤,当然要早早去了!”那船长开开心心道。他原本是孙家船上的船副,如今能升任船长,正是高兴的时候呢。
这可真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自己当年回乡经商,是花了多长时间,多少心思,才能做到如此呢?陆俭看了看那船,又看了看还在有条不紊运转着的大营,笑了起来:“如此更好。”
伏波想让他看到的,他已经看到了。有这么一位盟友,还用担心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这岛可真够大的。”站在山顶,看着下面被浓绿覆盖的地表,伏波轻轻呼出了口气。
这几天,她一直在勘察岛上环境。罗陵岛面积相当不小,海盗们那可以容纳一两千人的寨子,其实也只占了小小一角,还有大片未曾开发的密林和山地。
这座岛地形并不平坦,东高西低,有山有河,面积恐怕都有三线城市一个区那么大了。不过地形相当适合防御,唯有一个深水港和一个长滩可以登陆,其他都是陡峭的悬崖,船舶根本没法停靠,可谓易守难攻。如果在山区再开辟出一个避难所,就算真遇上了大军压境,也能内撤避险。不过这样的工事修筑起来就麻烦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想了想,伏波问道:“你看这岛能住多少人?”
严远想了想道:“五六千人应当还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不过头领真要在此大兴土木?”
“为什么不呢?这可是个绝佳的藏身处。”伏波笑了。
有港口,距海岸线较远,不会轻易遇上官兵。岛上植被茂盛,意味着淡水十分资源丰富,还有地势差,可以在山上设置岗哨,监控附近海域。更重要的是这个岛位置实在是太好了,想要从番禺、泉州这样的大港前往南洋诸国,很有可能途径此岛。而想从安南、合浦前往番禺,这里也是必经之地。难怪陆家会资助海盗占据此岛,论战略眼光当真是没话说。
严远却皱了皱眉:“此岛易受难攻不假,但是朝廷若真发兵,也难逃脱啊。毕竟只是个海岛,不是长远之地。”
这话也没错,当初邱大将军可是把沿海的岛屿给筛了一遍,不知杀了多少贼寇。如果再遇上一个这样的名将,还真不好走脱。可是,还会有这样的将领吗?
伏波嘲讽一笑:“朝中又有谁在乎海疆归属?再说了,狡兔尚且有三窟呢,若不在海外设岛,东宁的大营便会不稳。”
严远闻言默然,是啊,如果朝廷真有人在乎海边的情形,又怎会轻易害了大将军,使得海上再生贼寇?而在岛上盘踞,的确能跟岸上的大营呼应,让官兵不敢轻易动手,达到相互拱卫的效果。
然而想了想,严远还是开口:“想要在岛上经营,也是需要钱财的。只靠经商,岂不被那陆公子所制?可若是不经商,难不成还要劫掠商船?”
建立一个能容纳四五千人的大城,需要的可不是一点点人力物力了。如今岛上的库房还能有支撑些时日,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可是现在赤旗帮仅有的产业就是粮道,极其依赖陆俭这个大粮商。将来对方也会开辟海上运粮的商队,那时候他们就被动了。而除了经商外,海上最来钱的还是劫掠。
伏波却摇了摇头:“谁说只能劫掠商船?”
严远一愣:“不劫商船,难道还要劫掠岸上?”
这可是犯大忌了啊,不是说赤旗帮不攻打岸上村落的吗?
“当然是劫掠海盗啊。”伏波没让他再猜,直接给出了答案。世上还有比黑吃黑更赚的吗?况且她想的是整治海疆,就必须打击其他海盗。等到自己的势力足够大了,就是代替官府收税,守护一方了。历史上的大海盗,除了兼任海商之外,还具备维持秩序的职能。虽说路有点偏,但是这种秩序和安宁,应当也是邱大将军的心愿吧?
严远都呆住了,他哪能想到伏波竟然有这样的野心!可是打击海盗这个答案,对他而言却难以抗拒的。当年军门做的不就是如此吗?如今朝廷没法治理海疆,还不如交给小姐更好!
只呆了一瞬,他就用力颔首:“若头领有此心思,属下必竭力相助!”
伏波笑了笑,随口问道:“你知道那些船帮内部的职司称呼吗?如今赤旗帮也要扩建,还是要先定下来才行。”
她是习惯了大副二副,舰队长之类的叫法,但是海盗们肯定不是这么叫的啊。严远是邱大将军手下的兵,应该也知道些这方面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严远立刻道:“船帮的大盗首……咳,大头领,一般被称作当家人、大老板或是大东家。下面分大股小股,掌十数艘船不等,也称旗主,然后才是领三四条船的大小头目。船上有掌舵的舵工,掌甲板的火长,掌财货的账房,剩下就是负责升降帆、划桨、抛锚的船工了。 ”
听到“大老板”这叫法,伏波险些失笑,想了想,她还是道:“那就叫东家好了,将来上岸了也不会叫错。下面设置几个旗主,每人负责一旗,旗帜就用鸟兽区别。同时在每条船上设置副职,协助船长处理各项事宜,一旦船长负伤身亡,大副可以顶替其位,主持船只。将来如果扩充新船,这些大副也可以晋升为新船长。”
这就有点像官兵中的副将了啊,严远暗自感叹,点头称是。
又看了眼远处银白的长滩,伏波吩咐一句:“之前密道直通的那片海滩,以后也要建屋设防,不能只做备用码头了。”
严远怔了怔:“那地方滩涂极长,礁石又多,船只未必能攻上岸。”
伏波挑了挑眉:“大船不行,小船难道还不行吗?若是再遇上青凤帮那样的打法,估计撑不了半个时辰就要沦陷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然而海上又有几个能跟青凤帮一样疯,几十条小船就敢渡海攻岛?应下之后,严远忍不住道:“那青凤帮,东家还当远着点才好,尤其是帮主沈凤!”
伏波挑眉:“沈凤我也见过,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地方?”
严远可没想到那晚沈凤也到了,还跟伏波见了面,顿时紧张了起来:“沈凤其人鄙下无耻,举止更是不堪,绝不能被其所骗……”
伏波伸手打住:“等等,这人在你嘴里怎地变了个样?我听说沈凤有‘沈三刀’之称,是个杀人无算的恶徒啊。”
他这说法简直跟对方是个登徒子,会拐走自家小姐一样。好歹人家也是个海上大豪啊,这防备的方向是不是有点偏?
严远没料到伏波连那人的匪号都听说了,憋了半天才低声道:“杀人无算倒是谈不上,青凤帮其实有急公好义的名头,很是得百姓称颂,因此军门当年才没追的太狠。但是沈凤这人是靠容色上位,委身成了前任船主的义子,还曾勾搭过倭国的公主,方才建立船帮。这些年青凤帮壮大,也少不了他在其中斡旋。那‘三刀’并非说的刀法,而是眼刀、嘴刀和……呃……”
最后是什么刀,严远没有直言,但是意思伏波听懂了,不由失笑:“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利用身体上位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如此坦荡的着实不多。当日那场暗地里的较量,已经让她见识了眼刀和嘴刀的厉害,其魅力果真非凡,是个能轻松就让人生出好感的人物。对于自制力低下的人而言,恐怕确实难以招架吧?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情商越是高明,算是个标准的机会主义者。也就是说,不论自己是男是女,在他眼里应该都差不多,反倒比一些大男子主义爆棚的人好交流了。
没想到自己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伏波反倒一副兴趣盎然地模样,严远都急了:“小姐,不可被这贼子蒙蔽啊!”
伏波挑了挑眉:“怎么,怕我被勾搭走了?”
他当然是怕的,但是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反倒让人没法接口,严远一时张口结舌。
伏波却沉下了脸:“大仇未报,岂能惦念儿女私情?是敌是友须看能否为我所用,不必理会其他。”
她现在局面何其凶险,走错一步就要赔上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哪有心思考虑这些风花雪月?因为观感生出厌恶或者偏好,才是最不智的选择。
这话说的平淡,却让严远心头一紧。若是他没记错,小姐今年已有十七了,放在别家说不定已经嫁做人妇,现在却一身男装,在海上拼杀。军门爱小姐有若掌珠,若是见到今日情形,又该如何做想呢?
心中五味杂陈,严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伏波却咦了声:“有船回来了。”
严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确实有一艘船徐徐驶来,船上悬着的红旗依稀可见。是赤旗帮的船回来了!
几人立刻下山,朝着码头赶去。当来到码头时,船已经靠岸,一个小小身影当先跳了下来,一溜小跑冲上前来。
“公子!”要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何灵说不定都扑到人怀里了。好险才在伏波面前站住了脚,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瞧着那张红扑扑满是兴奋的小脸,伏波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来得这么快?”
“公子说要女子,肯定是有要紧事的!吾等当然要快些来了!”何灵斩钉截铁道。
这话其实没有错,会让她们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岛上的女子。攻占罗陵岛已有数日了,她始终未曾开女营的门,也不曾放任何一个男子入内,只是让那些女子帮着做饭。但这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找些人,告知她们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必再担惊受怕。可受过严重暴力伤害的女人,对于男性会怀有恐惧,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何灵这些女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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