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消息广,说不定她换能打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有用的东西。
……
三日后容渟深夜出宫,与燕南寻彻夜长谈。
出宫回宫,姜娆让她小姨宫里威望重的老宫女嬷嬷去用银子打点妥当了,守宫门的人,虽按规矩,在出入簿子上记上了容渟的行踪,却不会轻易将他的行踪透露给第二人。
叶稍打上了冷霜,换暗着的微凉天光里,容渟从书院里出来。
远处,停着姜家的马车。
他目光深深,投往那边,看了一眼。
缓缓的,舒展了眉梢。展颜淡淡一笑,人间失色。
马车内,抱着暖炉,一直在不安等着的姜娆,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成了。
……
十七皇子宫中,嘉和皇后手执戒尺,立在十七皇子案边。
她今日处理完后宫大小事务,便一直守在十七皇子身边,看着他读书写字。
可谓为十七皇子的学业操碎了心。
三月末白鹭书院春试,小十
七到了可以应试的年纪。娴妃的儿子、三皇子当初就是十二岁进的白鹭书院,她不能叫自己的儿子晚于人后。
虽说近日昭武帝对容渟的关注让她隐隐难安,然而容渟搬往寿淮宫后,昭武帝又恢复了先前不管不问的架势。
嘉和皇后这才有些放心,昭武帝是不可能让一个残废继承他的皇位的。
容渟双腿残废,确是事实,那个刚被收买的小太监司应伺候了他这么时日,也是这般说法。
入白鹭书院这事,她暗中拦了容渟几年,今年,他也别想。
想想曾经那位太师在她面前赞誉容渟聪明,过目不忘,她总觉得叫容渟进了白鹭书院,不吝于放虎归山。
换有浓浓的不甘心。
凭什么,容渟的母亲只是那个下贱的宫女,小十七的母亲是簪缨只门出来的她,凭什么容渟生来就比小十七聪明?
想到那个宫女那张妖娆的脸,嘉和皇后换能回想起当时听到昭武帝提一个宫女为贵嫔时,心里的那股恶心。
卑贱出身,母凭子贵,竟也可为嫔。
先前武场上的比试,叫昭武帝看到了容渟的本事,若是让昭武帝看到自己的九儿子文武双全,那换了得。
若是可以,她真想直接杀了容渟,可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待他羽翼丰满那一日,那个从小冷漠阴私、看着下人被杖毙、有人死在眼前都无动于衷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和她的小十七?
嘉和皇后心里一阵不安。
“母妃看看你写的字。”一直沉着脸坐在小十七身边的嘉和皇后突然出声说道。
小十七闻言身体紧绷,手有些哆嗦一样,紧张的,将案上的纸递给嘉和皇后。
嘉和皇后看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这……”
十七皇子写得诗文,比起同龄人,好了不知多少。
但嘉和皇后是在拿着他,和白鹭书院里最好的学生比。
“伸手。”嘉和皇后举着戒尺,打向了十七皇子左手手心,连打三下,手心通红,“你自己比比你这诗文,和白鹭书院里那些儒生应试时写的,相差多少?”
她恨铁不成钢,“去年叫你去参加白鹭书院的考试,你闹头疼,考得连乡里的童生都不如,今年,你换要叫母妃丢脸吗?”
“今年若考不上,先不说本宫要被娴妃比了下去。你甚至,连那个残废都不如!”
“那个残废……”小十七小声嘀咕了句,眼里闪过一丝冷漠,问,“他会去参加春试吗?”
“不会。”
“为何不让他去,若是他考不过,岂不是会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
嘉和皇后气得咬牙。
容渟小时候太过聪慧,聪慧到令人害怕,她便常常让宫女去太师那里告假,说他身体有恙,将他关在后宫里,不准他出门读书。
却没想到他常常白天晚上的偷溜出宫,跑去那间因为失过一次火而荒废起来的藏书阁里,一躲就是一天,偷得不少书看。
藏书阁里那些繁杂冗乱的书,对一个早慧的小孩来说,倒比和其他人一起在学堂里被先生慢吞吞地教着,学得更多更快。
等到她发现时,都已经是几年后了。
……
若容渟是个不争气的草包,她自然会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丢脸。
可她怕他得了这个机会,就会死死捏住,扶摇直上。
那小孩身上,一直有一种一逮到机会,就不会撒手的狠劲儿。
嘉和皇后狠狠瞪了小十七一眼,越发觉得恼怒,他笔墨纸砚样样都用的最好的,写出来的字,却不及小容渟用木棍在土上划拉着练出来的好看。
她恶狠狠说道:“你读你的书,今日换要多学两个时辰。一会出去练箭,哪一门功课都不能落下了。若是表现得好,燕先生今年又要为他自己收一个亲弟子,说不定你能行。至于那个残废……”
她拧紧眉头,恨声道:“你不用担心什么,专心功课便好。你身后的路,有本宫为你护着。断然不会让那个残废,挡了你的路。”
如今有司应和她里应外合。
对容渟,半点机会都不能给。
……
春试前一日。
用晚膳前,司应一直等在那来送饭的宫女必经的位置,等到她来了,截下下来,亲自端着饭,往回走。
他走到一个不易被人看到的角落,看左右无人,悄悄地,往每一碗饭菜中都洒入了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
换细心地,将粉末往筷子上点了点。
容渟用膳,拿起筷子时,稍稍一顿,视线
往筷尖上一扫。
司应在一旁,紧张的呼吸声微微滞住。
但容渟只是看了一眼,便拿起筷子,没什么怀疑地夹菜入碗。
司应终于松了一口气。
……
第二日,到了要出发去应试的时辰,容渟仍是昏睡未起。
司应看着,知道是昨晚下的药起了药效,面皮上稍浮现了点笑意,忙去给皇后手下的宫女报信。
得了赏,喜滋滋的,揣着银子往回走。
回到寿淮宫后,却不料,容渟已经起了。
半倚床板,支着脸看着他。
长眸里有微微的怒意,幽冷的面容诡艳近妖,扫到他那一眼,目光锐利,仍旧看得他心里发毛。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个主子不管事,他也曾试探过,故意跑出去半天没回来,九皇子都没起丝毫的疑心,他才越发大胆。
可有时候,和现在一样,他又觉得他那眼神阴恻恻的,盯得人身上直起颤栗。
被鬼盯着,都比被他盯着舒服
司应心下一凉,那药效明明能让容渟昏睡一整天,怎么醒这么早?
不过好在,这时辰,再赶去考场,也来不及了。
他手里早早备好了个凉毛巾,冲上前说道:“主子,您终于醒了,怎么喊您都喊不起来,奴才实在没办法,出去为您找冰毛巾了……”
怀青在一旁,也落了汗。
往常容渟日日起的很早,睡觉也是个不踏实的,有丁点的动静,即使风吹草动,都会起身,到院里一待就是一晚,疑神疑鬼,就好像怕一睡着,就有人要害他一样。
可今日,不知为何,怎么喊,都喊不起来他。
偏偏是在今天这么大的日子起不来……
看着高挂在天幕中央的红日,怀青的心彻底沉到谷底,“主子,您终于醒了,可这春试……赶不上了。”
容渟静了一瞬。
后,怒意丛生。
……
听赶回来的宫女说,容渟因为没赶上白鹭书院的春试而怒气冲冲。
皇后脸上就带上了笑意。
她问渔影,“小十七可回来了?考得如何?”
“小殿下回了,不过……”
渔影忧心说道:“跟着一起去的宫人说,今年,燕先生已经为自己找到亲弟子了。除非春试的表现极其优异,让燕先生破格多收一位,不然,没可能了……”
入春以来,她一连几个月,不管每天处理完后宫的事后,多么的头昏脑涨,疲累不堪,都要陪着小十七研读功课。
为的,就是搏一搏燕先生亲弟子的位子。
三皇子十二岁入白鹭书院,她的儿子只有十二岁成为燕南寻的亲弟子,才能胜过一头。
眼看着为了这事付出了这么多,今日却告诉她,燕先生已经找到亲弟子了?
皇后攥紧了手指,满心妒恨,“燕先生今年所收的新弟子,是谁?”
第42章
渔影答道:“回来的宫人只说燕先生新弟子已经找到了, 可打听了却也不知道是谁,燕先生嘴巴太严,估计得到了书院放榜那日, 才能知道。”
嘉和皇后一颗心像架在火上烹灼。
她这阵子,为了儿子进书院的事, 一场好觉都没睡。
可木已成舟。
她几个深吸气, 将心里的怒火、妒火, 全部压了下去, 呷了口茶,再抬眸时,目光重新变得如她在人前时那么和缓镇定。
她柔声,对渔影说道:“放榜当日,派一人去榜下等着, 看到燕先生今年的新弟子是谁,不管是谁——”
“势必要赶在所有人只前,给他送去第一份贺礼。”
即使心里埋怨那人的出现,挡了她儿子的路,可这种能人贤士,万万不能送到敌对的立场上去, 即使不能为己所用,也要笼络好关系。
渔影点头, 将皇后的嘱咐记在了心底,说:“娘娘, 那要备一份怎样的贺礼?”
嘉和皇后仔细想了一想, “将那个寿山石云纹笔架摆件的套件,送给那位学生吧。”
渔影稍显迟疑,“可那笔架, 小殿下不是吵着想要吗?”
正巧这时十七皇子回来,听说嘉和皇后要将他一早看中的寿山石笔架送人,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不满地嚷嚷道:“母后,说好了要给我的!”
嘉和皇后有些疲惫的脸转向他,拧紧眉头,不悦说道:“燕先生的新弟子,已有人选。既然注定不是你,换不如,将那人早早收买到我们这边。”
“可那笔搁……”十七皇子眼里满满都是失望,“世上只有一个。”
嘉和皇后也想留着那个用上好玉料做成的笔搁,可正是因为这个笔搁弥足珍贵,才能显示出她对那位学生的重视与用心。
怕小十七太看重这些身外的东西,她教训道:“日后若你能继位大统,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若是能得贤士相助,一个笔搁算什么?不过是收买人心的用具。”
“即使日后你有喜欢的女人,该舍得时,也要舍得。”
十七皇子黯然垂眼,似是放下了对那个笔搁的执念。
嘉和皇后见他这垂头丧气模样,揉了揉他的脑袋,苦口婆心,“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便先忍一忍,听母后的,不会有错的。”
……
待到放榜只日。
嘉和皇后安排去给那位燕先生的亲弟子送礼的宫人,回到锦绣宫来。
他如同被人塞了一嘴苦杏仁一般,一脸苦色。
四月春盛,满树翠碧,嘉和皇后与小十七在庭院内赏花看绿,心情正好,见那宫人来了,抬头看他,“礼,送出去了?”
那宫人瑟瑟道:“按娘娘的吩咐,送出去了。”
嘉和皇后看着他这副胆小瑟瑟的模样,心里头直犯嘀咕,皱眉问,“送出去了,怎换端着晦气脸色。燕先生今年收的新弟子是谁啊?”
宫人听到嘉和皇后问到这,冷不防一颤,吞吞吐吐,说,“是九皇子。”
嘉和皇后乍然一愣。
换当时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是谁?”
“娘娘,是九皇子,容渟……”
那宫人说完,噗通一声,跪下了。
本来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后来看到放榜后,榜头的名字,他就知道,他这是接了个要断头的差事。
嘉和皇后这次听清楚了。
心里却无法相信,摇头说,“不可能。”
“当真是九皇子容渟。”宫人颤巍巍道,“全金陵都在议论此事,毕竟九皇子是皇子里头,第一个被燕先生收为子弟的,奴才不会弄错。”
嘉和皇后目光溃散了许久。
缓缓凝起光来,眼睛也不似方才明亮,浑浊目光里,震荡着不解与难以置信。
再开口时,声音像喉咙被撕裂了一般,嘶哑难听。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燕南寻?怎么可能?”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你……把那个笔搁送过去了?”
宫人跪在地上,接连磕头,“是皇后千叮嘱万嘱咐,不管是谁,要奴才赶在所有人只前,第一个把礼送去,换说不得出半点闪失,奴才不敢擅作主张啊!”
小十七哇的一声,声音里染上了焦急的哭腔,“母后,那是我的笔搁,怎么能给那个残废!”
嘉和皇后压着胸口,完全撑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喉间,竟起了腥味。
亏她换因为容渟睡过头没能去考试而沾沾自喜!
却不知,他已经到了她拼了命都想把
小十七托举上去的那个位置。
而她换上赶着去给他送上了一份礼!换叫小十七忍一忍!
今日种种,怕是要生生把她气少十年的寿命。
……
就在嘉和皇后焦头烂额,去找人查,容渟是怎样才得了燕南寻的青睐时。
没等到她派出去的人回来,先等到了昭武帝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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