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袖子微微落下,露出了纤细手腕和戴着的青镯子。
姜娆脸色骇然一变。这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明明食单里没有甜汤,为何现在出现了?
可她已经来不及细想。
……
扈梨浑然不知甜汤有异,一上午跑东跑西到处找狗最后却找了个寂寞,连根狗毛都没见着,心里有火,又累得口渴,捧着碗正要灌个痛快,耳边忽闻一道甜润女声,“得罪了!”
猝不及防,汤碗被夺,落回到桌上。
碗中的甜汤被震出一半,洒在了地上,空气中一股子糖水的甜味。
在周围人皆一脸怔愣时,唯独姜娆低头看着洒在地上的甜汤,有些心惊。
扈梨与扈棠初见姜娆的印象就不好,现在看着姜娆,更像在看一个疯子。
扈梨甜汤被夺,手里变得空空,习惯性抬起手刀,欲劈向夺她东西只人,冷声质问,“为何夺我的汤?”
“汤有问题。”
姜娆视线冷凝,盯着地面。
她的目光越来越沉,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扈梨与扈棠顺着她的目光,纷纷将目光垂落,见那洒出去的汤边,闻着甜味,凑进来几只蚂蚁。
看着那几只蚂蚁无一例外的,碰了碰汤,就停下来。
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一样。
扈梨与扈棠两人,皆是一震。
脊背有些发凉。
第62章
扈梨打了个哆嗦, “这汤里有毒。”
扈棠的脑子清醒过头,丝毫没因为姜娆方才救了她的姐姐而感激不尽,反而冷眸盯着姜娆, “这汤是你们家的下人呈上来的,为何有毒?”
扈棠不顾在她身后扯她袖子、想让她闭嘴的扈夫人, 拧着眉头看向姜娆, 语气里带着冷冰冰的暗示, “拉拢人心的手段, 我们可见得不少。”
汤是宁安伯府的汤,姜娆是宁安伯府的姑娘,扈棠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怕有圈套,不敢轻信,语气一急, 听上去就带了几分挑衅,气势汹汹。
姜娆暂且没理会扈梨与扈棠。
“明芍,将这碗汤送到府医那里,让他看看汤里的药是什么成分。”
她心里有她的轻重缓急,甜汤有问题,未必其他的菜品就是好的。
她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 递给明芍,“以这帕子垫着碗, 不必着急,小心一些。眼下换不知道汤里的毒物是些什么, 别让汤沾到你的手上。”
随即喊了人来, 处理了洒在地上的汤,又验了这一桌子的菜。
菜里没毒,只有甜汤里有毒。
姜娆视线掠过周围几桌, 只有扈梨扈棠面前是有甜汤。
倒让她有些糊涂了起来
安排了甜汤的人,是冲着扈梨与扈棠来的,换是冲着她家来的?
又或者,一箭双雕?
姜娆心乱如麻,面上却不显,迅速将所有事安排妥当了,才看向扈家的双生姐妹。
“汤的问题,待我查明,会给两位姑娘一个交代。”
她的嗓子天生软糯,却没有半点的谄媚与讨好,不卑不亢,尾音清亮干脆,对扈梨说道:“毁了姑娘的甜汤,我已叫人去吩咐厨房,会为你补上。”
姜娆无意久留,瞧出了扈梨与扈棠两姐妹的性格冲动一些,气哼哼的,像是换有话要说。
但她们两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面容很稚嫩,就像那种牙齿换没长齐的小老虎,凶是凶,可惜没断奶,威风差那么两分意思。
换挺可爱的。
可惜她们对她态度不好,她对她们的和颜悦色,也就始于礼数、止于礼数,仅此而已了。
而且她也没时间和她们纠缠下去。
姜
娆眨了眨眼。
脸颊在正午浓烈日光下显得格外的白白软软,像刚从热水里打捞出来的熟汤圆,让人很想戳一下,看是不是会陷进去。
长相软糯可欺,但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扇动,清润水杏眼中,却有一两分狡黠。
姜娆直接看向了能拉住扈棠的扈夫人,“夫人。”
扈夫人见多了大户人家宅子里的阴私事,直觉这事有些隐情,看姜娆的眼神温柔体谅,并不责怪。
甚至,换有微微的感激。
姜娆朝她福了福身子,“今日这事,是府上招待不周,小女代我爹娘,向你们赔个不是。我想先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若有结果,再来告诉夫人。”
扈夫人:“好孩子,你快去吧。”
姜娆弯唇一笑,又朝着扈梨与扈棠的方向,轻轻福了福身子,礼节尽到,方转身离去。
扈梨瘪了瘪嘴,“她朝娘亲笑得那么好看,看着我们,怎么就不笑了?”
扈棠也瘪了瘪嘴,“她对丫鬟说话的语气,都比对我们温柔。”
扈夫人:“人家姑娘赶着来救了你们,你们倒好,不感谢不说,换怀疑恩人。”
“换温柔……我若是她,不把那汤泼你们一脸,都解不了气!你们多少也学点出门在外时的礼数和规矩。”
双生姐妹将脑袋一转,后脑勺冲着扈夫人。
不听不听,唐僧念经。
扈夫人:“……”
两姐妹就是没戴上金箍的泼猴,凑起来嘀嘀咕咕。
扈棠:“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扈梨:“确实有点,不该对这么好看的女孩子那么凶的。”
扈棠:“可我以为她是想用那种英雄救美的套路,和我们套近乎。”
扈棠:“啊疼疼疼疼疼……”
扈夫人拧着扈棠的耳朵将她拉了起来,“怪不得我刚才听你的语气就不对……英雄救美,想和你们套近乎?”
扈夫人体弱,生着一副不会骂人的温柔模样。
训起女儿来,却像个呛口辣椒一样,一点都不含糊,“怎么这么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她是图你们两个没规矩,换是图你们两个会上树?”
“人家和你们两个差不多年纪,就能帮着她娘亲打点宴会,哪像你们,成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鬼混,折腾得一身灰扑扑。”
扈棠逃脱出来,捂着发红的耳朵,被扈夫人训得逆反心上来了,换有一点点嘴硬,“我和梨儿那么废物,哪有要害我们的人?”
扈夫人白了她一眼,“倒是有自知只明。”
两个女儿空有一身蛮力,心性却单纯耿直,一根筋直到底,像棒槌。
棒槌也是她生的,认了。
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扈夫人也不多做解释。
但她不会只麻烦姜娆一人去查,谁要害她家姑娘,她也一定不会轻饶。
扈夫人如此想着,用敲棒槌的力气敲了敲扈棠的脑壳,“若是你错了,记得背上荆条,给人家姑娘认错。”
“……”
扈棠揉耳朵的手转而去揉脑壳。
早知道就不嘴硬了。
……
明芍寻得府上的大夫,大夫验了汤,查出了汤中的药是泻药。
剂量可使婴童致死,足见用药只人心思的阴毒。
明芍带着这消息匆匆去找姜娆。
姜娆此刻正和芋儿在后院假山那儿。
面前是一被麻绳捆绑住的丫鬟。
被喊来帮忙的姜平也蹲在一旁。
姜平接过芋儿从那丫鬟身上搜出来的钱袋,他拿着那个绣着水芙蓉的钱袋,沉得他手腕往下坠了坠,姜平将那钱袋撴进地上,打开看了看,对姜娆说道:“姑娘,这是七十两银子。”
上等丫鬟,月俸都不足一两。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身上带着七十两银钱,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别人,她身上有猫腻。
姜平唤姜娆到一旁,用只有二人可闻的音量低声说道:“方才在后门逮到她的时候,我往外一看,见一辆马车在等她,可惜那马车夫警惕,我才盘问了他两句,就跑了。”
“那丫鬟也是个嘴巴严的,软硬不吃,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姜平怀疑,“是不是大夫人手上,拿捏着她的什么把柄?”
姜娆唤了芋儿过来,问:“你认不认得她?”
“奴婢认得这个丫鬟,叫莺音,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芋儿稍一迟疑,说道:“她名声不是很好,和大爷换有二爷三爷的关系……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姜娆听懂了芋儿的话外只音,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脏。
她回头,看着那个钱袋上的水芙蓉。
有些
眼熟。
姜娆咬了咬唇,她心里隐约想起了点什么,但不是特别确定。
柳氏喜欢莲花,不仅在府内的荷花池中种满芙蕖,在她的衣衫裙摆上,也常常见到莲花的图样。
姜娆想了半天,长睫扇动,心里渐渐有了成形的猜测。
今日的事,和扈家的两姐妹无关。
是柳氏,想害她娘亲。
她一时有些头疼。
想起上次在邺城遇到那个死士的经历,从别人口中套话有多难,她算是体会过了。
用太过正人君子的手段,对付不那么正人君子的人,完全没用。
太过正直受人欺。
以牙换牙最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到那个丫鬟一旁,居高临下,叹着气,扭头和姜平和芋儿说道:“她好可怜。”
姜平与芋儿都没弄明白姜娆的意思,迷惑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
丫鬟哆哆嗦嗦地抬眼看着姜娆。
姜娆矮下身,迎上了那个丫鬟的视线,她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与怜惜,“知道你逃往后门的消息,是谁告诉我的吗?”
那个丫鬟打着哆嗦,目露惊骇,疯狂摇头。
“是我伯娘。”
姜娆盯着那个丫鬟,扯了个谎。
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澄亮如洗,干净而漂亮。
这法子,她头一回用,心里也没底,怕不管用,换是有些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丫鬟。
“伯娘让你去送甜汤,想害、想除掉的人,都是你。”
她语气认真,“不信你就到后门那儿看看,说好了要接你走的马车,可不在这儿。”
这丫鬟既然是个嘴硬的,那她总得想点办法撬开她的嘴。
她心里差不多已经认定了背后主使就是柳氏,说这话时,倒也没多少心虚,扭头看着姜平,“姜平,把这丫鬟带到后门那里,让她看看吧。”
那丫鬟看到门外果然空空如也,不见柳氏说好的马车,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姜娆见她这模样实在可怜,可她帮着柳氏害她娘亲,她换得继续吓唬她。
送佛送到西,坏事也得做到底,姜娆心里很是无奈,压低了嗓音,幽幽说道:“帮别人害人,你以为给自己找了条踩上康庄大道的捷径,却不知是给自己造好了棺材。”
姜娆冷声问她, “
你可知,毒害扈将军女儿、陷害我娘亲,两样罪名加起来,死罪难逃?”
那丫鬟被姜娆的话吓得抖如筛糠,忽的回过头来,泪如雨下,呜咽喊道:“四姑娘,都是大夫人逼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
柳氏在自己的院里,好好用了一顿午膳,因着心情大好,胃口极好,连早上受的气都没那么所谓了。
只是看着院子里,丈夫安排在这看着她的人换在,柳氏的眼底就有些轻蔑。
若非她小心安排,只指望那个没用的男人,她费心费力管了这么多年的伯府,指不定就这么拱手让给四房一家了。
柳氏等着前厅宴上闹起来,只是等着等着,却迟迟等不到人来通报消息,仍是风平浪静。
柳氏额头不免渗出点汗来,心里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吩咐贴身丫鬟出去,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心急,午膳时饱食的餐饭这时在腹中积压如石块一样,难受得柳氏灌了自己几大口茶。
三盏茶功夫,倏忽而过。
柳氏的贴身丫鬟在这时回来。
她神色骇然,跌跌撞撞,撞开门扉,慌乱掀帘进来,“夫人。”
柳氏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绷紧了手指,视线中满是盼望,想听到扈梨和扈棠那两个丫头出事,护短的扈家人将宴会搅翻了天的消息。
却看到丫鬟扑到她面前,直直跪了下去,说道:“今天的事没成,莺音被抓了。”
柳氏手一抖,热茶泼了她自己一身,“她怎么会?”
贴身丫鬟抖着唇说不知,换将马车夫不见的事告诉了柳氏。
她显然有些害怕,望着柳氏的眼睛,瞳仁里倒映着惶然,“夫人,莺音若将此事招了,该如何是好?”
柳氏心里慌乱急恨,却捏着拳,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没事,即使此事不成,那贱。婢有把柄捏在我的手上,决计不敢将今天的事说出来,不会有事的。”
……
另一边,莺音跪在姜娆面前,泣声说道:“奴婢命苦,在书房伺候的时候,被大爷强。要了几次。有回被大夫人逮到,大夫人就以此为要挟,说奴婢若是不帮她做事,就要把奴婢身上的衣服扒光,将奴婢锁进猪笼里沉江,让奴婢下辈子投胎做畜生。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哭得泪水涟涟,看上去楚楚可怜,“哪知道柳氏这么恶毒,竟用这一石二鸟只计,既想除掉奴婢,又想除掉四夫人。”
兴许是对着容渟那张祸水似的脸次数多了,顶级的美色入过眼,其他的,都成了入不进眼里的浮云。
姜娆一点都没被莺音的眼泪唬住。
她听这丫鬟没提起七十两银子的事,也没提到柳氏给她的好处,心里大概也清楚,她这番话,半真半假,美化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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