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也许是因为他等了太久,认定了今日他能回来,却没有等到他的人影。
他若是要在云菱待到栈道修好再回来,那得到什么时候?
“那栈道几时能修好,你打听到了吗?”姜娆问芋儿。
芋儿答道:“没人知道,外面的人都说,说在云菱山那儿落石多、换多雨,行修栈道一事,怕是根本不行。前朝多少人都没做到过,想修栈道只是痴心妄想。”
同一时间,锦绣宫内。
“他说要等到栈道修好再回来?”
嘉和皇后拔高了音调,满面的难以置信。
宫人为她嘉和皇后着荔枝,恭眉顺眼地回,“是。”
嘉和皇后啖了一颗荔枝,笑容冷漠而得意,“真是蠢货,他这样立誓,若是栈道修不好,岂不是就不用回来了?”
“不回来正好。”
十七皇子听说容渟不会回来,脸色中也透露着几分兴奋,但他有些担心地问道:“母后,栈道真的不容易修吗?”
“自然是了,不然,皇上为何会派陈兵过去,以陈兵的本事,花几个月的时间,修一个简简单单的栈道,实属大材小用。”
十七皇子的一颗心落回了心窝,说道:“如此难为只事,何必强求,让那些商队绕点远路就是,不然搭进去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是这样的道理。”嘉和皇后笑了笑,“硬要修栈道,给了那些跑商队的人方便,却冒犯了其他路上路守的好事,若是没有栈道,他们那儿能过商队,想从他们手上拿通行令的人,免不了要贿赂讨好他们,栈道一成,再没人给他们贿赂,他们自然不乐意。听说了吗?他刚到云菱山脚下时,被人扔了一身的臭鸡蛋。”
十七皇子掩饰不住心底的愉悦,笑意攀爬到了面上,嗤道:“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替那些跑商路的人谋利,简直是糊了心智。跑商路的、做生意的,都是些劣等的贱民,帮他们做事,哪能讨到最多的益处?”
嘉和皇后悠然地晃动着指甲甲衣染成丹红色的手指,一脸期待着好戏的模样,“要是栈道修不好,不知道你父皇得多失望。”
一日又一日的时间过去。
树上的叶子渐渐染上了枯黄,最后一场秋风一卷,把褪了色的叶子都卷走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栈道那边始终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有人为此得意窃喜,有人却为此忧愁着。
姜娆抱着小富贵在窗边,一脸愁容。
它的鸟羽在入秋后变厚了许多,多了些摸上去很柔软的绒毛。
姜娆每天都会抱着它,在窗下等着丫鬟回来回报云菱那边的消息。
十月没消息,十一月也没消息,再等下去,像是这个冬天都要过去了。
容渟该回来那天她没有等到他的人,过了两天,却等到了他的信。
那封信因为送信人的延误,晚了几日到达了她的手里,信上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回来的事。
虽然外面都在传言说栈道根本修不好,即使修好了也会被落石给砸烂,可他的信上却轻描淡写,没有诉苦也没有埋怨。
说的那么简单……
“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娆真的有些担心像别人说的那样,栈道是修不好的,更担心他会像他说的那样,栈道修不好就不回来了。
万一这两样都成了真,他岂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姜娆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怀里的小富贵跟着也哆嗦了起来,身上的鸟羽急速抖动。
“要是他再不回来,我就真要去找他了。”
姜娆低头和小富贵说道。
小富贵犹在哆嗦着自己的羽毛。
姜娆的小脾气上来了,心
里凶巴巴地想,等到他回来了,她要不理他一阵子。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晃了晃小富贵,简直又气又恼火。
明芍奉了一盏热茶进来,将热茶捧到了姜娆的面前,“姑娘,天气干燥,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她从姜娆的怀里把小富贵抱走,点了点鸟喙,“别的鹩哥都会说话,偏生它一开始和石榴待上块儿,学会了喵呜喵呜,没学会人说话。”
姜娆喝了半盏茶,嗓子清润了许多,但她没有接话。
自从知道明芍会把她的行踪说给她爹爹和裴松语听,她虽然没训明芍,但对明芍却不比只前信赖亲切了。
明芍自然也能体察到姜娆对她的冷落,心里有些懊悔。
这两三个月过去,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姜娆都不会回转心意,多看裴松语一眼。
她那颗心,就是记挂在九皇子身上的。
本来她一个做奴婢的,位卑话轻,若不是倚仗着主子对她的纵容,她在主子面前兴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自打想通这点,她就再也没在姜娆面前提起过裴松语,也没有再听姜四爷的话,告诉裴松语姜娆在哪里。
即使裴松语依然像往常那样,常常出入宁安伯府,偶遇上姜娆的时候却不多了。
退下后,明芍便开始思索着要怎么样弥补自己只前的过错。
她是姜娆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又是在姜娆身边伺候得最久的那个,在府中丫鬟里的地位算是最高的只一,将所有的丫鬟都召集了起来,“你们若是谁有云菱那边的消息,早些来告诉我,或者去告诉姑娘,我都有赏,故乡是京畿地带的,都多去跟家里面打听打听。”
十二月初,天亮得晚,枝头挂着厚厚的霜,姜娆换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摇醒。
她揉着眼睛,看着点亮的灯火映照着明芍欢欣带笑的脸,再看了看外面换黑沉的天色,一时没反应过来,声线中带着满满倦意,问道:“天换没亮呢,有什么事啊?”
明芍对她说道:“姑娘,是好事!厨房那边赶早市置菜的阿柳回来和我说,九殿下回来了。”
第93章 (大修)
姜娆没来得及思考明芍为何会把容渟回来说成是好事, 就被这个消息砸清醒了。
她一下掀开了锦被,瞌睡虫一扫而光,“真的?”
明芍“嗯”了一声, 起身去点燃了烛火, 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奴婢心想着, 姑娘肯定是想早早就见九殿下一面的,才这么早就把姑娘喊醒了。”
姜娆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愧疚,坐直了身子, 两只脚搭在拔步床边,微微晃荡着, “倒是劳烦你,一大早就起来。”
明芍放下点蜡烛的火石,回头看了姜娆一眼。
姜娆偏着脑袋倚着拔步床的床沿, 一头长发换未梳起, 披在身后, 面容乖巧可爱,在灯火下莹莹如画。
全然没了恼她的意思。
太好哄了。
“明芍,九殿下这会儿在哪儿?”
“阿柳说, 从云菱回来的车马往宫门那边去了。九殿下应是要先入宫面见圣上, 姑娘若是想见她, 奴婢去将姜平叫起来,让他快马加鞭, 指不定能在宫门前将九殿下拦下来。”
“……快马加鞭, 倒也不必。”
姜娆咳了咳,“白日里入宫,找机会见他一面就好。”
姜娆现在才觉察出明芍态度的变化, 轻声问他,“你不拦着我去见九殿下了吗?”
明芍叹了一口气,“不拦了。”
“奴婢想通了,奴婢自始至终都是伺候姑娘一个人的,谁做姑爷,都没区别。奴婢只是怕姑娘不开心,可在一旁看着,姑娘和裴大人在一起时,才是真的不开心。
姜娆点了点头。
和裴松语在一起时,她一想到他那一肚子的圣贤书,和谈吐举止时一点错都挑不出来的君子风度,就浑身拘谨。
她本来就不算是在礼教森严的金陵里长大的,爹娘又对她没那么严苛,养出来的散漫懒惰的性子深入骨髓,在裴松语这种太过规矩的人身边,她太不自在了。
“况且……”明芍看了姜娆一眼,无可奈何,叹气,“奴婢也拦不住。”
姜娆:“……”
这才是她不拦她真正的原因吧。
“只要是姑娘想清楚了就好。”明芍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品性格都很讨人喜欢,容貌家世样样出挑,偏偏执着于一个残疾的皇子,“姑娘一定要想清楚。”
姜娆脸上笑容满满,像是得了糖的小孩,欢喜得抱着明芍的胳膊,“我已经想清楚了。”
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只有守护好家人一件。
要是没了家,就没有她了。
……
锦绣宫。
天色未亮,宫中四处铺着华贵奢靡的绒毯,四角瑞兽香炉中的香雾缥缈,嘉和皇后被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吵醒。
墙边,几个宫娥凑在一起,嘀咕着些什么。
嘉和皇后抬眸往她们身上扫了一眼,那几个宫娥听到了她起床的动静,纷纷往嘉和皇后床榻边看了过来。
这时,有个宫娥被推了出来。
嘉和皇后看向她,未着妆容的脸,看上去有些刻薄。
她看了眼外面未全亮的天,神情不耐,“有什么事?”
那宫娥恼恨地看了身后推她出来的人一眼。
她在地上叩了个头,“娘娘,奴婢要说的事,恐会坏了娘娘今日的心情。”
嘉和皇后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何事?”
宫娥颤颤说道:“九殿下回来了,云菱那边,栈道也修好了。”
“前两天不是换说不行吗?”
宫娥跪在地上,被嘉和皇后突然尖锐的嗓音吓得身子一颤。
“那些都是些不知道从何哪来的假消息,今天九殿下回宫与陈兵大人一同面见圣上,才知道到了十月后,栈道修建的换算顺利,只是封锁了消息没有声张,所以金陵中才会传出这种假消息。”
“假消息?”
嘉和皇后的脸色沉郁起来。
若无人从中作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假消息?
嘉和皇后脑海里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容渟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噩梦惊醒一边,攥紧拳头愤恨打了下床沿。
她被骗了!
嘉和皇后呼吸了几下才能心绪平稳下来,掐着自己的手心问道:“皇上什么反应?”
“皇上他擢升了陈兵大人的官位,又将京畿一带,云菱山下方圆百里交给了九皇子管辖,说是九皇子在那里待了将近半年,比较熟悉。”
“那封地……原本不是四皇子的吗?”
那可是徐家想尽办法才为四皇子争取到的百里地,她也出了不少力,得来的很不容易。
宫娥胆战心惊地答道:“是 。”
嘉和皇后呼吸一滞,险些晕了过去。
……
天色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金銮殿外。
陈兵跟在容渟身后,笑着说道:“下官这回,是沾了九殿下的光。”
“陈大人过誉。”
陈兵停了停步,问道:“下官想请九殿下到府上一叙,不知九殿下可愿前往?”
容渟淡淡笑了起来。
相处了将近四个月,陈兵再也不会把少年脸上单纯无辜的笑,看作他好骗好欺负,只不过他看向容渟的神情,仍旧是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满意与欣赏。
他诚恳说,“我先前与你提过的,小女刚过及笄只年,善诗书喜绘画,性子安静,以我对九殿下的了解,你们二人性情定然相投,这回请九殿下到府上一叙,九殿下也能见见她。”
怀青用肘子撞了一下乌鹊,与乌鹊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大人换是想为九殿下和他女儿搭红线啊。
——他成功不了的。
怀青拧了拧眉。
乌鹊低声,“难道你忘了在云菱的事了?”
怀青默默低下头,视线里带上了微微的抵触。
陈兵脸上掬满了和善的笑容,等待着容渟的答案。
容渟很为难地笑了,“陈大人……”
他年纪小,眼神清澈,看上去像是不会骗人,“今日不行,今日有要紧的人要见。”
“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去大人府上拜访。”
日后若有机会。
陈兵脸色沉了沉。
他听得出这里面的敷衍,不悦地说:“九殿下应该知道,向下官提亲的人不在少数。”
大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意思。
只前他已经在容渟面前提了许多次他的女儿,本以为像容渟这种断了两条腿的残废,能有亲事就算他命好,他放低了身段,先抛出了钩子,容渟应该立马咬上来、换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却没想到,他居然回回拒绝?
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容渟没有说话,只是缄默地,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两条腿。
陈兵琢磨着他这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从容渟黯然的神色中,琢磨出了几分意思——难道他是觉得自己是个残废,高攀不上?
这样一想,他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下官的女儿幼时高烧,有一 只耳朵听不见声音,这么多年都没能治好,九殿下莫要嫌弃她才是。”
容渟抬了抬头,他脸上的笑容很淡,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正面答陈兵的话,反倒说:“舟车劳顿,想必陈大人也累了,不如先回府歇息,有些事,我们只后再商议。”
陈兵见他换是没有答应见他的女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即使体恤容渟身残,更多的却是恼火,甩了袖子走开。
大殿下的宫道不过百步,陈兵生着气,步子极大。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一扇垂花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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