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会让他“国际化”的形象岌岌可危。
届时,势必会有人顺藤摸瓜,继而一传十,十传百。
周全如他,早该料到这风险……
但他还是带着高惠来了,用他的话说,来对她付荷表表他的决心。
但在付荷看来,他是来让她看清两点的,那就是他史棣文的处境,和她付荷的处境。
然后再一次将决定权交给她吗?
付荷掏出手机,搜索了肌无力。
在大篇大篇的病例和症状中,最扎眼的一条是:难以治愈。
一时间,车内鸦雀无声。郑香宜给于泽上遍了药,二人便无所事事,各自望向了车外。一段新的关系总得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好戏之后,总不能真的像一场九十分钟的好戏后打出“The End”或“谢谢观赏”的字样了事。
现实,现实最残酷之处就在于永远要继续。
一行四人没有去于泽对郑香宜说的那家主打樱桃派的餐厅,一来是过了订位的时间,二来,也不是时候。
便去了于敖的住处。
途中,于泽对郑香宜没话找话,说于敖那儿的厨师烧的一手好菜。
郑香宜咕哝了一句,吃吃吃,说的我好像就知道吃似的……
于泽是好意,郑香宜也不是恶意,但这一来一回,二人便又各自望向了车外。
四十分钟的车程,预示了于敖的住所有多大。这年头置地,无非是在地段和面积中权衡,地段一偏,面积便噌噌地往上涨。
于泽将于敖的家当自己的半个家,一进门便奔了二楼:“我先洗把脸。老四,你给她找身儿衣服换。”
郑香宜这会儿还穿着婚纱,美归美,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这儿哪有女人衣服?”于敖声明。
于泽上楼上到一半,回头,看向于敖,又看向付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付荷了然于心:“于敖,这跟我没关系吧?不对,去掉吧,这跟我没关系。”
于敖坚持:“是没关系,但是我这儿真没有女人衣服。”
最后,于泽说了句那你想想办法,便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表情包
郑香宜的注意力放在了电梯上:“真不愧是于老板啊,一共几楼啊?”
“三楼,再加地下一层。”
稍有不慎,付荷的注意力也放在了电梯上。这样的别墅……太适合史棣文了,或者说,太适合高惠和她的轮椅了。只需动动手指,畅行无阻。
“随便坐。”于敖带头走向了客厅。
一楼偌大的客厅,除了一组暗橙色的真皮沙发和墙面上巨大的电视之外,便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家具了。墙面、地面和灯具的装潢都不讲究,不难看出于敖对这个家没花什么心思,大概是偶尔回来,能舒舒服服看个电视就好。
“我能参观一下楼上吗?”郑香宜是个好奇宝宝。
付荷抢先:“郑香宜,坐下。”
“是我不周到,”于敖却道,“是该带你们先转一转。”
周综维说郑香宜不懂事,指的便是她说话、做事从不考虑会不会令对方为难,反观付荷和大多数“懂事”的人,无非是把礼貌、修养和面子摆在第一位,把自己的需求往后放一放也无妨。
但孰对孰错,真不好说。
应郑香宜的需求,三人乘电梯到二楼。
二楼是客房,也有供客人消遣的电子游戏室,和一楼的客厅一样不拘小节,线路缠缠绕绕,打着解不开的结。
从某一间客房中传来于泽沐浴的水声。
“你们自便,”于敖独自上三楼,“我去拿几件衣服下来。”
郑香宜瘫坐在走廊中的单人沙发上:“做梦似的……”
付荷板下脸:“可不是?在场两三百号人都做梦似的,但有美梦和噩梦之分。郑香宜,这是你和于泽串通好的吧?玩儿这么大?”
“信不信由你,我和他上海一别,再没联系过。”
这时,于泽从客房中探出头:“别信她。”
他大概只裹了条浴巾,只探出头,脖子以下都隐在门后。
郑香宜抗议:“你别胡说。”
于泽娓娓道来:“一年前,你节食进了医院,差点儿没命,我劝你说拉倒吧,周综维不要你,咱俩凑合凑合得了。你说行,你说万一还能逼出他的真心呢,等你嫁给我的时候,他抢亲把你抢回去,你这一辈子也圆满了。郑香宜,今天不过是我和周综维对调了一下角色,换成你嫁给他,换成我来抢亲。你敢说你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先知先觉?”
郑香宜被说中了,小脸儿红扑扑的。
付荷要先给郑香宜和于泽说话的时间,便要下楼。
但这时,于敖在三楼邀请她:“付荷,你上来一下。”
主卧在三楼,门开着,床和一楼客厅的电视有异曲同工之妙,巨大,但其余的装潢也约等于没有装潢。
于敖人在衣帽间,找了几件他的新衣服,给于泽和郑香宜救急是绰绰有余了。
“什么事?”付荷问道。
于敖和付荷一个意思:“你在,他们说话不方便。”
付荷点点头,闲聊道:“话说,你该不会是买了这别墅就囊中羞涩了吧?这装修是怎么一回事?”
“懒得花心思。”
果然。
接着,付荷随手打开了一扇衣柜的柜门:“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于泽误会了你……”
付荷发誓,她只是逗逗于敖,只是希望二人之间的气氛没那么正儿八经。
结果迎面便是三五件女装,且一看就不是新衣服。
一看就是有主人的。
这下好了,气氛是没那么正儿八经了,却不好收场。亏她才自诩“懂事”,到头来比郑香宜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搜肠刮肚:“嗯……这么雍容华贵的样式,是令堂的吧?”
说完,她若无其事地关上了柜门。
事已至此,如果于敖什么都不说,或者说一句是是是,这就是我妈的,反倒好,玩笑嘛,大家装傻充愣,装一装就过去了嘛。偏偏他一本正经:“付荷,拜托……别和我翻旧账。”
气氛便更不对了。
这一晚,于家和郑家家长来电不断。只有付荷,在对康芸说了句“我在于敖这边”后,康芸美滋滋得跟过年似的,并对一旁的厚福说:“嘘,妈妈在和男朋友约会!”
“妈,您要是再跟厚福胡说,我可就不把厚福往您和我爸跟前送了。”
付荷没在开玩笑,康芸连应了一串好好好。
于敖的厨师大显身手,提供了牛肉、火腿和鱼三种主菜,问到郑香宜,郑香宜拿不定主意:“不如每样来一份尝尝?甜品也多多益善。”
这是要放飞了。
四个人各自心事重重,话都不多。
于敖毕竟是主人,打趣道:“我们这是中学生联谊吗?”
之前郑香宜说过,她和于泽的关系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还真是。如今俩人不小心碰碰小手,还都触电似地往回一缩。所以什么叫起点高?这俩人动不动就把抢亲当了第一步,这就叫起点高。
这时,秦思缘致电付荷。
付荷去了露台:“喂。”
秦思缘一开口就高八度:“付荷,你知道史棣文的事了吗?”
“那取决于……你说的是哪件事。”
秦思缘破天荒地像个中年妇女般喋喋不休:“就是他苦出身的事啊!圈子里都传遍了,他爸妈是大字不识的农民,还说他有老婆的!对对对,口说无凭,今天有人拍了照片的,你等等,我这就发给你。”
“今天?那不是他老婆。”
“我就知道,问你问对了。快给我讲讲。”
“也……没什么好讲的。”
“付荷,有福不同享是不是?”
付荷扶额:“秦思缘,你就是来八卦的,扯什么有福同享?你这是把你的福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他的痛苦?他一个骗子还有理了?付荷,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你别给我扣这么大一帽子,是非我还是分得清的。对,他就是农民的儿子,就是骗子,除了今天那女的不是他老婆,别的都对。”
秦思缘趁热打铁:“那女的是谁?”
付荷说了谎:“不知道,我也仅限于……打个照面。”
“没劲,挂了。”
“等一下!你还是把照片发给我看看吧。”
“你见都见过了,还看照片?”
“不看照片我哪知道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一个!”
几乎在挂断电话的同时,付荷便收到了秦思缘发来的照片。
就在不久前,在嘿摄汇的重张派对上,付荷和于敖的照片也曾满天飞。照片上的付荷不是挖鼻孔,胜似挖鼻孔。如今满天飞的轮到史棣文和高惠的照片。照片上的史棣文不是翻白眼,可那时机、角度一定格,真真胜似翻白眼。
比当时“挖鼻孔”的付荷更丢人丢到太平洋去了!
所以,尽管天时地利一个都不占,付荷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像被人点了笑穴似的忍无可忍。
至于照片上的高惠,真上相,低眉顺眼。
这一片别墅区,户户有花园,个顶个地赛皇家园林,唯独于敖这里返璞归真,只栽种了一水儿的小叶黄杨,久不修剪,张牙舞爪。
可有时候,景不醉人人自醉。
付荷伸了个懒腰,迎来了这漫漫一天中最惬意的一刻。
和史棣文走到今天这一步,尽管他说不能和她“在一起”,付荷也不能否认他对她的真情意。他或许伪君子、真小人,或许一辈子都将是个骗子,但他对她的真情意是另一码事。那么,今天的死局无疑令他们双方谁也不比谁好过。
就当打了个平手。
而眼下,他“翻白眼”的照片正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正给他火上浇油。
那她付荷便比他好过一点了是不是?
人比人,气死人,这就是人的天性。
付荷回到那三人中间。
郑香宜吃归吃,但和过去判若两人了。她刀光剑影,但别说吧唧嘴了,连牙都不带露的。周综维传授给她的礼仪,她学会了,将造福她的余生。
付荷敬于泽:“说真的,到今天你有没有记住我的脸?”
当年的于泽是个脸盲,如今也是。
而郑香宜之所以对于泽不一般,大概就是因为她“治”了他的脸盲。
于泽实话实说:“说不好,隔上三五天试试才知道。”
酒过几巡,于泽和郑香宜去了露台吹吹风,剩下付荷和于敖二人。于敖敌不过酒劲:“付荷,你和我试试看,不会有损失。”
谁也敌不过酒劲,包括付荷:“没错。这事儿我分析过,我和你试试看的结果无非三种。前两种都建立在你对我是真心的基础上,成,我钓到你这个金龟婿,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成,那就是我铁石心肠,你也就死了这条心。至于第三种,假设你对我不是真心,那你图什么?因为没有被人拒绝过,所以不接受我的拒绝吗?征服欲吗?那我就该满足你的征服欲,根治,这才叫根治。”
“你分析得……真通透。”
“那是。”
“不过,我对你是真心,所以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话不能说得太满。”
于敖退一步:“既然这两种……这三种结果都不会让你有损失,你何不试试?”
付荷摇摇头:“两码事。这不是投资,不是说零风险,高收益就能一头扎进去。”
“你太理智了。”
“算不上,也分人,分事儿。”
“付荷,你身上有种其他女人没有的东西。”
“我知道,你说的那种东西,是我偶尔迸发出来的自强不息。可这也没有多与众不同,十个女人里,少说还有三个能和我不相上下。”
于敖笑着摇摇头,甘拜下风。
付荷又一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更像是自言自语:“你们都喜欢我这个,喜欢我有时候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谁也不需要,可一扭脸又来告诉我,付荷,你不是个大老爷们儿,你是个弱女子,你需要有人给你挡风遮雨。你们都给我来先扬后抑这一套,先把我吹上天,再拆穿我,左一个弱女子,右一个弱女子,真给我洗了脑,我就真回不到过去的自强不息了……”
她连说了几个“你们”。
不言而喻,这个“你们”是于敖和史棣文各顶半边天。
当晚,于泽喝多了,留宿于敖的住所。
郑香宜跟着付荷回家。
临走前,于泽和郑香宜敲定了第一场约会:过两天,逛逛街,看个电影。
后来,郑香宜和付荷钻进同一个被窝:“表姐,我算是悟出来了,万恶懒为首。结束一个,再重新开始一个,重新约会,重新拘着、端着、绷着……饱受如同在砂纸上打磨一样的磨合,这会让每一个懒人望而却步的。你说有多少人是因为懒而不敢分手,不敢辞旧迎新,总觉得算了算了,凑合凑合得了,重头来一遍太累了。”
付荷发自肺腑:“好像是这么回事。”
郑香宜一翻身,摽住付荷的手臂:“给我讲讲你那个朋友!”
“哪个?”
“我说男朋友,你否认。我说朋友,你又不知道我说哪个。就你今天要带来的那个啊!”
“他啊……也没什么好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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