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史棣文落座在付荷的斜对面。
那年轻女孩儿坐在史棣文对面,不拘小节,几乎是窝在沙发里。
付荷欣欣然地快要笑开了花,暂且将脸转向了另一侧。
熊总只当付荷是捧他的场,愈加夸夸其谈。
他是山西人,从煤炭业大赚了几笔后在北京置了好几处房产,后来煤炭业产业整合,他的房产翻了几番,再后来房价涨不动了,又赶上有外汇市场助他财源滚滚。
他天生一把破锣嗓子:“这就叫东边不亮西边亮,富贵命躲都躲不掉!付小姐吃啊!”
付荷附和两声,随便选了一块什么丢进嘴里。
余光中的史棣文在和那年轻女孩儿侃侃而谈了,但桌与桌之间的距离太远,在付荷眼里像一出默剧。
“付小姐?”
熊总这一唤,付荷才聚焦鼻尖前的一块迷你三文治。它被抓在熊总的……熊掌里,热切切地递向她。
付荷一笑,推托:“谢谢,我自己来。”
“唉!就这个。”
倒也是小事一桩,付荷伸了手去接。
无奈,熊总手一闪,兜了一圈又送回到付荷的嘴边。
他个子不高,四肢短,这一抻,几乎整个人扑在桌子上,搞得英式三层架像地震了似的。
转眼间,史棣文面露隐隐的愠色。
“熊总,主要是这金枪鱼三明治,真不对我胃口,心领,我心领了。”付荷圆滑,“对了,我听Albert说,您是收藏陈年茅台的行家……”
只可惜,这岔没打过去。熊总撂下迷你三文治,换了一块水果塔,再度喂过来。他皮糙肉厚的手指太用力,陷入白花花的奶油中。
“呵呵,”付荷腰杆一挺,“我要是再不张嘴,是不是太薄熊总的面子了?”
“唉,别这么说,这和签不签合同的……没关系!”
“巧了,这甜查理草莓,是我的最爱。”
语毕,付荷张了嘴,美食也好,下马威也罢,通通收下。
熊总发紫的嘴唇圈作一个小小的O形,哦呵呵地笑了三声,接着啧地一口将手指上的奶油吮了去。
史棣文对那年轻女孩儿说了句失陪,起身,走向了餐厅尽头。
稳了两口茶的工夫,付荷起身,尾随去餐厅尽头。
不出付荷的意料,她被史棣文的长臂拉进一间包厢。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大咧咧搭上她的肩,揽着她直奔包厢中的洗手间:“走走走,给我吐出来。”
付荷随着史棣文的步伐:“那女孩儿是谁?”
“你先吐你的。”
“你先回答我,我要根据你的答案,来决定要不要吐你一脸。”
进了洗手间,史棣文关门:“有没有觉得她像谁?”
付荷背靠在洗手池前:“你千万别说她像我!史棣文,我还健在呢,你找个替身的说法说不通。”
史棣文双手撑在付荷两侧的洗手池边,将她圈在其中:“她是于家唯一一位千金,于敖的妹妹,于小娅。”
不说不觉得,一说付荷便觉得那女孩儿一看就是于家人,光是那白皙的皮肤就和于夫人、于敖如出一辙。
“她不是在国外念书?”
“你也说了,是在国外念书,又不是永久驱逐出境。这不是回来了?”
付荷戳了一下史棣文的前胸:“我不管她是谁家的千金和妹妹,只管你为什么会和一个女学生约会?”
史棣文并不故弄玄虚,直言于小娅身在伦敦时,主动找上他,二人至今保持联络有个把月了。昔日于小娅在线上提及公事的掷地有声,和今日的女学生装扮判若两人。史棣文向付荷感慨,今日和于小娅初次见面,他愣是没敢认。
付荷抓了几个重点,比如是于小娅主动找上史棣文,比如今日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也比如,付荷问道:“莫非她也对于氏集团的位子野心勃勃?”
“似乎是。不过这丫头字里行间像是还另有所图。”
“不准叫她丫头,太亲昵了。”
“是吗?”史棣文顺从,“好,依你。”
付荷猜猜看:“另有所图?图你吗?她这风尘仆仆地,该不会她回国后的第一个拥抱,是你给她的吧?”
史棣文在付荷的头顶上照镜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付荷双手捧在史棣文的两颊,向下扳:“不臭美你会死啊……”
史棣文顺势俯下头来,交底:“我不是万人迷,于小娅志不在我。”
付荷嘴硬:“我又没说什么……”
后来,史棣文缠着付荷迟迟不让她走。
付荷知道史棣文是冲那个熊总,便郑重其事:“你有你的大计,我有我的应酬。十个人里免不了有一个人渣,我不敢夸口百战百胜,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今天我吃他一块蛋糕,大不了拉肚子,只要能让他把合同签了,赢的人就是我。”
史棣文效仿付荷:“我又没说什么。”
外面,包厢的门倏然被人推开,至少有三四双的脚步声,再加上男人们的场面话。
即刻,仍在包厢洗手间里的付荷和史棣文面面相觑。
随着椅子的挪动声,那一干人等落座。
付荷一口气提到半截:“完了完了……”
史棣文慢条斯理地抓抓头发:“不相干的人。”
“那我们一男一女同时从洗手间出去,也丢死人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好不好?你心虚个什么劲?”
“别人会信吗?”
“也对,所以还不如做点什么。”
付荷没心思开玩笑:“跳窗,跳窗好了。”
“你先看看有窗户吗?”
“总不能走下水道吧?”
“要走你自己走。”
“你倒是想想办法。”
于是,史棣文拨了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包厢中某人的电话铃响。
史棣文了然于心,低声道:“宋经理,是我。”
“Steven?”宋经理回避其余人,一避避到了洗手间门外,嗓音穿过了门板,“道谢就不必了,我替你调了座位,你怎么也得给我露露面吧?”
“我倒是想,可是……被你困住了。”说着,史棣文用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板。
门外的宋经理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快哭了:“我的爷,你是和这伙人有过节还是怎么着?抢椅子的游戏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啊,我这才三陪四请请人换了地方,白赔一个包厢,你怎么……怎么又跟这儿蹲守啊?”
史棣文苦笑:“总之,就是这个状况了。”
☆、你不能让她出事
此后,宋经理赔着不是,说钱总、邵总、小邵总,这包厢的冷气有点儿毛病,咱们换一间?
几位总云里雾里,说哪有毛病啊?这二十二度不是四季如春吗?
宋经理随机应变,说漏漏……漏水,一会儿就得水漫金山,我说什么也得给几位总再换个风水宝地,大不了今天我请,我请!
总之,宋经理为史棣文清了场。
史棣文推开洗手间的门,对付荷说女士优先。
付荷说你对于小娅怎么没这个风度,连行李都不说帮她提一提?
史棣文自有一套:“我锄强扶弱,保护小动物就行了,对女人大可不必。将来她有她的男人疼,我只管疼我的女人。这种事就该各扫门前雪。”
最后,史棣文建议:“这儿的鱼子酱是上品,你可以点来尝尝。别管那个倒胃口的家伙,这不是还有我在?工作归工作,不妨碍你和我共度这一个下午。”
此后,熊总再无造次。他的不可一世,来不及膨胀到爆炸,便早早泄掉了。付荷一旦接受了他的下马威,他便二郎腿颤了又颤,鼻孔朝天了。
史棣文和于小娅坐了半个小时,便握握手道别了。
于小娅是一个人走的。
她一边走一边摘下发圈重新绑了绑马尾辫,可还是乱糟糟的,好在她整个人散发优越、青春的气息,仍不失为一个明晃晃的发光体。
史棣文没走,大概是去找宋经理赔罪了,直到稍后付荷和熊总都“依依惜别”了,他也没再露面。
转天,熊总如约来瑞元签了合同,手指上缠着纱布。
熊总说,昨儿个和付荷分开后,便被人盯上了,财物尽被抢,还被活生生撅了两根手指头。
他的脑仁儿只有那么一丁丁点大,猜不到付荷的头上,悟不出那倒霉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不正恰恰是他捏着水果塔喂到付荷嘴边的罪魁祸首吗?
所以,这事儿要说和史棣文没关系?
付荷打死也不信。
好在他还算有“分寸”,有个三五天,那熊掌就能痊愈。
在此之前和之后的数日,付荷和史棣文的身后都再没有了尾巴。
姜绚丽隔三差五登门瑞元,付荷为了不和她碰面,便天南海北地跑客户,无论是银色尼桑还是什么别的,并没有人阴魂不散。
这一天途径嘿摄汇,于敖的车子停在门口。
付荷踩了脚刹车。偏巧有个摄影师叼着烟出来透透风,认出她,挥挥手。付荷礼貌性地问了句忙着呢?
他说在拍珠宝秀的小样,里头全是大长腿,珠光宝气,要不要进来开开眼?哦,老板也在呢。
付荷这要是不进去,像是不给他老板面子了。
影棚内有模特和工作人员十余人。无影墙,拍摄进行中。于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杵着手,微微锁着眉头,从电脑屏幕上一抬眼,对上了付荷。
“付荷,”他腾地站直身,“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谈不上欢迎,或不欢迎。
“路过。”
三名模特化着银白色的妆,爆炸头,身上只有在重点部位缠了厚厚几层的白色绷带,颈间佩戴的珠宝,是唯一的重中之重。
出于女人的天性,付荷的眼球被珠宝牢牢抓住,但还是告辞:“你忙你的,我就是进来打个招呼,走了。”
“等一下!”
付荷回头,看得出于敖在矛盾,但看不出他在矛盾什么。
末了,他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收工了。”
付荷推托,于敖挽留,再推托,再挽留,最后于敖急了眼,直接将付荷拉到沙发,按她坐下去:“不准走。”
付荷没必要硬碰硬,便笑道:“怎么?你这是黑店啊?只许进,不许出?”
于敖不搭腔,坐回电脑屏幕前。
模特一水儿的高级脸。大黑罩子下的灯光着了太久,像几口烤箱似的蒸得人呼呼冒火。除了化妆师和摄影师,另有三名膀大腰圆的保全,不是保护人的,是保护珠宝的。
不多时,于敖对大家发了话:“今天就到这儿吧。”
珠宝一件件被戴着白手套的专人装箱,再由保全押送,自后门上了铁皮车,从哪来,回哪去。
模特们卸了妆,也不过是“高人一等”的普通人。
于敖对两名摄影师发话,说白白浪费了五个小时,没有一张能入眼。
最后只剩下付荷和于敖二人,于敖连灯都没关,便要和付荷同去。
付荷说借用一下洗手间,于敖叫住她:“慢着!”
她回头,等他的下文。
他的下文却是:没事儿,去吧。
就这样,付荷的“狗鼻子”又一次闻到了蔷薇香。
洗手间一侧,是拉着帘子的服装间。
付荷屏息凝神,能捕捉到帘子后有一吞一吐的呼吸,一声声并不规律,像是愤懑,也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此时此刻,那个女人就在这里。
那个似乎与于敖亲密无间,却被他遮遮掩掩的女人就在这里。
都怪那个摄影师有眼无珠,不解这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所以才贸贸然将她付荷请了进来。而她进来时,那女人身处这服装间,被她这么一“堵”,再也出不来。这便是于敖的矛盾所在,是为了这女人放走她,还是为了她困住这女人……
显然,他还是选择了付荷。
那帘子并不严丝合缝,两边都有空隙。付荷甚至用不着掀开,只要往前凑一凑便能一探究竟。但她没有这么做,她甚至放弃了洗手间,和于敖匆匆离开了。
于敖对付荷提议去吃饭,付荷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继而,于敖要送付荷回家,像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怎么说都不让步,最后是开着她的车,送她回家。
付荷算了下时间,如果那女人要在嘿摄汇等于敖,至少要等一个半小时了。
途中,二人几乎没说话。
那女人是谁,付荷问过一次,不能再问第二次。
而于敖第一次没回答,第二次更不可能不问自答。
Zoe一意孤行,投资了黑糖酒吧。
当时她眉飞色舞对付荷说,一来她和程韵伊投脾气,二来,她爱上了黑糖酒吧的新加坡司令,先后在上海和北京这两座大城市中日复一日的空虚,却在这一家撑不下去的酒吧里找到了自我。
可她到底还是乐极生悲了。
乔先生有了新欢是不假,但还是那句话,他没让Zoe滚,Zoe就不能滚。
有人拍了Zoe和周综维在黑糖酒吧把酒言欢的照片,拿给乔先生。
乔先生认定二人有染,认定在这条食物链上,他养着Zoe,Zoe养着周综维。
这件事,是史棣文三更半夜致电付荷说的。
付荷下了地,赤脚走来走去:“乔先生会怎么做?”
史棣文所答非所问:“你表妹和周综维还有没有交情?要不要给他报个信,让他避避风头,你们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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