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秦思缘那些或真或假的传闻,并一笑置之,也好不到哪去了。
又时隔一日。
付荷亲眼所见了汪水水。
一早,付荷在宏利的楼下远远地目睹史棣文和一个女孩子在相谈甚欢,便下意识地躲在了一根灯柱后。那女孩子身穿淡紫色连衣裙,黑长直,当真和李若彤版的小龙女有几分相似,是汪水水无疑了。
算时间,下了夜班的史棣文在一小时前就该离开了,此时和来培训的汪水水有了交集……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而为之。
躲在灯柱后,是付荷不自量力了。
史棣文眼尖:“付荷?鬼鬼祟祟干嘛呢?”
付荷随机应变地一俯身:“掉了个耳钉。”
史棣文不疾不徐地走向付荷,跟着一俯身,像乌云似的罩住她,目光扫过她的耳垂,先左后右:“你这是掉了一对?两边都没有。”
付荷耳朵一红,站直身,若无其事地走向汪水水:“你好。”
史棣文又凑回来:“第一次见?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汪水水,见习交易员,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后浪。付荷,市场部的顶梁柱……之一。”
付荷和汪水水同时开口。
付荷说:“第一次见。”
汪水水说:“见过。”
付荷一愣:“见过?”
汪水水笑不露齿:“你忘了?在招聘会上。通知我来培训的电话,也是你打给我的。”
付荷抱歉道:“那天太人山人海了……”
史棣文咋呼上了:“忘了?真有你的,如此花容月貌你也能忘了!”
“前辈又拿我寻开心。”汪水水也还算健谈,“那我先上去了,昨天的课还有几个搞不懂的地方,要先去找老师问问看。”
“以后问我也一样。”史棣文欢送汪水水,“他们培训部是理论,我是实践,你得理论联系实践。”
剩下付荷和史棣文二人。
付荷目送汪水水……是挺养眼的。
史棣文伸手在付荷眼前一晃:“好看吧?”
“我没你这么肤浅。”
“这怎么叫肤浅?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你一个上夜班的跟她有交集吗?有条件吗?前辈都叫上了?你这君子岂止是好逑,你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啊。”
“过奖。”
付荷抬脚就走。
史棣文抬脚就追:“Nikki的份子钱……”
“我不是打给你了吗?”
“都过去几个月了?没利息的啊?”
付荷差点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踹史棣文了。后悔!如今后悔选择了史棣文的基因会不会太晚了?他的才貌双全是真的,但他的欠扁也是真的啊!
万一遗传给大壮……
“你手头紧啊?那回头再说。”史棣文哈欠连连地转身走了。
付荷太阳穴直跳。
手头紧?再怎么手头紧,一千块钱四个月的利息她也拿得出来好吗?
午饭时间,付荷干掉了两个花卷和一份黄豆猪蹄。她的孕吐随着于府的可可泡芙、汪水水的到来,和史棣文的欠扁翻篇了。
而付荷和于敖的关系也翻篇了——进入了新的篇章。
自从于敖买了面包车,他有时间便来接付荷下班。三番两次,付荷觉得这苗头越来越不对。果然,这一天,于敖在她家楼下明人不说暗话了:“付荷,我能追你吗?”
付荷斩钉截铁:“不能!”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我二十八岁,肚子里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自认为还算独立女性,经济上自给自足,精神上也并不依赖任何人。你呢?你是二十三岁的富二代,金玉其表,又不败絮其中,四面八方都是阳关道。于敖,我不是自卑的人,但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说自卑的话呢?你追我,真的亏大了!”
“你别管我亏不亏。”
“那我也说了,我在经济上和精神上都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任何人。”
于敖默默不语。
付荷总结陈词:“就到这里吧,我们都不是缺朋友的人,我多你一个不多,你少我一个不少。”
说完,付荷转身走了。
于敖没有追上去。
付荷也知道于敖不会追上来。
二人心照不宣:如果说心动是一个人的事,那行动是——且必须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别人的“追”和“被追”之间是距离,那他和她之间是天堑,只靠他一个人行动是万万无法逾越的。
所以,只要她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也幸好于敖没有追上去。
不然,他连付荷都拿不下,又何况康芸?
没错,康芸又拎着汤壶来看付荷了,就等候在楼栋口。
付荷一进楼栋口,差点儿和康芸撞了个满怀。付荷再一看康芸的欲言又止,便知道康芸把于敖对她的告白,和她对于敖的告白的扼杀都看在了眼里。
二人默默上了楼。
妈,您怎么来了?
诸如这样的废话付荷说都没说,直接道:“妈,咱有话直说。”
康芸将汤壶挟在怀里,两只手紧紧拢住付荷的一只手:“小荷,你跟妈说实话,他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关系吗?”
“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你再跟妈说实话,你对他有意思吗?”
“妈,是他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
“我在问你,你对他有意思吗?”
付荷愣了一下。
超纲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自从有了大壮,甚至是自从她“预谋”了大壮,预谋了单身妈妈这条路,她便没有了回头路。对她而言,不仅限于于敖,所有的男人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了,再好,大壮也只能叫人家一声叔叔不是吗?
所以,付荷不知道她对于敖有没有意思,因为她连想都没想过。
康芸哽咽道:“小荷,你也对他有意思,是不是?妈早就知道,你和大壮这条路不好走,将来有的是困难和诱惑,但诱惑总归是比困难强,早来也总归是比晚来强。趁还来得及,妈……妈陪你上医院!”
“您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胡话,是妈心疼你!咱们和大壮的缘分就……就只能到这里,不是我这个做奶奶的狠心,是妈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小荷啊,咱娘俩跟你爸的缘分也是时候尽了,从今往后,妈也就只有你了。你喜欢谁,随便你去喜欢,随便你去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妈这辈子欠你爸的,妈下辈子还,不能……不能把你这辈子搭进去!”
付荷不是铁石心肠,但此时,看康芸泪流满面,真的,她真的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因为听得太多了。
付荷也曾反驳过康芸,比如妈,您不欠我爸的。
但康芸觉得:她没能给付有余生个儿子,便是欠。付有余至今对她不离不弃,便是以德报怨,那她便是欠上加欠。
付荷也曾对康芸信誓旦旦,比如妈,您没有我爸,还有我!
但后来,付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康芸的天平上,她这个做女儿的从不曾压倒过付有余,那她哪来的脸毛遂自荐?
今天也不例外。
果然,康芸的下一句是:“只要你们都幸福,妈就幸福。”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都去幸福吧,所有的不幸通通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付荷熟能生巧地抱了抱康芸:“妈,大壮是我的命根子,有我就有他。您啊,就是太闲了,有这天马行空的闲心,回去跟我爸商量商量给大壮取个什么名字不好吗?总不能就叫付大壮吧?”
“那……那个小伙子?”
“没意思,我对他完全没意思。”
付荷所言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对于敖的确没意思。
但假的是,她不是对于敖没意思,是对婚姻没意思。
对别人来说,康芸只是个拆散了别人家庭的小三,她也只是个小三的女儿。但对她来说,康芸是她妈,生她、养她,只要不涉及“男女平等”的问题,康芸甚至是一个好妈妈。比如吃鸡腿的时候肯定是付有余一个,她一个。也比如她考得比别人家孩子好或者赚得比别人家孩子多的时候,康芸也肯定与有荣焉。
总之,既然她对婚姻没意思,既然康芸离了婚姻,离了付有余就活不了,那她成全康芸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不介意做回头草
数日后。
毛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结束了第一阶段的培训,但他的每一笔交易还是像拍拍脑袋就随机发生的。
在茶水间里,付荷打趣姜绚丽:“你们培训部就只是做做样子吗?”
姜绚丽耸了耸肩:“我只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的确如此。
接着,姜绚丽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天那破面包车没来接你啊?”
付荷一声叹息:“你就当我是搭了几天的顺风车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何况是顺风车。”
“散了?”姜绚丽大嗓门儿,“这么快就散了?不过也好,你们不散架,那破车也早晚散架。”
这时,又从夜班轮换到白班的史棣文人未到,杯子先到。
他一手端着杯子,伸进来,在门板上敲了敲:“Ladies,我没妨碍你们吧?”
接着,他才探进头来。
“客气。”付荷溜之大吉。
稍后,史棣文和姜绚丽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也就各忙各的去了。姜绚丽对史棣文有过那个意思,仅限于有“过”。史棣文没那个意思,她也犯不着在史棣文一棵树上吊死。
再稍后,付荷收到了史棣文发来的微信:老地方,还钱。
然后是第二条:利息。
然后是第三条:现金,我只收现金。
换言之,别用转账打发我。
夺命三连发,付荷删除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发送的速度。
然后,付荷给客户拨了两通电话,又打印了几份合同。为什么?为掩人耳目。市场部个个耳聪目明,谁手机一响再蹭蹭抬屁股走人,其余人会纷纷严阵以待:出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她都这么小心翼翼了,秦思缘不还是识破了她和史棣文的猫腻?
偏偏今天史棣文还急性子上了,说话间发来了第四条:你该不会连老地方都忘了吧?
大厦四楼,有两间办公室,因为左右夹击着电机房而长期闲置。
一年前的某一天,付荷和史棣文心血来潮没坐电梯,走楼梯上楼。却不料,莫非那天是“全民走楼梯日”还是怎么着?冷不丁地,他们面临了前后两拨同事的夹击。
其实本来没什么。其实碰上了,就说她和他也是碰上的就完事儿了,但史棣文拉着付荷拐进了四楼。那两间长期闲置的办公室有一间没上锁,二人一头扎进去,化险为夷。
刺激,真是没事找事地找刺激……
从那天以后,二人又去过几次,有时候是说说话,有时候是他塞给她一颗巧克力,她还给他他落在她家的打火机之类的。久而久之,那就是“老地方”了。
今天,付荷才一推开门,便被史棣文长臂一伸拉了进去。
下一秒,付荷手中的防狼喷雾对准了史棣文的鼻梁。
史棣文后仰,但也没松开付荷,搂着她贴到了墙上:“有备而来啊你?”
付荷从兜里掏出五十块:“够不够?”
“用不了这么多,我又不是高利贷。”
“那是多少?”
“那我得算算……”
“不用了,不用找了。”
“那不行。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史棣文你这是又抽什么风?”
对于二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付荷当然有意见,但挣又挣不脱,防狼喷雾又只能做做样子,有意见也白有。
好在,史棣文从不正经过渡到正经也就一转眼:“你和那个小白脸game over了?”
显然,他耳闻了她和姜绚丽的对话。
付荷别开脸:“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得恭喜你,回头是岸。我还得让你知道,好马有时候也吃回头草,我不介意做回头草。”
“但我介意做马,好马坏马都不做。”
史棣文的手掌在付荷的背后摩挲:“我之前哪做的不好,我改,还不行吗?”
付荷的目光死死落在斜下方一块开裂的地板上:“蚊子啊,今天是愚人节吗?不然这太不像你的风格了。”
“我什么风格?”
“拿得起放得下,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但是付荷,你是我好不容易从茫茫人海中找到的同类,真的是好不容易。”
“同类?我可不敢当。”
史棣文一捏付荷的下巴,扳回她的脸,迫使她和他面对面:“你要透过表面看本质。虽然在表面上,我喜欢出风头,你喜欢做群演,但在本质上,我们都是一个独立体,在人与人打交道这件事上从来是只交手,不交心,不是吗?”
付荷拨开史棣文的手:“你这是悖论。既然只交手,不交心,你何必要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挽回?”
“因为虽然没有你,我不会不开心,但是有你,我会更开心,这就叫同类,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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