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如同淬了毒的刀刃,直指刘放的心房,他再也听不下去,匆匆抹了把脸起身,“皇兄,臣弟不适,想先回房歇息。”
刘璋让安如海多盯着点,必要时喂他点解酒汤,这才返身埋怨夏桐,“你怎么忽然跟他翻脸,还说那样的重话?阿放自小娇惯,心气也高,你这样驳他的脸面,只怕他会怪你。”
“要怪就怪吧,反正不差这一个,”夏桐无所谓,“我若不点醒他,怎么消得心头之气?宁可我做糊涂人,不能他做糊涂人。”
“你呀。”刘璋握着她的手,实在不知说什么为好。其实,他也希望刘放能早点认清内心,也免得他这位长兄时刻为弟弟的终身大事牵挂,至于冯玉贞的身份,其实算不上问题——当然刘璋也不是非要跟北戎和亲不可,这几百年的发展,大周早就强过北戎许多,根本不需要遣妾一身安社稷。
只是冯玉贞心灰意冷,自己答应了这门亲事,刘璋也只能听之任之,跟金吉利签下盟约,如今看来,却只有金吉利一人得意,而误了另外的两个人。
刘璋叹道:“你也别怨阿放,他只是不想让冯氏难做,又或许,冯氏去了北戎会过得更好。”
一个无权无势的临江藩王,自然比不过威仪赫赫的北戎大妃。
夏桐不以为然,她从来不信爱她就要放手这种鬼话,爱情是最具独占性的东西,就是要争取,就是要进攻,否则,它跟其他的感情又有何分别?
夏桐问皇帝,“若当初金吉利求娶的是我,您会答应么?”
刘璋答得飞快,“当然不会!”
夏桐认真问道:“但若他执意如此呢?”
刘璋的语气转为冰冷,“朕会杀了他。”
哪怕会引起一场干戈也在所不惜,况且,是金吉利先踩到自己脸上来的,他以为他是谁啊?这宫里可不是菜市场,任他予取予求。
夏桐道:“这不就结了,临江王之所以不跟金吉利抢人,不过是因他没那份胆量,并不代表多么高尚。他若真有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别说金吉利,即便北戎王死而复生,他也会挡在冯玉贞前头,不让任何人得了她去。”
倘若他真敢如此,即便他在外敌面前战战兢兢,甚至吓得尿裤子,夏桐相信,冯玉贞一定会真正爱上他——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刘璋低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夏桐说的很有道理,可惜,一切都迟了,冯玉贞已经成了北戎王妃,刘放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封地去,从此天各一方——到底是有缘无分。
夏桐冷静的道:“我并不指望他做点什么,只希望他认清楚这点,这样,当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或许他会学得勇敢一些。”
当然,也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但,天底下的事谁能料得准呢?正如当初谁都没想到冯玉贞竟会安心出嫁,或许哪日,这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也说不定。
夏桐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念一声佛罢了。
如此祷告一番,抬头就看到皇帝两眼发亮的望着她,显然想到了什么妙梗。
夏桐等着他开口。
刘璋果然憋不住了,清了清喉咙道:“朕觉得,你方才的假设不对,金吉利是不可能来求娶你的。”
得意地看了夏桐一眼,“你想啊,金吉娜是他妹妹,却嫁给了你哥哥,如今再来求娶你,那不就乱辈分了,往后叫起来多不方便呀!”
又端详着夏桐丰腴的脸颊道:“况且,金吉利喜欢的是清瘦一流的人物,冯玉贞那样纤弱,你却生了两个孩子,大腿都快比人腰粗了,怎么想金吉利都不会眼拙至此吧?往后,也只有咱俩这破锅烂盖凑一对,别人是指望不成啰!”
夏桐:……
好想打他肿么办?
*
刘放跟儿子相处了几天,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临江去。就算夏桐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已然醒悟,那又如何,难道他能跑去北戎抢人?万一冯玉贞再不肯跟他走,更加自取其辱。
况且,总得顾着两邦的和睦。刘放纵使再痛惜,也只能怪自己手脚太慢,让机会稍纵即逝。
刘璋的处境比起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日借着酒意跟夏桐开了番玩笑,谁知措辞不当,夏桐认真恼了。事后夸了她几百遍貌美如花,夏桐却依旧不给他好脸色,皇帝心里那叫一个悔呀——看来他们刘家的男人,注定要栽在女人身上。
夏桐反正没觉得如何,她如今有子有女,甚至还多了刘芸这个侄子,小日子怡然自得,才不在乎皇帝怎么想呢,即便是失宠也没什么可怕的,皇帝还能废了她不成?孩儿们渐渐知事了,只认她这个娘,再换一个,未必能称心如意。
夏桐成竹在胸,乐得多冷落皇上几天,小别胜新婚,偶尔作两下,这人才知道自己的好处呢!
李蜜看在眼中,既羡且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皇帝那样疼她,她倒骄傲得跟个孔雀公主似的,时不时耍性子——坏心眼的女人!
可恨冯玉贞一走,从前三足鼎立的局势自然破灭,李蜜也只能牢牢巴着夏桐这棵大树,违心地奉承她,顺便卖一卖姐妹情,“不知冯玉贞在北戎过得怎么样了,说起来金吉利是财大气粗,可天天吃些腥膻难闻的牛羊肉,叫我是过不惯的,还不如吃斋呢!”
夏桐道:“所以当初就该送你过去,你多本事呀,又能种菜,又能养花,得你一个,北戎部族的吃喝都不用愁了,还能偶尔改善一下伙食,金吉利怎么没想到呢?”
李蜜:……
别说了别说了,她不提冯玉贞还不行么?用得着这么含沙射影的!
不过夏桐如此重情,却是她意想不到的,还以为大家都是泛泛之交呢,因利而合,利尽而散,谁知夏桐原是将冯氏看成知心姐妹,就不知她和王静怡是否算在内。李蜜想到此处,心里有些别样的妒忌,但同时却暖呼呼的。
之后便绝口不提冯玉贞的事,免得夏桐听了伤感,然而,时局的变化往往比人想象中快。才短短两月工夫,金吉利的王位便被他弟弟扳倒了,还断了一双腿,从此成为混吃等死的残废。
按照北戎风俗,金吉辽应续娶嫂嫂冯氏,何况冯玉贞本身就是天仙之人,配他并不算委屈,然则,令人大为意外的是,金吉辽并未接纳冯玉贞,反倒将人软禁起来,随即向大周寄来一封口吻严厉的国书,谴责大周皇帝言而无信,当初说好了娶尚书之女,怎么换成丞相之女?这是赤-裸裸的骗婚!
如今,他提出两个方案,要么,大周把李夫人送过去,冯玉贞换过来;要么,他自己带人来抢,到时,可由不得皇帝开条件了。
金吉辽这样猖狂的做法,无疑激怒了所有人。连李家都被人给堵了,一派主张议和,反正金吉辽只要人,依他说的换过去便是;另一派则主张开战,认为大周颜面为上,不能就这样任人践辱。
但无论哪种,都将工部尚书和他的女儿逼到风口浪尖上。
李大人不消说了,李蜜更觉得冤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奶奶个腿,谁要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他不配好么!
京城人声鼎沸之时,刘放带着麾下一支精锐队伍,悄悄向北潜去。
第158章 保姆
夏桐一边为皇帝系软袍上的腰带, 一边就听他将刘放私自领兵出城的事说了。
“他真敢?”夏桐轻轻呀了声,难掩诧异,这会子倒不怕治罪了?
刘璋唔道:“其实, 也不算瞒报。”
刘放出兵之前,曾亲笔给他写了封书信, 只是临江与京城相隔老远, 纵使快马加鞭,等书信送到时, 那小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刘放自然算的到这点,打的就是先斩后奏的主意。
偏偏碍着兄弟之情,皇帝却不能拿他怎样, 反而得帮忙掩饰。
夏桐听皇帝那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便知他并非认真生气,因笑道:“陛下仁慈, 自然不与其计较。”
说到底, 他在皇帝心里还是个长不大的臭弟弟, 别看连儿子都有了,只怕还不如芸儿呢。
刘放这般胆大妄为,夏桐倒对他多了几分敬意,看来刘放之前的放手并不见得一定是懦弱,或许真是成全,只是如今时移世易, 金吉利被废, 冯玉贞的处境也变得异常凶险, 刘放才急着救心上人出火坑。
夏桐忖道:“既如此, 陛下不妨暂且按兵不动, 让临江王试试, 能成固然好,不能,咱们另想法子。”
本来当初这几人的纠葛就闹得满城风雨,临江王对冯玉贞的心意,众人也都看在眼里,纵使他私自兴兵,也不见得受皇帝指使——归结为争风吃醋,总比两国正式起摩擦要好。
况且,这本情有可原,就许金吉辽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许刘放为爱痴狂入北疆?谁叫金吉辽故意将冯玉贞扣住不放的,自找麻烦,怨不得别人。
刘璋按着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你也觉得里头有异,是不是?”
夏桐抿唇,“妾跟陛下体同一心,想法自然不谋而合。”
金吉辽刚刚夺得王位,不急着安抚国中势力,反倒急于发兵,他就那么自信?何况,金吉辽嘴上不饶人,其实并未大举进犯,而是纠结小股兵力不断骚扰边境,如同苍蝇时不时叮你一口,虽然不痛不痒,可也烦人得很。
若皇帝真因此而挥师北上,倒中了他的计了,金吉辽对外只说是骗婚,目的是要人——尽管是他一厢情愿编造的,却是众人乐见的八卦,倘将玩笑演化成真刀真枪的战火,那时便不好收拾了。
鸡蛋怕碰石头,大周朝安稳百年,纵使国力强大,可长久的疏于练兵,未必能抗得过北戎铁骑;金吉辽却是破罐子破摔,他这王位坐不坐得稳都两说,倘若走火入魔,双方互搏起来,即便各有伤损,还是大周吃亏更大。
目前也只好混着,真到了兵戎相见那日,皇帝自有决策。
刘璋笑道:“最简单的,就应金吉辽的说法,将李氏换过去,只怕他就乖乖退兵了。”
夏桐:……
还好金吉辽要的是李蜜,倘若是她,皇帝这是找打好么?
当然她也清楚,皇帝不过嘴上打趣两句,不会真将李蜜送过去,且不提李蜜那一身本事对北戎无异于如虎添翼,皇帝不会放任劲敌壮大;就算人送过去了,谁能保证金吉辽不会食言,老老实实将冯玉贞换回来?
到时候两位贵女都困在北戎,大周丢脸就丢大发了,何况冯玉贞李蜜的父亲官阶都不低,用作人质,皇帝不能不有所顾忌——稳妥起见,最好是刘放能将冯玉贞“偷”出来,到时候两人天南海北,随便爱去哪儿,皇帝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蜜并不知道皇帝的计划,十分忧心自己会成为和亲的牺牲品。
事实上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她继母往宫里递了几回帖子,李蜜称病称了半月,这回实在推不过,只好放她进来。
继母一见她就叽叽呱呱地告诉她,说府里这些天见了多少客,日夜吵得鸡犬不宁,她父亲愁得头发都白了——这都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这个不孝的女儿?她倒好,眼睁睁看着家人里受苦受难,自己却在宫里头呼呼大睡,当初要不是家中帮忙,那些个玻璃厂水泥厂能建起来么?谁知养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年年霸占分红,一钱银子都不肯分给家里——这才叫真正的大逆不道呢!
李蜜听来听去,无非便是钱的事,遂冷笑道:“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还是为了银子,必定是当初见了金吉利抬给冯家的聘礼丰厚,你也眼馋心热了,所以想让我步冯玉贞的后尘,让你们跟着沾光,是不是?”
继母被她说中来意,老脸微红,骂道:“原来你还知道冯家,人家冯玉贞就能为国捐躯,你怎么不肯?再说,那金吉辽怎么偏偏看上了你,必定你在他跟前露了情,他才敢来求娶,这会子摆出烈女的模样给谁看?”
话音方落,便见夏桐从门前走来,悠悠说道:“李夫人好利的口齿,可身为母亲,这样编排自己的女儿,哪怕不是亲生,也太过分了些罢?”
继母一向有点怕她,都说夏皇贵妃面善,可那么多人先后栽倒在她手里,可见这女子不是好惹的。
继母忙起身施礼,陪笑道:“皇贵妃娘娘万安,臣妇不过气急了才说她两句,其实为她好呢,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干戈,这是苍生之福,偏偏我这女儿一味自私,该她出头时,偏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李蜜不曾想仅仅因为自己不同意这桩婚事,便会受到这样羞辱,眼泪情不自禁地从面上滚落。
夏桐则笑容满面道:“原来李夫人打的这个主意,倒真是忠贞爱国的义士,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继母正在谦虚,谁知夏桐话锋一转,冷冷的看着她道:“不过,你未免也太看不起皇家、看不起天下了,凭陛下的英明神武,难道还不足以平息战乱,需要靠你们李家卖女求荣?”
见夏桐毫不犹豫扣上这顶大帽子,继母顿时冷汗涔涔,忙道:“娘娘您误会了,臣妇绝没有这个意思!”
“哦,那你什么意思?”夏桐咄咄相逼,寸步不让,“还是想依仗今日之功,日后更以北戎王国丈自居,陛下反得处处看你们李家的脸色行事了?”
继母没想到皇贵妃冤枉起人来倒是当仁不让,瞧她三言两语的,好像李家成心通敌叛国!
明知口舌易生是非,生怕再惹上什么麻烦,继母不敢同夏桐辩,只得跺一跺脚,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是臣妇糊涂,今日擅作主张过来寻德妃娘娘,臣妇这就回家闭门思过去!”
一面生硬的对李蜜道:“娘娘的终身大事,李家是再也干涉不了了!往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罢!”
说罢,便气咻咻地离开。
李蜜纵使决心与李家划清界限,也不稀罕李家经济上的援助,可眼见这家人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幸福,只顾揽钱揽权,还是由衷感到不甘。
夏桐扔给她一块帕子让她擦泪,淡淡道:“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而哭,你弟弟成了家,已经分府另过,日后若想来往,逢年过节走动一二便是,若不想,连这项都可以省了。”
李蜜当然知道如何过得舒服,她也相信李家不敢给自己太大阻力——她同胞兄弟跟夏家结了亲,李家怎么着也得看皇贵妃的面子。
李蜜就是觉得心酸,连至亲至近、跟她有着血脉关系的人都这样待她,这世上她还有一个真心可信之人么?
夏桐道:“为何非要在旁人身上寻找感情的慰藉,自己一个人难道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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