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气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郭姨娘污蔑你老爷我!”
“我都给你气糊涂了,”二太太也反应过来,朝着曾氏道:“大嫂,这样不知廉耻的贱人说的话你也信?”
“莫不是疯魔了吧?”
“钧哥儿死了这么多年,当年不就查清楚了是失足落水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谋害了?”说完这个,她又不忿道:“即使是谋害也是这个勾引人的贱人谋害的,关我家老爷什么事?”
曾氏对这样的场景早有准备,她让人放开郭姨娘,盯着她冷冷道:“将那天的事,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再说一遍。”
“是,是,”郭姨娘小声应着,然后从头至尾地再说了一遍。
“……妾当时吓坏了,想要去拉钧哥儿却够不着,回头看二老爷站在那望着水里头发呆,这心里头就更害怕了,便想着去喊人。”
“可是,可是,”她抬头小心地望了望二老爷,道:“可是二老爷不许妾离开,还捂住妾的嘴不准喊。他说,他说引来了人,我们的事就会被发现,妾就活不成了。”
“让妾闭紧了嘴巴,赶紧回到屋子里去,无论谁问都说没见着他和钧哥儿。”
事情说完了,屋子里的人有人信、有人怀疑、还有人坚决不信。
“胡说八道!”二老爷冲上去打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竟然污蔑老爷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我那一日根本就没有见过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响,狠极了,郭姨娘的牙齿都打落了两颗,整个人倒在地上好半响动弹不得。
待回过神来她连忙爬行上前,拉住了二老爷的衣摆,哭泣着说出了不敢在大房母女面前说的话,“没有,妾没有说谎。”
“老爷您当时还说妾肚子尖尖定是个男孩儿,钧哥儿死了那妾肚子里的孩儿就是大房唯一的男嗣,往后荣华富贵数不尽的好日子。”
“老爷,您不能不认啊……”
……
刘家乱成一锅粥,但在去往京城的船上却是平静得很。
厢房里,陈世文正在教慧姐儿和康哥儿两个人读书。只是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康哥儿背了几句后问道:“爹,娘和弟弟们启程了吗?”
慧姐儿也抬起头,关切地望着陈世文。
陈世文在心里时时数着日子,所以康哥儿一问他就回答道:“如今家里头中秋已过,正是远行的好时候,你娘要办的事情如果解决得好,那差不多就该启程了。”
“你是想你娘了吗?”
第141章
“还有弟弟们。”康哥儿有些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他扬起头, “爹,为什么不让我和娘一起回来啊?”
“你的功课要紧。”陈世文回答他。
“那姐姐呢?”他又问。
“你姐姐,”陈世文望了眼也关切地看着这边的慧姐儿,笑了笑道:“你有功课, 你姐姐也是有功课的,再者你们母亲不在京城,家中中馈无人照应,所以我们便商量着让你姐姐跟着我们先回来。”
“好了,”陈世文打断了他们的问话,“我们虽然在船上, 可功课上也不能松懈,你们两个都把这篇文章再读一遍。”
“知道了,爹爹。”两个小孩收敛思绪, 拿起书册读了起来。
陈世文则望着这两个孩子, 出神地想着, 也不知真儿那边如何了,事情的进展顺不顺利。
她瞧着温温柔柔的好似没什么脾气, 但实际上是一个极为坚持,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
重情重义。
只望她莫要太过伤心。
……
刘府
郭姨娘不顾二老爷铁青着的脸,抓着他的衣裳继续哀求着说道:“老爷,您都忘了吗, 玉莲出生的时候您又开心又失望, 还跟妾说大房的家业都要便宜了五姑奶奶, 可惜了。”
“满口胡言!”又惊又怒的二老爷听到郭姨娘的这些话,丝毫不觉得她柔美可人了,只恨不得让她永远地闭上嘴才好。
想到此处,他的脸上闪过狰狞之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踢了郭姨娘一脚,正中心口将她踢得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郭姨娘的这一声惨叫不但把刚刚听到了她的话,吓得惊呆了的众人惊醒,还把好几个人都吓了一眺。
刘玉真也是一惊,她没有料到二老爷竟做出了这样的事,连忙让人去喊大夫。她担心郭姨娘被这一脚踢出什么事情来,毕竟她后头还有用处,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过曾氏不在此列,她听到郭姨娘的话再看到二老爷下了狠手,狠得是眼睛发红,“刘二,枉老爷在世时待你那般好,他是你的同伴哥哥啊,你却害死他的儿子,还想要拿个孽种李代桃僵地谋夺他的家业。”
“如今居然想要杀人灭口,真是无耻之极!”
二老爷脸色涨红,正要开口却被老太太打断了,她道:“我刚刚一直看着没有说话,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两句。”
“老大媳妇啊,”她语重心长地叹息着:“娘知道钧哥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这么多年你一直耿耿于怀,执着不忘。但是你这做娘的心再痛,也不能无凭无据唬人啊。”
“就凭这郭姨娘的一面之词,旁的人证物证都无,你就说老二害死了钧哥儿,这也太没谱了。而且郭姨娘这样品行不端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如何信得?”
“她对老二有怨怼,岂不知她这次不是胡编乱造,蒙了你?”
她摇头叹息道:“当年钧哥儿去了,你伤心得很,不管不顾地要将府内所有的人都盘问个遍。娘疼着你,便都应了,可你查了好些日子什么都没查到。”
“你可还记得,那些下人们的供词都是签字画押了的,满府的人都查过了,那一日除了几个偷奸耍滑吃酒赌钱的什么都没有查到。”
“所以啊,钧哥儿的死就是一个意外,没有谁害了他,你不能因为如今给钧哥儿过继了嗣子,立了碑,就说钧哥儿是老二害死的,这没有道理啊。”
说着说着老太太抹起了泪,“娘知道你和真姐儿想要分家,所以这些日子才起了一出出的事,如今还越闹到了族老们跟前。这树大分岔儿大分家,分家乃人之常情,只是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舍不得才拖延至今,早知如此,我当日便遂了你的意了。”
“也罢,”老太太望着曾氏,眸中好似有着千言万语,“今日趁着诸位族老们都在,我们就把这个家分一分吧,也省得我将来去了你们兄弟不成兄弟,一家变成两家。”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来,你们两房若是反目成仇,那我这个做娘的,如何和你爹交代?”
虽然早就知道老太太不会站在大房这一边,但是看到她这样连问都不曾问上一句就笃定了二老爷的无辜,为了她的二儿子,还暗示众人他们大房是因为过继了嗣子,想要多分一点家业才这样陷害二老爷。
曾氏和刘玉真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刘玉真。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老太太对她还是有几分祖孙之情的。
母亲当年接连丧夫丧子,一度没有了精气神,有那不安分的下人便克扣大房用度,送来的果蔬皮都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
母亲病恹恹的,刘玉真就只得担起整个大房,开始是给银子但后面他们变本加厉。于是为了给这些不长眼的一个教训,她寻了个机会将送来的果子、点心、菜肴等提到了寿安堂,说要孝敬老太太。
老太太笑盈盈地让人打开了食盒,然后看着里头干瘪枯黄,还黑乎乎的几碟子菜愣住了。她当时就眼眶微红,搂着刘玉真哭了起来,而后将那些不长眼的统统都拉出来打了一顿板子。
还把刚刚开始掌家的二太太喊过来训了一顿,下令往后母亲的月例与她老人家平齐,并且在大房设一个小厨房,需要什么从大厨房里拔。
所以,小的时候刘玉真是真心孝敬她的,听到丫鬟们说她喜欢什么花,便每日选了上好的折了送去。
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也许是渐渐长大,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深,对老太太那一套‘三从四德’教育方式的不感冒。
或许是她越来越看中二房一家,对二太太欺负、讽刺大房的事情装聋作哑。
又或许是后来的婚事,掌控了刘家几十年的老太太一时不查被周氏钻了空子情有可原,但是后面针对刘玉真的流言蜚语以及想要将送她去给人做妾的事情,若说老太太毫不知情。
刘玉真是不信的。
所以如今的她,心里有一种悲哀的感觉。为父亲母亲、为哥哥、也为了她自己,老太太这是没将他们大房当成是一家人啊。
不然又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老太太的这番话,不但大房受到了触动,二老爷也是目光一闪,连连说道:“对对对,娘说得有理。大嫂,钧哥儿死了我也很是痛心,那是我的亲侄儿呢,大哥临死前我答应了他要照顾好你们的,怎么会害死大哥的独子呢。”
“钧哥儿的死真的和我无关,我那一日根本就没有出门啊,总不能因为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就将这屎盆子扣我头上吧。”
他指着地上没什么动静的郭姨娘道:“她被你们关押了好几日,还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这说的话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都不知道呢,如何能信得?”
“诸位族老,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这无凭无据的,哪做得准呢。”二太太和刘延铮、刘延镇夫妇也是不信、不愿意二老爷会害死钧哥儿,所以纷纷帮他说话。
二太太更是直接道:“大嫂,你莫不是疯魔了吧,钧哥儿这都死去多少年了,和我们老爷有什么干系呢?肯定是这个贱货见不能成为老爷的妾室就污蔑他,做那什么栽赃陷害之事。”
“没错没错,”二老爷道:“她就是在污蔑,她说的话都是做不得准的。”
刘延铮也站起身,神情严肃地朝着四周拱手,“诸位长辈,我祖母、爹娘说得有理,这事不能靠郭姨娘的一面之词来判断。”
“她如今对我父怀恨在心,说话是做不得准的,况且官老爷们审案都是讲究人证物证俱全,这有人证没有物证,那是不作数的。”
“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族长和几位族老们对视一眼,又商议了几句,有个老者便开口对大房几个人道:“曾大人、侄儿媳妇还有五丫头,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凭一面之词是难以处置的。”
“不知可还有什么旁的证据?”
这位族老说完又看向在上首位置上坐着,神情严肃还未发一言的曾二舅,解释道:“曾大人,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只有郭姨娘一人作证,终是单薄了些。”
“况且这又过去了许多年,这郭姨娘还与二老爷有关系,这……”
“这作证的自然是不止一人。”曾二舅看向刘玉真。
刘玉真让人将另一个人带了上来,“诸位族老,我们有另外一个人证,她是郭姨娘的贴身丫鬟,侍候了她十几年了。”
这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她知道郭姨娘和二老爷的事被发现了,这些日子被大房关押起来时惴惴不安,一进来就扑咚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刘玉真道:“你将郭姨娘和二老爷的事仔细地说一说,莫要夸大,也莫要撒谎。”
“是,是,”那女子低着头道:“婢子一直在郭姨娘身边侍候,有十来年了,她和二老爷的事虽然婢子不知情,但多少也察觉到了几分。”
“郭姨娘常去园子里,还不带上人,十几年前钧少爷去的那一日下午,婢子看到郭姨娘慌慌张张地回来,一回来就躺在床上,喊着肚子疼。”
“婢子吓得赶紧要去寻大夫,但是却被郭姨娘阻止了。”
第142章
“她说她只是散步的时候被一只猫给惊着了, 不用麻烦大夫,歇一歇就好。”
她小心地说:“婢子也担心被嬷嬷们训斥没有好好照顾郭姨娘,所以也就应了。”
“后来就发生了钧少爷那事,婢子好几回发现郭姨娘从梦里惊醒, 还偷偷地让婢子去买纸钱, 嘴里说着‘对不住’之类的话, 但是问她的时候就说是要烧给老爷。”“但是提起钧少爷她又会很生气。”
她把郭姨娘那阵子的反常说了一遍, 最后道:“婢子侍候郭姨娘这么多年, 就属那一阵子收的罪最多,得的赏也最多,所以便记得牢牢的,如今也没忘。”
接着她又说了些这些年来郭姨娘和二老爷的事, 证实了他们的私情。
但可惜的是大房三人实在是拿不出别的人证及物证,再加上老太太和二房几个人的极力反对,所以几位族老纵然对曾二舅和刘玉真母女客客气气的,但也没有判定钧哥儿的死与二老爷有关。
到了最后, 依着刘氏一族的家法, 二老爷只是挨了在床上修养两三个月便能复原的几十大板, 除了名声不好,他还是刘府的二老爷。
虽然之前他们三个商量的时候, 曾二舅也说除非二老爷自己应下,不然这事十有八九是不能成的, 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
但真正发生了的时候, 曾氏和刘玉真还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久久无法释怀。
好在经此一事,提了许久的分家终于还是办理妥当了。
分完之后的第二日, 曾氏就张罗着搬到了刘玉真此前陪嫁的那个四进宅子里, 只和三房一样, 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到刘府给老太太请安。这是她身为人媳不得不去做的事,哪怕她恨二房恨得咬牙切齿,那也必须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不过她从来都不带瑞哥儿去。
刘玉真临上京前,刘府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刘玉真知道那只是表面,既然知道了真凶,母亲和她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呀,莫要想太多,”曾氏拍着她的手,如今的她看起来平静得很,“这耽搁了近一个月,女婿都快要到京城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孩子跟着去吧。”听到她这样的话,刘玉真拉着她的手再问了一遍,“娘,您真的不跟我一起上路,到京城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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