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快点输吧, 输了就背《论语》!”
“这个好, 梅香,快快去取一本《论语》来, 爹, 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你就快些吧,”在孩子们的声音中夹杂着刘玉真的笑声,“你没看他们都等不及还看你背书了吗,谁让你平时老是让他们背来背去,时不时还要考较一番, 这下可好, 论到你了吧。”
一双、两双……五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陈世文的手, 从他姿态从容地从瓷罐子里取出白子, 再到凝神思索、皱眉、露出笑意, 然后落子到一个刘玉真没注意的角落。
“落子无悔,真儿,到你了。”
“娘?”几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玉真,刘玉真摸了摸身侧的瑜哥儿,按着自己的思路将手上的白子落到了早就想好的位置。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
……啪、啪!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去而复返的梅香轻声走进了屋子,来到专心致志的慧姐儿身边。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是慧姐儿刚刚说起过的《论语》,她原本是要拿过去给慧姐儿的,但是看着眼前她神情凝重的模样,一时不敢说话。
后退了两步,她悄声问起了侍候康哥儿的丫鬟菊香,“这是怎么了?”
菊香左右看了看,小声地回答道:“刚刚你还没来的时候,老爷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吃掉了太太十五个子,如今太太正想法子呢。”
“姑娘和少爷们便都跟着紧张了。”
梅香瞬间明白了,她悄悄地将手里的《论语》移到了背后,聚精会神地等待起来。
陈世文慢条斯理地,又下了一个白子截断了刘玉真的棋路,然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等了一会儿见刘玉真还在托腮思索,便道:“真儿,到你了。”
“娘!”瑾哥儿扯了扯刘玉真的衣裳,“爹爹说到您了。”
“娘到您了。”瑜哥儿也道。
在夫子处学过一些,略有些懂得棋艺的慧姐儿和康哥儿没出声,相比较苦苦思索的康哥儿,慧姐儿还有些担忧地望着刘玉真,不过也没有开口打扰。
刘玉真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不由得抬头狠狠地瞪了对面那人一眼,不过除了引起他更大的笑容外没有多大的用处。
“娘?”瑾哥儿见刘玉真好一阵子不动弹,有些奇怪地问。
“哎呀,”刘玉真叹气,略有些苦恼道:“娘好像要输给你爹了,若是娘输了,那可怎么好啊?我可不会背《论语》。”
“娘,我替您背!”康哥儿立马回答,“《论语》我都会背。”
“娘,我也会,我替您背,不让爹欺负您。”慧姐儿在说的同时还不满地看了陈世文一眼,显然聪明的她已经看出些许端倪了。
“我,我!”瑾哥儿和瑜哥儿也举起小手,争先恐后地回答,“娘,我也会!”
瑜哥儿还突然冒出了一句,“……不亦说乎!”
逗得刘玉真哈哈笑,得意地看了对面一眼,搂着瑜哥儿道:“对,不亦说乎,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学,将来赢过你爹。”
于是没多久,屋子里便传来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背诵起《论语》的声音。
刘玉真一边含笑听着,一边凑近了陈世文耳畔小声道:“你之前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赢?”
“没有的事,”陈世文不承认,“你只是轻敌了而已,若不是在吃掉我的白子后松懈了,这一局我是不会赢的。”
“是嘛……”刘玉真怀疑。
“当然!”陈世文肯定道,而后也学着她凑近了小声道:“不过真儿,几个孩子认了罚,可是你却毫无表示这可不好,你可是常说为人父母要说话算话,给孩子们做表率的。”
“你这番输了,可有想好如何赔我?”
这人,得寸进尺了还。刘玉真白他一眼,“你想要什么?说好了太难的可不行。”
“不难,”陈世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可还记得,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你说要做身寝衣予我的,如今过去了几个月,做得如何了?”
刘玉真:“……”
糟糕,后来事情太多,忘记这回事了。她脸色微红,“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当日下响午,刘玉真就让春杏开了库房,取出松软的棉布裁剪成型,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不过她的动作比较慢,待这身寝衣做好京城已经进入了寒冬,富家纳贵妾,周家娶小儿媳妇这两件事都已经过去了。
周家倒还好,新娘子虽有些骄纵但也懂分寸,热热闹闹的一团和气。倒是富家这头,自从这二房入门之后,竟不见富太太出门应酬了,红白事宜都是那二房出头。
刘玉真虽然没有专门打探过,但陈世文如今在翰林院颇受重用,还见过太子几次,在外人眼里头是前途远大之人。所以刘玉真每次出门他的那些同僚太太们都会和她打招呼,闲聊间多少知道了一些。
令人唏嘘。
……
“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家里的炭火可还够?前院书房,各处院子都去看一看,跟丫鬟们说若有不足的就到库房领。另外下人们从这个月开始多发三成木炭,夜里也要点起炭盆,注意防寒。”
刘玉真翻看着账册,仔细吩咐,“都留心着些,莫要让人染了风寒,不然传给几个孩子就麻烦了。”
“是,太太。”桂枝和春杏答应着。
刘玉真点头,“再有,我们春夏时候烘晒的那些蔬果干货,还剩下多少?取一些加到冬至节礼里给曾家送去,我上回去请安的时候看到外祖父连喝了两碗菜粥,可见是喜欢的,这回便多送一些,给他们的桌上添几个味。”
“太太您放心,库房里还有好些呢,这就去让人准备。”
“还有……”
正说着,冬葵来报,“太太,邹大奶奶来了,似是有什么事,瞧着急得很。”
邹大奶奶,就是海商邹家大爷的嫡妻,他们家和刘玉真的外祖母邹氏一个姓,但是两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并无什么亲戚关系。
这一家人是之前和刘玉真他们一道进京的,在船上也是有来有往,到了京城之后虽然不住一处但也没断了联系。两家偶尔会相互拜访,之前刘玉真生病的时候邹大奶奶也来探过,还送了好些珍贵药材。
不过今天却是没有约的,邹大奶奶突然就这样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请她进来吧。”
冬葵出去了,很快就把邹大奶奶带了进来,她略有些焦急左右张望,看到刘玉真顿时松了口气。
“她顾不得什么礼数,快步走了过来道:“陈太太,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邹太奶奶莫急,”刘玉真道:“你先坐下慢慢说吧,若我能帮上的定尽力而为。冬葵,给邹大奶奶上茶。”
邹大奶奶闻言坐了下了,平稳心绪后道:“这事说来话长,还与陈太太您有些许关联。”她紧抓着帕子,“您可还记得,几年前您卖了一个方子给我夫君,就是可以将春日里的菜保管到冬天的那个。”
这个刘玉真自然是记得的,她卖这方子得到的银子,如今都花在了青庄上头,对了这青庄也还是邹家大爷帮忙买下的呢。
更何况她刚刚才和丫鬟商量着,冬至的时候多添些到节礼里头,送些到曾家去,所以是怎么都没忘的。
不过……
刘玉真谨慎地回道:“这方子早在几年前我便卖给了贵府,当初说好了你们家可以随意买卖,而我也可以制一些自己家里吃用。你现在找来,可是这方子有什么问题?”
邹大奶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仔细地说个明白,陈太太有些误会了,连忙道:“这方子好得很,半点问题都没有,您家里头想做多少都是可以的。”
“是,是我夫君出了事!”
她详细解释道:“当年我夫君从您这儿买到了那个方子,当下便制了些干菜,让出海的船带走了。回来后那些船员们都说好,这泡开了就能煮着吃,和刚摘下来也差不离,他们天天吃鱼,有了这些干菜也能换换口味。”
“然后这第二年,邹家的船上就都备了这些干菜。”
“后来夫君觉得这是一门好营生,于是就让庄子上多制了好些,往北边卖。”
“北边?你是说京城?”刘玉真疑惑地问道:“可是我没见到京城里有啊,京城的人冬天都在暖房里种菜,如今京城就我这儿有干菜吧。不过我也就做了些家里吃的,没往外头卖。”
这个倒是实话,刘玉真既然将方子卖出去了,那么就不会自己再做了往外卖,不然那成什么了。
而且京城这边的大户人家很多都有自己的暖房,冬天虽然少了些但也是不愁蔬菜吃的。
所以邹大奶奶这话就让刘玉真听不懂了。
“不是京城,”邹大奶奶急道:“是再往北,每年要从我们这买许多茶叶的那边,去年卖了些给他们今年夫君亲自押送了几十辆车的干菜和茶叶过去,想要打开这商路。”
“然后,然后就被驻守在那边的广宁侯扣押了!”
刘玉真:“……啊?”
第150章
刘玉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个发展的, 没想到海商邹家竟然还做边境买卖,更没有想到邹家大爷竟然被驻守在边境,抗衡外敌的广宁侯扣押了!
这是犯了哪条律令?
难道真的是因为干菜?可干菜又不是茶叶, 能有这样大的作用吗?对此她是存疑的,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对她这个卖方子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想到这里,她就坐不住了, 看着惴惴不安的邹大奶奶道:“你这说得我有些稀里糊涂的, 邹公子真的被扣下了?”
“因何缘由?可带了什么话回来?你可否再仔细地说一说。”
邹大奶奶定了定神,仔细地说了起来。
前面与她刚刚说的一样,邹家大爷认识到了这个干菜的用处,于是给家里的几艘船都用上了, 有的还当做珍惜之物卖到了海外。
但商人逐利,海上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所以邹家想要在陆地上打开一条商路。近些年他们做成了这件事, 贩了些南边特有的茶叶、绸缎、瓷器等物,以及从海上来的香料等。
这一回也是如此, 只不过多加上了十几车干菜探探路子,看能不能借此联络上边境这边一到冬天就只能吃肉的贵客们。
谁知今年那边的驻军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把货留下了不算, 还就这样巧把顺道过去和人谈生意的邹家大爷一并留下了。
今天只回来了一个快要吓傻了的报信人, 含含糊糊中说侯爷抓了一大批商人,依稀和那些干菜有关, 大爷被请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邹大奶奶听罢便是眼前一黑, 广宁侯,那可是重权在握, 直通天梯的人物啊!只稍稍抬一抬手, 她的夫君就可能没命。
六神无主间, 她突然想起刘玉真的外祖曾家便有一个孙女嫁给了广宁侯,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于是便急匆匆地来了。
“陈太太,”邹大奶奶诚恳道:“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误会,那些干菜都是家中仆役做的,路上我们还吃过。我家大爷虽然功名不显,但自幼也是饱读诗书,断不会做那违法乱纪之事的。”
“还劳您帮忙问一问侯夫人,”她抬手用帕子拭泪,语气哽咽道:“他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依靠,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刘玉真明白了。
邹大奶奶来这里并不是想要跟刘玉真争辩那干菜有没有害,能不能卖之类的事情。而是想借着她和表姐曾淑的关系将邹家大爷捞出来,不要让他出事,毕竟人在了什么都好说。
“冬春,将我们备的礼取来,”邹大奶奶招呼着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快步上前在刘玉真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两个匣子,“陈太太,这里有些还算能看的玉石,打两幅头面也使得,还请您转交给侯夫人,待夫君回来之后另有重谢!”
“这……”刘玉真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可以应下,邹家大爷毕竟帮过她几次,问一问这件事还是可以的,更况且她后面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邹家帮忙,这投桃报李才是来往之道。
这其中若只是误会一场便请表姐劝一劝看能不能早点将人放了,当然若是证据确凿真的有违朝廷律法,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罢,我便去信问一问表姐,只是表姐如今不在京城,这一时半会的恐怕也难得到消息,若有了信我便让人回你。”
“至于这两个匣子……”两个匣子叠在一块有些重,刘玉真使了些力气往外一推,“你还是拿回去吧,如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说这些还太早了,若是真的要打点,到时候也不迟。”
这件事她虽然答应了帮忙问一问表姐,但是邹家大爷究竟有没有犯事她是不能确定的,如今就收下她的礼惹出事端来就不好了。
邹大奶奶虽然心里急得不行,但看着刘玉真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重复道:“不管如何,我们邹家都感念您的大恩。”
……
应下了这件事后,刘玉真并没有贸贸然地马上写信过去问,而是和陈世文商量了一下。
“邹大奶奶那边得到的消息说,侯爷突然将边境集市上的许多商人都抓了起来,邹家大爷很不幸地就在其中。”
“如今绕无音讯,也不知如何了,便想请我代为问一问。”
“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陈世文摇头,他如今的心思都在翰林院和海贸上,对边境不怎么关注,所以刘玉真说的这些他都不知晓。
“邹兄是一个谨慎的人,与外族交易虽然获利颇丰,但依旧比不上出海。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不是那种为了蝇头小利就罔顾法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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