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太太,恭喜恭喜。”刘玉真点头示意,慧姐儿也乖巧地给肖大太太行礼请安。
“陈太太您客气了,快请上座。”肖大太太满脸红光,高兴得很,今日办满月宴的这个小娃娃正是肖大太太的嫡长孙,所以听到刘玉真恭维的话她特别的高兴。
肖知府已是花甲之年,其妻肖老夫人尚比他年长三岁所以如今早已满头白发,行动不便。见到刘玉真前来她和善地笑道:“老大媳妇,快让人给陈太太上茶,我记得她和陈大人都喜欢喝京城来的龙井,正巧你大姐送了些来。”
肖大太太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在刘玉真落座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老太太近些日子有些糊涂了,陈太太莫怪。”
她吩咐身边的丫鬟去上茶,“您尝尝我们家里的毛尖,虽不及京城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记错了一盏茶而已,刘玉真并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毛尖只是陈世文喜欢喝,她自己倒没有特别喜欢的茶,哪一种都差不太多。
于是道:“那便有劳了。”
待热茶送到,刚在门口让肖二太太去迎的钱太太也走了进来,被肖二太太领着来到了肖老夫人跟前寒暄。
出人意料的是,那是一个模样平凡,做妇人打扮的女子。她年约三十,着一身褐色锦袍,除了头上的两支金簪和耳畔的玉石耳环外身上没有别的饰物,连手镯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神情自若,在满大厅各色目光的注视下行为举止丝毫不漏,实在不像是市舶使这种大官家里的太太。
钱太太被安排在刘玉真的上侧落座,长袖善舞的肖大太太给她们两个相互介绍,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钱太太这人有些严肃,对刘玉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看到慧姐儿却露出了笑容,问道:“这是贵府的姑娘吗?”
刘玉真答道:“这是我们家的慧姐儿,慧姐儿来见过钱太太。”
慧姐儿乖巧地上前行礼,由于刚刚刘玉真叮嘱过的缘故她表现得很好,且并未以奇怪的目光盯着钱太太看。见状钱太太的目光又和善了几分,称赞了几句,从身后站得板正的丫鬟手里取过一个小荷包给了慧姐儿。
慧姐儿转头看向刘玉真,经得刘玉真同意之后她笑着道谢:“多谢太太赏赐。”
“姑娘客气了,”钱太太笑道:“不过是一点小玩意儿。”
钱太太这人礼仪周全,话不多,在肖家喝了一盏茶,看过抱出来的孩子,给了见面礼便告辞离去了,好像她来的目的就只是看看孩子而已。
这让刘玉真觉得有些奇怪,回去的路上便念叨起来,“我看她好像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陈世文揉着额角,“什么?”
刘玉真:“就是钱市舶使的太太啊,我们今天在肖家见到她人了,说实话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钱市舶使……”陈世文停顿了一下,酒喝得有些多的他半响才反应过来,“哦,钱公公啊,钱公公是太子的人,此番是专门来整顿市舶司的。”
“市舶司这两三年交给朝廷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去年只得五十万两白银,所以太子便换他来看看。”他呵呵笑了几声,“今日宴席上,钱公公也来了,好几个人惴惴不安呐。”
这个里面的女眷倒是没有感觉到,刘玉真正想问得细些但看了一眼坐在马车另一侧的慧姐儿,她又止住了。
“你今日喝的酒有些多了,你平时不会这样的,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钱公公离席后,被好几个人灌的。”陈世文难受地微皱起眉,“回去催一催钱贵,天更热了今天的马车比昨天的热。让他赶紧把城外的庄子或者宅子找好,你们娘几个搬过去住一阵子吧,免得后面晚上更睡不好。”
“爹,那您不去吗?”慧姐儿问道。
陈世文摇头,“我每日要上衙,另有别的活计若是住到城外恐怕赶不及。”
“哦。”慧姐儿有些失望。
刘玉真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买田买地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刚来的时候找了半个月才找到一个小地方,就够种几株菜。”
陈世文挑开车帘,往外望去,“会有的,很快就会有的。”
……
钱贵一被催促,本来就尽心寻摸的他恨不得住到中人家里去,很快就找到了几个合适的地方。
“一处是某位大人的避暑私宅,只得宅子并无田地,四进的宅子有山有湖,那位大人听说是家里想要买,出价两千两。”
“另有一处带着五顷地,四千两银。”
“还有一处……三千六百两。”
“……八千两。”
“……一万两千……八万两……十二万两。”
……
钱贵一连说了七八处,何处大小不同,有的只是单纯的宅子,有的有宅子有田地。刘玉真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发现这些大部分都比市面上价格便宜,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这价低了这么多?我们刚来的时候买的那用来种菜的小庄子,不过五十多亩就要三百两,这才不过过去了半年,就卖不上价了?”
“而且还有七八处可以选?”
“回太太话,”钱贵低着头道:“小的也觉得奇怪,便问了那些中人,结果他们说一个月前就有人卖宅子、田地等物。”
“大概半个月前更是出现了好几个,如今这七八个都是这十天半个月里出现的。小的都一一去瞧过,宅子都是没怎么住过人的好宅子,田地也都是上好的肥田,有的稻子都还没收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通通都要卖了,还卖得这般低的价。”
有些奇怪,刘玉真合上册子放置在一旁,“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老爷要是回来了你让人来禀我。”
“是,太太。”钱贵恭敬地退了出去。
“母亲,”坐在身侧的慧姐儿有些不解,便问道:“这些宅子和田地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刘玉真把册子递给她看,“你先看一看,觉得有哪里不妥?”
慧姐儿接过册子,仔细地看了起来。钱贵做事细心,这册子里把各个地方都写得很详细。
在何处,有多大,里头有什么东西,屋主人是谁等等都写得分明,个别甚至还有图样子。
看着看着,慧姐儿惊讶道:“母亲,怎么有好几个都是和爹一样的官啊?然后这几个又都没有写主人家是谁!”
“没有写,那应该是因为不想张扬吧,”刘玉真指点她,“你看,这片地是五倾,这片是八顷,这个最多是十六倾。这些地在我们没来之前早就被分割干净了,所以我们刚来的时候想买却买不到,但如今一下子都出现了。”
“可见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原由。”刘玉真想起了之前陈世文在马车上说的话,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准备等陈世文回来后问问他。
第169章
“就是我上回跟你提起的, ”陈世文道:“市舶司最近三五年交给朝廷的银两越来越少,去年才不过五十万两白银。”
“于是之前那位市舶使就被召回京城,换了钱公公。钱公公有大任在身, 市舶司上下都明白得很,可不就疑神疑鬼。”
刘玉真听明白了, 道:“所以这些日子市面上才会出现这么多宅子和庄子?那些人在转移家产,留后路?”
她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们买下来要不要紧?不会到了后来要还回去吧?”若是要还回去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说的是钱贵给你的那单子吗?那些都不要紧, ”陈世文笑道:“我们有没有强买, 钱大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他沉吟了一下, “或者我们此番先买个宅子, 你们几个过去住一阵子, 庄子等钱大人整理完市舶司再买。越城乃是本朝海贸重地, 田地买下总不会错的,这价钱总会涨起来,将来我们离了此地或者鞭长莫及的时候再卖出去就是了。”
刘玉真听罢望着他笑,陈世文被她看得有些茫然, 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撑着下巴,戏谑地看着他,“我在想,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你哪儿想得到先买下田地, 等将来价高了再卖出去这种事啊。”
“你就只会想, ”她轻咳了两声, 模仿着陈世文的语气道:“此举不妥, 君子行于世当堂堂正正, 岂能乘人之危?”
“哪至于此。”陈世文看着她的笑颜, 也无奈地跟着她笑了起来,两个人头挨头说了一些话后,陈世文又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若是够的话我觉得第一个不错,虽然没有田地但是有假山还有湖,湖里种着一片荷花,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你若是喜欢可以让人划船进去游玩一番,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怎么不够,买两三个都够了,”刘玉真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在京城的时候,我们用的银子并不多,平时送礼给你的上司同僚们多半是你画一幅画,或者做一首诗,用不上银子。”
“旁的花费用你的俸禄、冰敬炭敬、年节赏银和职田收成这些便够了,每年还能余下一些,再加上京城的庄子和铺子,四年的时间我们约有五千六百两结余。”
“虽然从京城回来的时候用去了一些,但过年那会儿祖父又给了两千两,说是这些年田地所出,分给我们这一房的。所以如今家里还有六千两,若用去两千两便只剩下四千两。”
“至于往后,”刘玉真道:“你如今是外官,职田就在本地,下个月将收成卖了之后又有一千多两的进项。若能买个庄子也好,往后每年也能多些银钱。”
她数了数,高兴道:“之前我们一年能攒下一千两左右,如今你的俸禄多了些,职田也多了些,约莫每年能有两千两吧。”
“我之前还想着慧姐儿和康哥儿没几年就要成亲了,他们的嫁妆、聘礼都要开始预备起来。一下子拿出来几千两要伤筋动骨,不如每年准备个几百两买些好木头、玉石珠宝、摆设古玩等物,要用的时候也是很大一笔了。”
“他们的嫁妆和聘礼……”提起此事陈世文犹豫了一下,“就依你吧,祖父说他们四个成亲的时候公中会给一千两,那我们再给四千两,如此补齐了五千两,也就不失体面了。”
“你觉得如何?”说罢他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话我们近些年都得艰难些。”
一个人四千两,四个人也就是将近两万两。这对于目前的陈世文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对子女的疼爱,也是当年成亲的时候陈世文答应过的事情,所以刘玉真不但不反对还相当支持。
“我觉得挺好的,我们公允他们就会和睦,没有必要为了些许银子闹得生了嫌隙。”五千两虽然不太够,但不还有各自的亲娘贴补吗,加在一块也就差不多了。
陈世文点头,“是这个理,一样的就很好,既然是亲弟姐就莫要分高低。”
说完了这些,两人又说起了买宅子的事情,刘玉真道:“那我们就去城外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把这座两千两的宅子买下来吧,买了也好早日搬过去,这城里的确越来越热了,担心他们着凉我也不敢使劲儿用冰。”
“只是你不去吗?你也怕热得很。”陈世文这人是她见过最怕热的了,除了当年生病那会儿,稍稍热一些他就要满头大汗,连带着三个男孩都有这毛病。
陈世文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你安心住着,不必急着回来,若有人上门也不用理会。我空闲的时会过去住一两日,沐休时也会过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至于他们的功课也不用担心,我来教。”
……
“娘,娘快来看这里面有鱼!红色和黄色的,好大条!”新买的城外宅子里,瑾哥儿指着湖里游来游去颜色鲜艳不一的鱼哇哇大叫。
他从小到大在桌上见过许多种鱼,有圆的、扁的、黑色的、墨色的,但像水底下这种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还真没见过。
所以他稀奇得很,拉着刘玉真的手指给她看,只看着还不满意,他高兴地转头问道:“娘,这鱼能吃吗?我想吃那条红的!”
“小心着些,莫要靠那般近,仔细落水。”刘玉真紧张地搂住他,不让他走到小船边缘,“我们这会儿在船上呢,动作不要太大。”
“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这鱼看着好看,但吃起来却不大好吃。你喜欢的话让人捞起来,拿个缸养着放你院子里就是了。”
“好!”瑾哥儿答应了,他乖乖坐好但头还是忍不住往外倾,“真好看,那条红色的好看,金色的也好看,”他想了想道:“娘,您让人捞给我,我做一个好看的湖景儿养着它们!”
“哥哥你又要养东西了,”旁边端正坐着的瑜哥儿道:“你养的黑将军还在院子里呢,小心它把你的鱼都吃掉!”
“黑将军很乖的,才不会呢!”瑾哥儿反驳,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片刻,又头挨着头看湖里的鱼、荷花等物,时不时扭头看向后方的刘玉真和慧姐儿,让她们评理。
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小船渐渐驶向湖心,刘玉真见周围荷花绽放,荷叶层层叠叠舒张开来新鲜得很。便让摇奖的婆子们将船停下,然后对慧姐儿道:“慧姐儿,我们摘些荷花和荷叶回去吧,你旁边那一朵就很不错,鲜艳得很。”
慧姐儿依言伸长了手折下了离船畔不远的一朵荷花,好奇地问道:“母亲这是要插花吗?”
“不是,”刘玉真也从另外一侧伸出手去,一边折下两片荷叶,一边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荷叶可以用来做一道荷叶鸡。将腌制好的鸡用荷叶裹好,外面再糊一层黄泥送到炉子里烤,这样做出来的鸡肉嫩,味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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