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的,油炸的呗!”杵着根扁担的汉子笑道:“往多了放油, 草根也能做得喷香!”
这话引起很多共鸣,“对对对,西市那边有个卖粉面的铺子,他们家也是可劲儿放油, 做出来的油条一样好吃。”
“他们家的粉也大碗, 汤也好喝,炸的酥肉也香, 连着汤水喝下去饱肚子, 半天也不会饿。”
“嘿嘿油水足当然不会饿了, 他们家洗碗的桶里头都飘了一层油呢!”
一时间议论起了县城里各处食铺的拿手菜。
“你们都是来买油的啊?”有那熟悉的过路人看着这么多人便凑过来问, “咦,今天怎么还没开门?”
“不知道呢,”那打赤膊的汉子困惑地回他,“往常这会儿早就开了,也不知道这铺子的东家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病了?”
路人噗嗤一笑,“这铺子的东家是谁你都不知道吧,你咒她生病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东家不是一对母子吗,好像是姓李?”同样不知道的另一人问道:“和善得很,那炸过油条的油都送幼慈院去了呢,除了他们母子就还有一个不爱说话的伙计,好家伙力气大得很,一缸油都能搬动。”
“这你可是想差了,”那路人得意洋洋,“李家母子只是下人,替主人家看铺子的,真正的主家啊另有其人!”
“说来你们也认识,就是出了文曲星陈三老爷的陈家,这是陈家三太太开的铺子!不单单这个,这县城里凡是卖油条油饼最好的铺子都是陈三太太开的。”
“哇,那可不得好些?!”好些人凑过来问,“西市那家卖粉面的也是?”
“自然。”
“东市那边那家油铺也是?”
“不错,油铺只要是卖这新出的菜油的都是,旁的油铺只学会了榨黄豆油,这菜油还没找着边呢。”
“怪不得他们两家的豆油最便宜,如今只需四十文一升,旁的油铺都要四十三、四十五文呢。”小摊贩对这便宜东西印象最深,这么一说好几个人就回应了。
“哈哈贵了我们也就不来了,”挑着担的汉子哈哈笑,“自从有了这黄豆油,家家户户就都不吃猪油了,我也做起了这卖油的营生养家糊口。”
“如今还有了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我那抠门婆娘做饭都敢使劲放油了,要放在几年前谁敢想,陈三太太是个大善人啊。”
“还别说,这放了油的菜啊,就是香些。”
“你也是冲着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来的啊?”先前那赤膊汉子问道:“大家伙儿都是冲着这三十文一升的菜油来的吗?”
“是啊,虽然这菜油比不得豆油和芝麻油香,可是它便宜啊,前两日我不过是买了两升,卖五个铜板一勺到那人多的地方转一圈就卖光了。”
“这不,今早就又来买。”
旁边几个哈哈大笑,“张老大你还不如问谁不是冲着这菜油的呢哈哈哈……”
“哎你们说这菜油是用什么榨出来的啊?”一个衣着较为体面的中年人走上前问道:“从未听闻这菜还能榨油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菜。”
“许是从京城来的吧,”有人胡乱猜测,“陈老爷不是刚从京城回来吗?不过你问这个作甚?”
那人一滞,正待开口却听到有人惊呼,“来了,来了,油来了!”
人群一窝蜂地涌上去,“掌柜的你们今日怎么这般晚啊?”
“见谅,诸位见谅,”李三从牛车上站起,拱手道:“昨日菜油卖光了,我们连夜去取这路途遥远便晚了,诸位见谅!”
“哎呀卖光了啊,那我今日可得多买些,我要十升!”
“那我要二十升!”
“我要五升!”
李三急得头冒出了冷汗,连忙告罪,“诸位,诸位多多包涵,我们东家说了这菜油今年出得少,每个客官一天只能买一升,不能买这许多了。”
“哎怎么这样啊……”
“这有钱还不能买了?”
“哎,去年他们家的豆油也是,刚出那会儿一人也只得买两升,这几个月才放开了卖的。”
“那我要一升菜油,五升豆油,三升芝麻油!”
“我也一升菜油,十升豆油……”
“油条,别忘了我的油条!”
……
热热闹闹的,不一会儿刚从牛车上抬下来的一个大缸空了,另两个也下去了一半。
李三擦了擦头上的汗,给他在给熟客炸着油条的娘倒了杯水,感叹道:“回头得跟冯大哥说一说,让他多榨些菜油,这么点不够啊。”
“李三哥这恐怕不行咧,”油铺里唯一的伙计道:“油坊都扩了三间屋子了,冯庄头说如今人手不够,油坊再加人就得耽误地里的活计了。”
“如今正是种芝麻的时候呢,耽误不得,不然明年就没有芝麻油卖了。”
理是这个理,但是眼见着到手的银子飞走也让李三挠心挠肝的,他正欲叹气忽看到角落里有个穿着半旧锦衣的中年人,望着那油缸发呆。
他顿时精神一振,走上前去招呼道:“这位客官,您要买什么油?”
“我们铺子里有芝麻油、豆油和菜油,芝麻油一百文一升,豆油四十文一升,新出的菜油只要三十文一升。”
那中年人回过头,问:“你们的菜油,可否让我瞧瞧?”
“客官稍等,”李三取了个竹筒,从缸里舀了一个底倒在碗内,递过去给那人看,“这就是我们铺子里的菜油了。”
这油黄橙橙的,略有些绿,中年人凑近了便闻到一股子青味,不由得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榨出的油,能吃吗?”
“自是能吃的,”李三好脾气地解释:“瞧见我们门口那摊子没,现在用的都是菜油,炸出来的油条也是酥脆喷香。”
中年人望着门口那一文钱一根,三文钱两根的金黄油条沉思片刻,然后问道:“你们东家在何处,可否商谈一笔生意?”
……
这个夏天热得不行。
刘玉真披着一件纱衣,摇着扇子伸手去拨弄冰盆底下泛着浮冰的水,“桂枝,这冰都化了,去换盆新的来。”
桂枝摇头,“姑娘,您的月信就是这几日,今日已用过了两盆冰,可不能再用了,身子要紧呢。”
“好吧,”刘玉真被劝得回到了位置上,团扇挥得更起劲但带来的只是一阵阵热风,不由得气恼地把它丢到一边,“那去给我取碗绿豆汤来,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怎么都八月了还这么热?”
“我记得去年没这么热的啊。”
桂枝去门口吩咐人送绿豆汤,回来便解释道:“姑娘,去年这会儿您还在府里呢,冰可劲儿用,但是如今家里头的冰都是太太打发人送来的,四处分一分便少了。”
“如今这一盆还是姑爷瞧您怕热,特地把他那盆送来的呢。”
“那,那绿豆汤也给前院书房送一份去好了,他如今身子还未好全,孩子们也还小,放凉了的就好,莫要端冷的。”刘玉真说得有几分勉强。
桂枝噗呲一笑,“姑娘您还在跟姑爷置气啊?其实大夫说姑爷喝一两口酒不碍事的。”
刘玉真叹气,又把团扇捡了回来,“他啊,算了不说了,他的身体他自己看顾,我说的那硝石可派人去找了?”
刘家是不缺冰的,所以她一直没想起硝石这东西,但事实上前朝就已经出现了硝石制冰,之所以没有流传开来完全是因为这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最起码县城里面都没有,她如今想要找些来制冰都找不着,没有冰的日子热得不行,如今陈家仅有的这些还是她娘打发人送来的。
想到这里,她问道:“要送的礼都备好了吗?后日记得在车厢里记得多摆两盆冰,再备上消暑的酸梅汤,不然走到半路就要热晕了。”
“都备好了,”桂枝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拂去架子上的灰尘一边回她,“嬷嬷亲自去瞧过,都是妥帖的。”
刘玉真:“对了,嬷嬷去哪儿了?我有事要跟她说呢,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桂枝回答:“刚刚浆洗的郭婆子和那寡妇和来寻她,到隔壁屋里说话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
“浆洗上能有什么事?”刘玉真端起春杏送来的绿豆汤饮了一口,随意道:“许是洗坏了哪件衣裳,来找嬷嬷求情的吧。”
“姑娘这回却是猜错了,”话音刚落,段嬷嬷便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姑娘,郭婆子说,大太太许是有喜了呢。”
大太太?
小张氏有喜了?
第75章
“天,真的吗嬷嬷?”刘玉真连忙放下碗, 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告诉了婆婆?”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 有几分懊恼地说道:“我真是热糊涂了,她们两个既然私底下寻你,想来是还没有张杨开, 大嫂和婆婆还不知道这个事吧?”
“姑娘猜得对, ”段嬷嬷道:“是她们两个觉得大太太是有了身子, 这才报到了我这儿来的, 这事不大不小,也不好贸贸然的和主子们说。”
“于是便来寻我讨个主意, 姑娘,您看可要给大太太寻个大夫?”
刘玉真:“大夫自是要寻的, 你和我仔细说一说这个事,她们是怎么发现的?”小张氏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们却发现了这也是一件奇事。
段嬷嬷道:“也不是什么难的,就是她们察觉这个月大太太没有换洗罢了,自从大太太吃了那严嬷嬷开的方子之后,她的小日子便是前几日。”
“上个月还有些许, 这个月却已是迟了五六日了, 这便报了来。我估摸着怕不是怀上了,前几日康哥儿拿了那酸丢丢的李子家来, 家里其他人都不爱吃, 她吃了好几颗呢。”
说罢她老人家感叹道:“这起子人精, 眼睛就离不开主子们, 风吹草动的都知道了,幸好姑娘您贴身的衣物都是桂枝和春杏洗的,看来往后也不能给她们洗,。”
“如今您没吃那药丸子了,这小少爷啊也是说来就来的。”
刘玉真不想讨论这个,遂岔开话题,“既然大嫂像是有了身孕,那嬷嬷你吩咐厨房,桌上莫要上那生冷、寒气重的。”
“这日常也注意着些,莫要让人冲撞了,对了康哥儿那边也要看着点,大嫂很喜欢抱着康哥儿,往后这也是不能了的。”
段嬷嬷点头,“姑娘您放心,我会看好康哥儿的。”
“那我便想个法子请大夫来一趟,家里没有请平安脉的成例,得想个法子才好,”刘玉真思索着:“还不能以大嫂的名儿来请,不然若把了脉不是那可就空欢喜一场了,她也难过。”
于是中午吃完饭后她便和陈世文商量道:“祖父和爹娘、二婶也上了年岁,这半年来大喜大忧的,到底伤身,新出生的小侄女也还小,苦夏得很,不如请个大夫来家里瞧瞧。”
“开些温补的药方将养身子,你觉得如何?”
“也好,就依你的意思,明日便去请一个,往后便也让大夫一月来请一次平安脉吧。”过了一会儿,陈世文仔细瞧她,问:“你可是身子不适?若是得让人现在就去请,耽误不得。”
“我好着呢,”刘玉真疑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我这儿来了?”
“你没事就好,”陈世文松了口气,又拉着她的手嘱咐道:“你若有什么不适要和我说,可别瞒我,你说要请大夫,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见状刘玉真也不好再瞒着,便把这事说了,最后道:“我是想着大嫂心心念念着要生个儿子,为此吃了许多苦头。”
“那一碗碗的苦药汁她每天三顿喝得面不改色,不但初一十五要上香,平时也是见庙就拜的,可见执念很深。”
“若将这事张扬出去,大夫来了能把出喜脉自然是好的,但若是空欢喜一场我怕她受不住呢,不如悄悄的,若真是有了喜信再高兴也不迟。”
“这样可好?”
陈世文赞同,“如此就最好了,大哥如能得个儿子,也少了许多烦心事。”
……
喜事总是接踵而来,刘玉真午睡醒来之后,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
邹家出海的船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送了两个大箱子来,沉甸甸的要两个人才抬得动。
“竟是回来了,”她围着箱子转了一圈,笑得合不拢嘴,“那人在何处?几个人来了?可有好生招待?”
“上了好茶水,”段嬷嬷笑道:“还是先头那几个,就是黑瘦了好些,我上次瞧着他们喜欢吃家里的荠菜馄饨和焖肉,就让厨房预备上了,等他们和姑爷谈完事便摆上。”
“只是姑爷说今晚他要招呼那肖管事,便不回来用膳了。”
刘玉真:“应该的,人家千里迢迢来了,要备上好酒好菜,桂枝你去取了我先头酿的桂花酒送一坛子去,提醒着姑爷喝两杯就好,莫要喝多了。”
桂枝点头,出门吩咐去了。
“春杏把钥匙取来,”刘玉真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我们把这两个箱子打开瞧瞧里头是什么。”
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盒子,上头写好了签子是给家里人的,有给曾老太爷的镶金烟斗,还有给两位老太太的金银头面。
当然家里的几位太太也没有拉下,刘玉真的是一副芙蓉镶宝头面,上头的宝石比得上老太太给的那一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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