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儿啊……”陆大姑娘陷入回忆之中,然后脸色渐渐地有些变了,“慧姐儿现在是自己住一院子的,清净得很,听她说以前是和爹娘一起住在正房,但大了些他们就搬出来了。”
“一人一个院子。”
“她喜欢牡丹,所以就挑了现下住着的这个种着牡丹的,还临近花园,开了窗便有花香传来。”
说完了院子陆大姑娘便说起了慧姐儿的屋子,“她自己的东西很多,屋子也大,房间里挂了好些画,有她爹娘画的,有她自己画的,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也不知为什么非要挂着。”
“她的衣裳和京里的有些不同,花样也多,那些日常佩戴的小首饰小头面就没有重的,上头有或粉,或红,或绿的宝石。”
“好看得很。”
说到此处,陆大姑娘有几分不满地说道:“娘,我们一家人只租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还比不上慧姐儿现住的那个大,屋子我就不说了,但是您什么时候也给我买一些头面首饰?
“我就那么三套头面,其中一套还是银的,每回出门都是那两套金的轮流带,隔一阵子还得去银楼改改样式免得被人看出来笑话,这哪像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啊!”
陆太太语塞,小声道:“我,我这不是没银子嘛!”
“老家里就只每年送三百两银子来,加上我的嫁妆出息也只得五百两,我们又要赁屋子,又要供你爹读书,还要养这么一大家子,这日子可不就是紧巴巴的。”
“以后就好了,”陆太□□慰她,“往后你爹就有了俸禄,我们家也能换个大些的屋子了,到时候也把你的闺房好好置办一番。”
“衣裳一年给你做八身,头面首饰一年给你买两套,这样再加上添妆,你出门的时候啊单单这首饰便有十几台了。”
“保管比你那些堂姐妹们都体面。”
陆大姑娘撇嘴,“再体面也体面不过京城这些真正的大家闺秀。”
“对了,娘,我刚想起来一件事。”陆大姑娘凑近了陆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回我拿着我们的首饰去银楼炸,刚巧碰上了慧姐儿她们一家子,就是陈太太带着她娘和慧姐儿也去了银楼。”
“她们在楼里一人买了一套大头面,花了七八百两呢!”
陆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这么多?!一人一套大头面?这,这真是,真是,有这个银子买个铺子收租多好啊!”
她肉疼了几分,追问道:“你说的上回,就是你把炸首饰的银子买了一支钗的那回?我说你怎么回来就哭了,感情是遇到了这样的事。”
“就是那一回。”陆大姑娘微嘟着唇,上下捋着帕子,“我让丫鬟偷偷去听了,好像是陈太太做了什么生意赚了一笔,于是她们就去银楼买首饰了。”
“娘,您怎么不会做生意啊?”
“哎呦喂,我的儿,这哪有妇道人家做生意的。”陆太太教她,“我们女子啊要三从四德,出嫁后要尽心服侍夫婿,管好这个家,做生意那是下人的事……”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陆太太满意地喝了口茶,总结道:“所以啊,我一直想的是给你弟弟找个嫁妆丰厚的,能贴补家里。”
“慧姐儿嫁妆也多啊,”陆大姑娘酸溜溜地道:“上回我跟您去看她那两个弟弟抓周的时候,听到旁边一个妇人说先头的陈太太是现在的这个的大姐。”
“陈太太嫁妆多,那她大姐嫁妆也是多的,慧姐儿总能分一些。”
“哎呦喂,两个是一家子啊,”陆太太恍然,“捂得可真紧,之前都没听说呢。既然是一家子,那先头那个定是有嫁妆留下的,我还以为先头那个是个村姑呢。”
“这陈家大姑娘,若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嫁妆也多也不是不能考虑,性子弱些就弱些吧,娶回来好好调理也就是了。”
陆太太满意地道:“不过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多费些心思罢了。”
她畅想着,“她亲娘不在了,不是一个肚皮出来的,这陈太太定是想要早早地打发了人出去的,这嫁妆上就可以商量了。”
“那娘,您要向陈太太提亲吗?”陆大姑娘好奇地问道。
陆太太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乖女儿啊,这事急不得,我跟你说啊……”
……
大船行驶在海面上,平稳而没有颠簸,只是偶尔会摇一摇、晃一晃。
但慧姐儿已经习惯了。
早上起来和爹娘请过安,一家人吃了早膳,说一会儿闲话,然后就和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爹爹带着康哥儿到隔壁他的屋子里上课,母亲则突然有了兴致要下厨做些吃食,于是屋子里就剩下了慧姐儿和两个弟弟。
她把弟弟们带到了自己的屋子,原本想着是教他们念书的,但是两个小娃娃顽皮得很,东跑西跑一刻也停不下来。
直到用完午膳,才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你也回去歇着吧,”刘玉真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他们两个顽皮得很,你呀也太纵着他们了。”
“不碍事,”慧姐儿笑道:“康哥儿小时候也是这般呢。”
“快去歇着吧,”刘玉真让梅香侍候她回去,“晚上让厨房做你喜欢的炸酥肉。”
“多谢母亲,”慧姐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要有荔枝肉,这个爹爹和弟弟们都爱吃。”
“好好好。”刘玉真无不同意。
待慧姐儿走后,刘玉真坐回陈世文身侧,感慨地说道:“慧姐儿长大了许多,这性子是越来越稳重了。”
陈世文目光柔和地笑望着她,“你没发现吗?她这性子和你有些像,许是因为你们经常在一块的缘故。”
“真的吗?”刘玉真惊讶地反问。
陈世文含笑点头。
……
慧姐儿回到了屋子里,一觉醒来就是下响午了。
她洗漱过后练了会儿字,然后选了本书盘坐在榻上,“梅香,给我泡壶茶来,就拿我们晒好的茉莉花,那个味道清香。”
“哎。”梅香应了一声,然后出门提热水去了。
等她提了热水回来,正巧看到陆家大姑娘带着个丫鬟往她们这儿走,见到她之后那丫鬟瞬间挺起胸膛,“梅香,你家姑娘呢?”
“我们大姑娘瞧她来了。”
梅香笑了笑,“陆大姑娘万福,我家姑娘在屋里头呢,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通报。”很快,放下了铜壶的梅香走了出来,撩起竹帘子道:“陆大姑娘请进。”
陆大姑娘一步步走着,暗暗打量起慧姐儿的屋子来。
她们两个住的都是船上的上房,大小及家具摆设并无二致,但由于里面住着的人的不同,整个屋子也就不同了。
慧姐儿这屋子也挂了几幅画,床前的屏风上描绘的是一副山水牡丹图,上头的牡丹或盛开,或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瞧着便有一股子的鲜活气。
而桌子上除了茶壶茶杯之外,还摆放了一个插着几支花的瓶子,散发着阵阵幽香。
“慧姐儿,你这花是哪儿来的?”陆大姑娘惊讶地问道,还凑近闻了闻,“怎么这么香?咦,不对,这花不是活的!”
“这是上个月,还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带着我们做的干花,”慧姐儿坐了下来,解释道:“你闻着香是洒了些花水。”
“熏笼不好在船上使,于是我们就做了些花水,这样屋子里一整天都是香的。”
“怪不得,”陆大姑娘也坐了下来,“我在门口就隐隐闻到了,诶,我那屋子要是有这么香就好了,真是一股子鱼腥气。”
“怎么都散不去,”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慧姐儿,你这花水还有没有啊?若是还有便允我一些吧,我也想要满屋子的香气。”
“姐姐若是不嫌弃,”慧姐儿道:“那我就让梅香取一瓶来吧。”
“那就多谢慧妹妹了。”陆大姑娘笑道,她的眼珠子再次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
突然指着架子上的一个摆设问道:“慧姐儿,这个是什么?玉吗?”
她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与看了半响,惊叹道:“天啊这么大的一块玉你就雕成这样放在架子上啊?”
“浪费啊,做了首饰多好!”
慧姐儿对她刚才那一连串的举动有些不喜,表情也冷淡了下来,心里暗暗奇怪这陆大姑娘之前虽有些酸话但也还是闺秀做派,怎么今日突然间就没脸没皮了?
但两家人都在一艘船上,也不好闹得太僵,于是也起身跟了上去,解释道:“这不是玉,这是白色翡翠,这成色挺好的,母亲就让人做成了玉如意,给了我一柄。”
“真好看,”陆大姑娘伸手去摸,感叹道:“你后娘待你真好。”
她回过头来,瞧了瞧不远处的梅香,凑近了慧姐儿小声说道:“慧姐儿,你后娘会给你多少嫁妆啊?”
第111章
慧姐儿惊讶, 不, 略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简直都要怀疑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怎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大姑娘, ”慧姐儿面无表情, 声音也有些冷意, “还请慎言!你再说这样的话, 我可就要请你出去了!”
陆大姑娘见她生气了, 顿时讪讪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她离开了放着翡翠如意的架子坐回了桌子旁边,摆着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这嫁妆可是我们女子这辈子最要紧的一件事呢。”
为了让慧姐儿觉得她没有别的意思,陆大姑娘还拿自己举例道:“譬如我吧,我是家里的嫡长女, 身份最是贵重不过的了,可不是我那庶出的妹妹可比的。”
“我娘从我出生的时候就给我攒嫁妆, 到如今已有一千两了, 待我出嫁还会再给,什么田地、铺子之类的,此外她自己的嫁妆也会分我一半。”
“慧姐儿, 你们家也是这样的吗?”她略有些期待地望着慧姐儿,“你娘肯定也给你留下了不少体己吧?”
“待你出门的时候,你这个后娘也会给你一些吧?不然岂不是显得她不贤惠?”
陆大姑娘边说着便在心里想慧姐儿才这么点大, 定是领会不了她这番话里的深意, 只要能套出陈家对她的嫁妆安排, 知晓是多少, 那娘便能够计划接下来的事了。
哪怕不晓得具体有多少,但从慧姐儿这屋子来看,那白得发光的如意、她身上这身正经苏绣的衣裳、还有屏风后的珠帘,这在京城要五两银子一瓶的花水她们自己就会做……
都能看出家底不少,生财有方。
一个嫁妆丰厚的弟媳妇她也能跟着沾光,陆大姑娘畅想着,看着慧姐儿的目光便都不同了。
那不是在看一个比父亲官位更高的同僚家姑娘,而是在看陆家的儿媳妇,甚至觉得这屋子里的东西将来都会是陆家的,没准将来她也会有一柄玉如意呢。
慧姐儿可不是几年前那个对嫁妆是什么半点不晓,还说出‘长大了我的嫁妆都给你’这样话的五岁小娃娃了,如今的她时常看着刘玉真管家,并且还拿到了生母刘玉珠的嫁妆单子。
所以对自己能有多少东西是有个大概的。
但这又如何?
这个不过是爹爹同窗家的女儿,喊一声‘陆姐姐’是敬她年纪大,又不是亲姐妹,再说了,哪怕是亲姐妹也没有这样问人的。
还一口一个‘后娘’挑拨离间,别人家里的事,管这许多做甚?!
气得她当下就端起了茶,“陆姑娘,这就要吃晚膳了,我也该去给爹娘请安,这就不留你了。”
陆大姑娘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急了些,惹恼了慧姐儿,早知道应先推心置腹一番的,不由得紧张地解释道:“慧姐儿,我们姐妹……”
“梅香,送客!”慧姐儿没再听她的解释,转身走进了屏风之后。
在旁边听得一脸怒气的梅香板着脸走了过来,“陆大姑娘,请吧……”
陆大姑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没有这样厚的脸皮,跺跺脚走了。
至于慧姐儿之前答应送她的花水,自然也是没有了的,梅香等她们一出门就啪地把门一关,走在最后的那丫鬟险些把手给夹了。
屏风后,慧姐儿抱着一颗软绵绵的枕头,气恼地拧了好几下,抱怨道:“什么人啊,跟家里没教过似的,一点儿礼仪体面都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明白。”
“痴长的这几岁是只长了肉,把脑子给忘了吗?!”
“姑娘您别生气了,”梅香走了进来,安慰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的没有教养,您气坏了身子她还高兴呢。”
“您若过得好,她就该睡不着了,所以就算为了让她难受,您也应该高兴才是。”
慧姐儿被她逗笑了,“你这是哪儿来的歪理?还怪有意思的。”
梅香老实回答:“嬷嬷说,这是太太小时候说过的话,当时把大家都逗笑了呢。”
“母亲……”慧姐儿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吩咐梅香,“今日的事不要告诉母亲,尤其是陆大姑娘说的话,免得她听了难受。”
“母亲如何待我们,我们都是知道的,一辈子都会敬着她,这些伤人的话告诉了只会让她难过,倒不如不知道的好。”这一刻的慧姐儿不像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隐隐有几分威仪在。
梅香点头应是,“姑娘您放心,今日这事再不入第三人的耳,就是嬷嬷我也是不告诉的。”
提起段嬷嬷,慧姐儿关切地问道:“嬷嬷身子如何了?她老人家自上了船就病倒了,现在如何了?可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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