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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等于死一死——不言归

时间:2020-12-29 09:43:54  作者:不言归
  “巫女的仪式?”乙月要微微一愣,“你们没听到吗?从我们进入村庄开始,村庄里的孩子一直在为巫女唱安抚灵魂的《子守歌》啊。”
  相泽消太心中萌生了不妙的预感。
  他打开窗,孩童的嬉笑与歌唱声远远传来。
  子守歌既为摇篮曲,存在的本意是为了让人安睡,久世宫的子守歌曲调温柔,轻吟浅唱之间甚至有三分圣洁,但这根本无法掩盖其歌曲本身的森然诡谲:
  “驾着小船,摇啊摇,久世之宫的祭祀。
  撕下皮肤,刻印,承受痛苦。蛇目之上,刻下声音,粉碎自身的思念。
  刺青仪式,终结之时,刺青木穿透四肢,戒之仪式可行。
  永远的镇,梦中沉睡,棘狱中囚禁,永远沉睡不复醒——”
  ——是的,巫女将背负着全世界的思念,在荆棘中长眠。
  ……
  相泽消太一行人甚至没能等到入夜。
  黄昏时分,他们更换了一身服饰,便跟着乙月要来到了久世宫的外围,前往密道去见乙月要的妹妹久世雨音。
  久世雨音与乙月要有三分相似,是个皮肤白皙容貌清媚的少女,就连她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阴郁气质,都能被称为“死之美”的魅力。
  “零之巫女会有女孩贴身服侍在旁,而这些仪式中的女孩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刻女’,一种名为‘镇女’。”
  乙月要直到此时,才低声解释了久世雨音的身份:“前者负责刻下刺青,需要在自己的体表反复练习,为了以身相代巫女的痛苦,还需要挖去自己的眼睛;而镇女的职责则是‘咎打’,巫女在仪式前会在吊笼里生活数月,之后被下放到奈落,由镇女使用刺青木将巫女钉死在荆棘丛中……”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绿谷抓挠着自己的卷发,两眼含泪,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几乎要将他逼疯了,“怎么能这样呢?这是不对的啊!千酱她……”
  “她不该被这样对待啊……”绿谷含含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应该啊,就连死亡、都……”
  黑暗之中,其他几人的面色也是一片铁青,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彼此之间只剩下死亡一般的寂静。
  走出密道的那一刻,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嗒”地一声,清晰得近乎刺耳,一直沉默走在前头的久世雨音停驻了脚步,手中的青灯在黑夜中微微地摇晃着。
  相泽消太几乎是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将学生们都护在身后,虽然考证过乙月要的身份甚至备档了他的资料,但他对久世雨音一无所知。
  如果对方想要害他们,完全可以立刻就出尔反尔。
  实际上,这些可能性都被包括在相泽消太的“不合理”范畴之中。
  但是恐怕就连相泽消太自己都想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如此“不合理”的计划?甚至只是有了一些消息,便一头热地冲了过来。
  在相泽消太的防备之中,沉默不语的雨音忽而朝着虚空鞠躬,语调清晰地应和道:“是,巫女大人。”
  “请跟我来。”
  久世雨音转向相泽一行人,眼神死寂而又空洞:“我带你们去巫女大人的居所,那里是安全的。”
  “你能跟她说话吗?”轰焦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上前,却被相泽消太拦下,“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里?你告诉她,我们是来带她回去的!”
  久世雨音不答,径自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不等几人询问,她便从箱笼中取出了一瓶金色的液体来。
  “这是神血。”久世雨音将液体递给了相泽一行人,“凡人看不见死灵,但被死灵寄生就会疯魔甚至因死气而患病,只要将神血抹在天灵上就能开启灵视,七天之内能看见灵魂,并且妖魔不敢近身。这是巫女大人叮嘱我给你们的。”
  相泽消太检查了液体并无危险性后便自己尝试着滴了一滴,金色的血液落在天灵上,不凉反热,烫得他眼睛都微微烧灼了起来。
  但是当这种烧灼感褪去之后,相泽消太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大不相同了。
  ——屋内,居然有一个身穿白无垢的女人,安静地跪坐在不远处。
  相泽消太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将神血递给了三名学生,低声道:“房间中有人。”
  爆豪胜己几乎是瞬间就炸了,他梳得油光水滑的背头瞬间炸回了榴莲头,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相泽消太,脸部肌肉僵硬得堪比石头。
  “巫女大人想见你们。”久世雨音木然地解释道,“不是零华大人。”
  那是谁呢?
  涂抹了神血的一行人都下意识地朝着身穿白无垢的女子望去,那清丽如白茶花般绝美的女子朝着他们温和一笑,空灵一如冬日清晨吐出的白雾。
  相泽消太忽而间便想起了自己与瞬光千代初次相遇时的情景,她也是这样微笑着,两人身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气质。
  “贵安,诸位。”
  女子有些哀戚地轻蹙眉宇,絮语道:
  “我是黑泽逢世,黄泉中的久世花,已经死去的‘大柱’。”
 
 
第78章 刺青巫女(完)
  黑泽逢世知晓相泽一行人的由来, 也明白他们是想拯救已经处于深渊的巫女。
  “这是非常危险的,整个狭宫之间都在家主久世夜舟的耳目之下,之前若不是我先遇到你们, 只怕你们在进入久世宫的第一刻就会被发现了。”
  黑泽逢世看向身旁神情木然的雨音:“你们或许会被囚禁起来, 但雨音身为刺魂仪式的镇女, 一定会被处死的。”
  “我本也不打算活了。”久世雨音木着一张精致秀气的脸, 神情透着死气一样的灰败,“我生来便是罪恶,母亲被迫生下我,我却连受针的资质都没有。”
  “这样无能的我居然还成了为母亲代受职责的巫女的镇女, 要亲眼看着她坠入奈落。”
  “如果我是刻女就好了,将这份生身之罪还给零华大人, 随她一起长眠奈落,安睡在巫女大人的怀中,我应该能得到我想要的宁静吧。”
  久世宫世世代代都持有着黄泉赐予的力量,以此而规避了死亡,但本应该为此而承担起职责的血脉却难当大任,将这份责任落到了外人的身上。
  “这本也不怪你。”黑泽逢世叹气着道, “越是接近死, 就越是能消除自己的境界线, 在无限接近死亡的状态下保持强烈的意志,便能拥有媲美鬼神的力量。”
  “零华曾经死过,所以拥有强大的灵力,正是因为接近死亡, 她才越是能明白一切,就像流水一样,更能与黄泉产生共鸣。”
  “这也是,我想要对你们说的。”黑泽逢世转向了相泽一行人,微微下拜,“封印黄泉是巫女的职责,这个世界与零华,几位想如何选择呢?”
  ——该如何抉择?
  黑泽逢世的额头抵在手背上,白无垢之下的神情却恬淡得近乎冷漠,似乎已经早已知晓了答案——千百年来,这个答案都不曾变过。
  ——一与更多,这个选择题,谁都会做。
  “可是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啊!”
  开口说话的是绿谷出久,他的共情极强,因此早已无法忍耐自己汹涌的情绪:“这根本就是不对的啊!如果这个世界有罪,那所有人都有罪,承担自己的生死与所有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将所有人的痛苦都让一个人背负?而是否决定她能活下去,也根本不是由我们来选择的啊!”
  “牺牲与否,存活于否,这是每个人的自由不是吗?”
  黑泽逢世微微一愣,绿谷便接着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那我——”
  “我来给她选择。”轰焦冻打断了绿谷的话语,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看向了黑泽逢世,“我是她的爱人,我承诺过,我会给予他选择。”
  “西内啊!你们两个混蛋别在那里自说自话地逞英雄了!谁要捣鬼就把谁炸死就好了啊!冤魂厉鬼什么的难道我会怕吗?!”爆豪胜己咆哮道。
  “你们三个当我是死人吗?”相泽消太面色黑黑地看着三个小混蛋,“我是老师,自然有看护你们的职责,只要我还活着,就没到你们死的时候。”
  看着吵成一团的四人,黑泽逢世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迷茫,她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答案,却让她比以往更加无所适从。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驱散了这幽深狭宫之间里挥之不去的阴寒。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为上一辈弥补过错,我可以做到的话。”乙月要如此说道。
  “我并不在乎死亡,我想找我的爱人,如果他在黄泉,那我也不打算独活了。”黑泽怜轻声地说道。
  一片混乱之际,黑泽逢世只能勉强记住“爱人”这个称谓,这个称谓微妙地触动了她,于是她朝着其中一人伸出了手。
  她掌中托着一团淡金色的、柔和温暖的光。
  “我的能力是‘看取’和‘影见’,大柱的职责是接受一切的死亡,通过‘影见’和‘看取’来接纳一个人濒死前的悲伤和过去记忆的零碎片段。”
  黑泽逢世淡淡一笑:“这是零华的记忆,你……要看取她吗?”
  ……
  千代缓缓收回手,任由面前跪立的尸体惨然倒下,被刺青遍布的脸上毫无情绪的波澜,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眸还在诉说着悲哀的执着。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的吗?”少女低头凝视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还是太天真了吗?”
  【……】系统肖似人类一般地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说道。
  【我说过了,你虽然是半神,但到底不是真正的神,而且还是通过上个世界而催生出来的未完成品,现在还没有足以对抗黄泉的力量。】
  【只有当你死亡的瞬间,你的意志才会超越生死,勉强达到足以封印黄泉的程度。想要活着封印黄泉,你还没这份力量,薇拉。】
  千代此时身穿红白两色巫女服,跪在一片荆棘丛中,而在遥远的地方则是一片虚幻的海洋,这被称为“常夜海”的地方是通往常世之国的必经之路。
  人的灵寄托在水面之上,飘飘荡荡,无处着落。
  如果有人闯进这处禁地,一定会为了面前的景象而感到惊骇,荆棘丛中到处都是尸体,大多衣着华丽,死得悄无声息,唯有伫立在荆棘丛中心的少女浑身沐血,昭示着方才发生过怎样惨烈的屠杀。而此时躺在荆棘丛中的尸体除了久世的祭司和家主以外,还有几名身穿忍者服饰的男子。
  刺目羽生,是在仪式之后,最后一个“死”在千代手中的人。
  说是“死”,其实也不然,这些人其实在百年前就应该死去了,他们是凭借着黄泉的力量逃过了命定的生死,苟延残喘直到今日。
  而千代所做的,则是剥夺了他们维以生存的那份力量,将死还给了“死”。
  【死亡本就有命定之数,逃避死亡本身就是扰乱规则的一种,还自诩自己是黄泉的镇守者,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薇拉。】系统看着银发金眸的少女,语气一柔再柔,轻声地安慰着道,【我们该走了,不然再停留下去,你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千代的面前,是封印了一半的黄泉,而她自己跪在荆棘丛中,任由自己的血液湿润着这片埋葬了无数巫女的土地,刺青随着血液化作流水,淌到海里。
  失血,碎骨,剧痛——仪式结束后的她无限接近于死亡,这才窥见了常夜海的本相。
  但是无限濒临死亡,终究不是死亡,灵魂的力量被拘束在这具将要破损的驱壳里,无法得到释放。
  “……我不想死。”她几乎已经有些绝望了,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僵在荆棘丛里,眼神黯淡无光,“我不想死,系统,我想活下去,跟他们一起活下去……”
  挨过酷刑的女孩没有哭泣,被迫分离的女孩没有哭泣,但是在面临无法选择的岔路口时,她却忍不住泪落如雨。
  如果不曾遇见光明,是否就不会对黑暗心生恐惧?
  简直像诅咒一样,她在多年前遇见了那一束照亮她生命的光,冰凌铺天盖地地张开,就像不顾一切保护她的羽翼,以至于如今想起,心防就溃不成军。
  意识濒临消散的少女沉默地流淌着眼泪,却忽而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抱歉,我来迟了。”覆盖着霜雪的手臂轻柔地扯开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荆棘,将她带出了绝望的梦魇。
  千代抬起一双仿佛布满裂纹的眼睛,有些恍惚地想着——好温暖啊,像冬日的阳光,就算迎着朝阳融化消失,她也一定是幸福的吧?
  轰焦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在黑泽逢世的帮助下穿过了狭宫之间,来到了奈落的深处,这一路走来,他被无数行尸走肉的死尸袭击,走到这里时已经遍体鳞伤,狼狈不已。
  黑泽逢世说,千代将死还给了死,她将自己置于死亡的边缘,藉由濒死之际而爆发的强大意志来封印黄泉。
  这一路上,轰焦冻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在看到眼前森然恐怖的场景的那一瞬间,那些纷杂的思虑都随风化去,似尘埃一般无足轻重,毫不起眼。
  他脑海一片空白地来到她的身边,扯断缠绕着她的荆棘,抹去她面上混杂着血迹的泪水,将她疮痍遍布的身体搂进怀里,就连愤怒与悲伤都感知不到了。
  他想起了许多年以前,母亲兜头浇下的滚水,铸成了他十年来难解的心结——可那时的他还能失声痛哭,不像现在,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天空都在破碎。
  她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他,像一朵开到盛极的花,一生都在昭示着极致哀艳的美。
  “这就是零之巫女的宿命。”黑泽逢世站在两人的身后,轻声地道,“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只是在面对分岔路时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却通往早已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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