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去给她庆贺乔迁之喜,见到韩二手中的印章,他遽然间心绪纷乱,竟至失态!
回府后,他便想明白了。
他是嫉妒。他嫉妒韩二。
在那一刻里,他深深的嫉妒着韩二。
此刻亦然。
因为她。
而为何他能那般的信赖她,能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展现出自己的狼狈与脆弱?
为何他总是不忍她忧心,还常常忍不住的挂念她?
又是为何见她照顾韩二,给韩二刻印护身符,他会那样的不开心?
原来都是因为——
他喜欢上了她。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她装在心间。
宁原微垂头,定定的看着印章,俊脸凝静,眸色幽黑,深邃。
他不单要她的这些“龟鹤寿”“满庭芳”,“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他还要她再给他刻一枚章——
属于他的字符章:奕知。
他要她送他护身符。
他要她是他的!
第68章
翌日,铺子打烊。清言例行公事坐在柜台边盘帐。伙计们已将铺门关上,云陌也已经离开。此时的室内宁谧静寂,只除了她间或拨动下算盘珠子的声响。
宁原自后门里走进来,他脚步轻缓,顿在原地默默的看了她好一会。她正微微垂首对着簿子记账,甚是专注的模样。晕黄的灯影下,她的侧脸安然而恬静,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
“清言!”
到底是怕他的突然出现会冷不丁的吓着了她。半刻后,宁原在走近之前出声唤她。给她提个醒。
清言闻声抬头,见到他略是意外。
“殿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她展颜一笑,就要起身。如今宁王已是太子,是以,清言不再唤他王爷。
宁原冲她摆手,示意她坐着不要拘礼。
“殿下可是有事?”清言倒也不拘泥,遂笑笑从善如流坐着,看住宁原轻声问道。
自国丧期开始,宁王便诸事缠身忙不歇停。难得有个闲暇放松的时候。眼下又刚被新立为储君,想亦知必是忙得很。如许日理万机的人,这会不声不响的过了来,清言不免如是猜测。
“印章我收到了。”宁原却是走近她轻道:“难为清言有心,印章我都很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
听到他的话,清言笑得真挚。他予她良多,她亦唯有这点子微末的好得以报之万一。
宁原望住她的笑脸,默声不语。
等了等,亦不见他再开口。清言疑惑。待对上他的眸子,她不由一惊,无端的感到些心慌起来。
他目光漆黑,笔直的望着她。这眼神又若那日在府门前,他叫她去问话时一般莫测难明,让她看不懂又没来由的着慌。
“殿下?”她讷讷轻唤,不明所以。
宁原深深的看她,眸光细细的从她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将她眼里从不善伪饰的情绪,尽数捕捉。
她在慌?
为甚么慌?
似乎每当他认真的看她时,她都会如此。莫名的,宁原的心定下来,眼见她发慌,原本不无紧张的他突的就不紧张了。
“我今日前来是有话想同你说”他紧紧的看住她忽道:“清言可否将面&具摘了?”
他不想对着一张易容的脸孔倾诉衷肠。即便她的点漆黑瞳并未改变。可他想看看她的脸,真正属于她的容颜。
清言有点呆。宁王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她懵然。很快,在他始终一瞬不瞬的注目下,她脸上一热,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也是直到此刻,她方陡地意会到宁王他或许……
因为在这一刻里,宁王的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同样的眼神,她曾在那人的脸上看到过太多回。
清亮炙热又灼灼逼人。
可是宁王怎么会……
女人的直觉,使得清言愈加慌乱很是无措。
她惊诧极了!亦心慌得不行!
清言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有依言摘掉面&具。只身子发僵坐在原位,不知所措的垂下眼睫,下意识避开宁原迫人的眸光。
事实上,她更想做的是立刻起身跑回府去。可他是宁王,现在更是东宫太子。他不会容她躲避。而她亦知,不论他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她都得面对,唯有面对。
宁原凝着她,看她脸上已没了笑意,身躯僵直恍若被逼入困境里的小兽,警戒又畏怯。
他眸色一柔,心头怜惜。他知道,他吓到她了!
只是他今日势必还要再吓一吓她。
他必须得让她明明白白的知晓他的心意。
“卿卿怕甚?”
宁原趋近一步,直接靠在柜台前微弯了腰,凑至她耳畔垂首低语。
清言惊得向后一缩,板起脸来。
“殿下这是何意?清言不明白!”她表情僵硬,语气更是生硬。却偏是心慌意乱,不敢与他对视。
“卿卿怕甚?”
宁原不动,再次欺近她问道。长指更是已摸到她颊侧,利落又不失轻柔的一举解下她的面&具。
清言彻底呆住。
他动作太快,又出人意料。她完全没有防备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宁原盯住她呆呆的,明显受到惊吓的眼睛。眸光变得温柔。
她愈慌,他愈淡定。
“卿卿”他低低的唤,心下一片软柔。
清言的身形纤细近乎单薄,而宁原身材高大而挺拔,此际这般倾身下来,离得这样的近,便似将清言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清言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嗅闻到宁原身上清新浅淡的松木味道的熏香。
而宁原亦然。一缕缕淡雅的幽&香自她身上传来,徐徐萦绕于他鼻端。他微是抿嘴,定定的看住清言,极幽深的眼睛里,眸色变得益发的黑,益发的深浓。
清言的脸胀得通红,原本有几分病态的素白脸容,现在已是红潮密布一派滚烫。
此刻回过神来的她又羞又怕,又万分着恼!
只不待她羞怒起身,宁原已然克制的站直了身子。他稍稍退开一些,望着她道:
“我知你这会定然十分恼我!”
清言撇开头,不肯看他。只听他接道:
“今儿确是我唐突了!可是我想你知道”
他凝视着她绯红的侧颊,语声无比的低柔:“清言,我很钟意你!”
便是清言才将有过预感,现在亲耳听他说出来,她还是有一霎那的惊震。
宁王对她,宁王竟真的对她
这实在太过突然!
惊震过后,清言唯感到一股不太真实的虚茫。她仍是不看他,僵硬着身子不言不语。
这当口,她亦委实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室内陷入沉寂。
“我晓得,你一时定难以接受!”静然半晌,宁原开口:“我不迫你,我愿意等。可是我得让你知道,有我在守着你!”
他目不转睛的看住清言,声音温柔极了:“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上,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有我在等着你!”
清言扯了扯唇,回过脸来看他。
她渐渐冷静下来,面上的红晕已是不见,脸色回复苍白:“承蒙殿下厚爱!”
她说,迎视着宁原满目柔情又灼热炙人的眸光,毫不犹豫的拒绝:“只殿下心意,清言怕是只能辜负了!”
第69章
她面色淡淡语气平板:“殿下乃天之骄子,他日的真龙天子。清言一介民女,且已不是青春少艾之龄,甚至比殿下还要年长一岁。更曾有过婚嫁,早非完&璧之身!如此,何能高攀?何以高攀?”
稍事停顿,她接道:“殿下日后登基,承继大统,自有后宫三千,佳丽无数。到时候殿下即知清言实在寻常,无甚可取之处!”
她说罢,收了账簿起身,就要行礼告辞。
“清言且再等等。”面对她的拒绝,宁原神情不变。只望着她柔声言道:“没有佳丽,不会有后宫!”
他凝着她的眼睛,语声柔软而坚定犹如起誓:“我只要清言你一个!”
清言顿住,片刻后,她一贯恬淡而平和的脸容上,鲜有的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他也曾这般说过。”她淡声说道。静静的看着宁原似嘲讽,更似自嘲。
“我不是他!”宁原却是这样回道。他定定的看她,毫不回避她的目光。
清言干涩一笑,须臾,她微是扯唇口气平静的朝他说道:“张老太医,本朝的杏林国手曾是我的主治大夫。他告诉我,我这辈子将很难再有生养。”
话落,她向宁原行礼。
未及开口,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不是有庚生吗?”
清言一震,抬眼看向宁原。
宁原看着她笑,神色温软:“有庚生足矣!”他说道。
清言怔怔的看他,不可置信。
他是那个意思吗?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堂堂东宫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尊,说不要后宫已是惊人之语!
不要子嗣?
清言吁了吁气,她不信!
“请殿下切莫在清言身上浪费时间!”她摇摇头,干脆说得更加直白:“且不论清言现下还不是自由之身,便是他日二爷清醒愿意放手,清言亦不想再行婚嫁!”
她望着宁原心一横语气坚决:“不瞒殿下,人皆道皇宫锦绣荣华,是这世上最是尊贵的地方。然在清言眼里,那却不过是个人心薄凉,最是无情的华丽的囚牢。望殿下恕罪,亦望殿下成全,清言此生宁可清贫过活,亦不愿身处囚笼!”
她语毕,挺直了脊背,不无孤勇的迎视宁原的眸光,等待着他的发落。毕竟她刚才的话语,可谓大不敬矣。论律,砍头都是轻的!
只那确也是她心中所想,肺腑之言!
当初,韩府于她变做了囚笼,所以她再是不能呆!毅然决然的离开。而今,又怎会重蹈覆辙,一任自己再度身陷于一个更大的囚笼!
对她来说,不能爱,便纵是泼天富贵,遍地珠玉,亦是囚笼,亦是枉然!
不料,宁原听了她的话,非但不恼,反而面上笑意愈盛,看住她的眸光愈见怜惜。
“我果是没有看错卿卿,爱错卿卿!”他神情愉悦,格外爱怜的说道:“我知你现在不信我才将所言。”
他弯着唇笑,软声道:“无妨!为了卿卿,我愿意等!”
他说着,微是一顿,看着清言眸色笃定:“我会做给你看!”
他说:“我会向你证明,会让卿卿看到我并不是说说而已!”
时机未到,为万无一失,他心中的计量他还不能告诉她。但他会做给她看!
对她,他势在必得!
守在后门处的程阳,看见清言象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慌慌张张,夺门而出。她甚而都没有与他打声招呼,踩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去了。
程阳抽了抽嘴角,心知,他家主子这回必是将清言吓大发了……
多娴静的人儿,竟被弄得这般失态。简直就跟落荒而逃一般。。
清言心慌意乱,一路疾走。待回到家,她急急的关上大门。随后靠着门不住的拍抚心口,大是喘&气。
方才走得太急,这刻她着实需要缓一会子。
少顷,她舒缓下来。旋即,又忍不住轻声叹息。
唉!
她要怎么办才好!
清言一脸无奈缓缓转身,继而撞进一双清黑的眼眸里。
“爷!”
清言吓了一跳,再次拍了拍胸口。
韩奕羡直直的看她,照旧不出声。脸上是她已然很是熟悉的呆板表情。
清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尔后对他笑道:
“爷,用过晚膳没?庚生呢?今日怎么没有同你在一起?”
即使明知他听不懂,压根不会有回应。她还是当他一如正常人般说话聊天。
是她刚心太慌,竟是忘了。亦没有留意到,只顾着关门了。也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爷开始为她等门。每日她收工回府,开门便能见到他的身影。有时一个人,更多时候是同庚生一起。
第70章
今日她被宁王耽搁,回来得晚,不曾想,他还等着。而庚生大约是跟着庭毅练晚功去了。横竖家里的门因着爷而特别做过一番改动,不论家里家外,进出开门都需要门匙方能得行。如此,亦不必担心爷独自一人时,会无意识开了门走丢了去。
“爷,走吧。等会子,我们也该吃蜜饯了。”清言温声哄道,举步朝前走。
“卿儿”
清言心下攸地一动,猛然回身看向韩奕羡。
“卿儿,卿儿,卿儿……”
她顿住,叹了叹气,爷又说痴话呢!
唉,她大概是真被宁王给搅乱了心神。方才一瞬间,她居然觉得仿若回到了从前。竟好似在她离府前的那段日子里,他唤她时的那般声气。
是夜,想也知清言无以成眠。她颦眉,倚在榻上,心思纷乱。今日宁王的意外之举,着实令她忧烦不安。
他说他很钟意她,说他只要她一个;说他不会有后宫,她不能生养亦无碍;还说没有囚牢,她爱做甚么,便做甚么,他永不会拘着她。
更信誓旦旦说他会做给她看!
这会儿想来,仍感虚幻得紧。清言不自觉孩气的呶嘴,她甚或感觉有些荒诞。。
可偏偏说出这些离经叛道,匪夷所思之语的是宁王!除却今日不论,以她的观感,宁王他实在不是个花言巧语,会信口雌黄的人。
想到傍晚福如轩里的场景,他看她的眸光,清言的脸莫名的又热了。她想不出,宁王他怎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念头?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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