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里又不屑了。
正不屑着,许绍烨就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篮果子,交给珍娘,对李氏说道:“母亲,这是军营附近树上采下来的鸡心果,儿子特地带回来送给母亲尝尝鲜,儿子亲自采的哦。”
“三公子真有心。”看着那一篮子大大小小鸡心模样的红色果子,珍娘挺开心的,忍不住夸赞许绍烨。
李氏却说道:“给你娘带了没?”
许绍烨忙说道:“儿子刚从军营回来,还没有经过晴雪园呢,再说这个点了,我娘她大概睡了吧,明日母亲派人送几颗分给她尝尝呗。这么多年,哪一次母亲得了好东西不会分给我娘呢?所以儿子就不给她带了,反正母亲也是要分给她的。”
李氏听了,颇有些开心,命珍娘洗几个鸡心果来做饭后果子,说道:“一会儿我尝尝,要是好吃呢,我明天让人多送些给你娘,若我吃着觉得酸了,就不送了。”
“母亲这话说得,好像儿子是来让母亲替我娘试毒似的,母亲,儿子是一片孝心呢。”许绍烨推着李氏在饭桌旁坐下。
李氏一愣:许绍烨竟然也会撒娇。
又是送礼又是撒娇,无事献殷勤
然而,许绍烨安心陪着她吃了晚膳,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李氏看着许绍烨眉目英朗,穿着武将军服,一表人才,不由在心里慨叹,梦雪是个美人,生出来的儿子也得了她的遗传,比家封地里自己的三个亲儿子都要好看。
“烨儿长大了,都做了官了,也该娶房妻子。”李氏忽然慨叹起来。
没料到许绍烨竟说道:“母亲说的是,儿子的终身大事自然是交给母亲全全安排——”
李氏一愣。
许绍烨这话说得让她猝不及防。
她虽然是嫡母,许绍烨虽然是庶子,可许卫对这个庶子可不一般,他的婚姻大事,她这个嫡母从不敢过问的。
遥想自己三个儿子,除了比许绍烨还要小上两岁的老四,其他两个儿子到许绍烨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大儿子当时甚至都让她抱上孙子了。
“古人说成家立业,男人先成家后立业才是正理,我这都颠倒过来了,如今我有了官职,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母亲是不是忘了要帮儿子定门亲事了?”
怎么还把锅甩到她头上了呢?
李氏看着许绍烨满含笑意的眼睛,一时语塞。
“都怪母亲,还以为烨儿尚小,心思不在这上头,一直不敢跟你父亲提呢。”李氏尴尬解释。
许绍烨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再说婚姻大事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母亲没有提起,做儿子的怎好主动提起?”
那今儿个怎么就好意思提起了呢?
李氏转念一想,貌似是她自己先起的头。
“现在,母亲既然已经知道了烨儿的心意,一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父亲好好商议一下,咱们卿大夫府可不怕挑不着好媳妇。”李氏立即表了态。
许绍烨又说道:“诶,母亲,虽然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总要合儿子的心意眼缘才好,这样皆大欢喜,不是吗?”
所以呢?
李氏警惕看着许绍烨:“烨儿是不是已经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告诉母亲,母亲与你父亲好好合计合计,若是门当户对的,自然随了烨儿的心意。”
然而,李氏失望了。
许绍烨摇摇头:“并没有,母亲每日都看着儿子不是在官学读书,就是在练武场练武,哪有机会认识世家千金小姐们?”
李氏“哦”了一声,又要门当户对让卿大夫满意,又要合这小兔崽子的眼缘,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李氏挺爽快说道:“这样吧,母亲先给你办个宴会,给齐都的王公贵族世家小姐官家小姐们都发邀请帖,届时,整个齐都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汇聚到卿大夫府游玩赴宴,你就可以趁机看看自己喜欢哪一户人家的小姐,你把你喜欢的告诉母亲,母亲再找你父亲商量,烨儿觉得这样可好?”
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庶子,许夫人觉得自己真是殚精竭虑了。
许绍烨却尚不满意,说道:“好是好,不过办宴席的地点可不能放在咱们府上。”
李氏不解又惊讶。
许绍烨说道:“母亲,你想啊,咱们府上又没有年轻的姐姐妹妹可以召集这些女孩子们举办宴席,以母亲的名义办宴会,目的不言而喻,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怎么会猜不出母亲这是要借机给儿子我挑选媳妇?”
李氏心里顿时抑制不住厌恶许绍烨。
梦雪生出来的小兔崽子心思比比干还要多一窍,这儿子聪明,还不是遗传自亲娘?
“那……”李氏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半分不喜,只一脸困惑为难,“那咱们得好好选个办宴会的地点,还得委托一个可信任的人替咱们娘儿俩办好这件事。”
许绍烨便苦思冥想起来,然后一拍大腿,眼睛发亮,说道:“母亲,儿子想起来了,母亲不是有个侄女一向与母亲亲近吗?”
李氏第一个反应:李月舒。
许绍烨心满意足从李氏院子里退出来,正要召唤年佑才,才想起年佑才又被他派去王家蹲屋顶去了。
年佑才此刻的确在王家的屋顶上,不过不是蹲在屋顶上,而是在屋顶上健步如飞身轻如燕,且肩上还扛着个人
第25章 遂愿
夏丽云是完全吓傻了,浑身瘫软无力。
年佑才扛着她,从李月舒屋子的屋顶上跃下时,她差点尖叫,还以为自己是死了坠入地狱
年佑才将自己的手从夏丽云嘴巴上拿开,又腾空跃起,从那跳下来的地方又跳了上去。
夏丽云仰着头看着万道月光从缺口倾泻而下又被迅速阻拦,屋子里恢复了昏暗,屋顶上移开的瓦片也重新盖上了。
夏丽云心跳加速,那家伙怎么也不帮她安置个藏身地方就跑了啊,沈昌平到底哪里请来的打手,太不负责任了,不过武功是真的高,竟能扛着她从仁厚堂直接潜入李月舒的寝室。
琴儿跟沈昌平说过,李月舒今晚不在,去了她姑母家过夜。她的姑母是齐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卿大夫许卫的夫人,怪不得李月舒敢对她下那么毒的手,有恃无恐,完全不在意东窗事发后要如何向她舅父家交代。
她舅父可是位列六卿的沈司空。
但是,沈司空再大哪有卿大夫位高权重
夏丽云不想了,她就是个被父亲抛弃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指望谁替她主持公道呢?
靠人不如靠己。
李月舒的仇她亲手报!
夏丽云很快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又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朦胧月光辨认着屋子里的家具摆设。
李月舒果然不在。
夏丽云看着床的方向,忍不住走过去。
她在金美楼被数人蹂躏,那些个恩客看出她是生手,竟变本加厉糟践她,有的动手打她,有的张嘴咬她,让她遍体鳞伤,适才又跟着那不负责任的打手飞檐走壁,此刻夏丽云摇摇欲坠,沾着床就忍不住躺了上去。
啥也不用做,就躺着,好舒服啊,但不能翻动身子,否则疼得厉害。
躺着吧,反正李月舒今晚不回来。
等天明前再起来躲起来,等王孝健来的时候她就闯出来告发李月舒囚禁她打她
想到这些,夏丽云没有激动,而是心下一颤:王孝健真的会来吗?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夏丽云的心一沉:王孝健竟然真的来了。
夜深人静,小叔子摸进寡嫂的卧室,且熟门熟路,仿佛已经来过千百次一般
要说这小叔子和寡嫂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猫腻,猫也不信吧?
沈昌平说得都是真的。
夏丽云心里又酸又涩,想起那日和王孝健差点成了好事,李月舒敲门将王孝健带走
她在王家呆了这么久,竟然后知后觉,什么都没有发现,还要沈昌平来提点。
夏丽云悲哀不已,而王孝健已经走到了床前。
月光中,夏丽云看见王孝健拖鞋脱衣躺下
她只能向里挪动了身子,腾出宽敞一点的位置给他。
嫁入王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与王孝健这样并肩躺着。
夏丽云心里不是滋味。
她喜欢王孝健,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便就此沦.陷。
哪怕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寡嫂,哪怕知道了他是个薄情的男人,她依然管不住这颗喜欢他的心。
或许,正是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吧。
王孝健并没有扭头看她,而是用双手枕着头,看着床顶的方向,说道:“丫鬟说你去你姑母府上了,原来是骗我,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打你那一巴掌?”
夏丽云越发不敢发出声音,这是把她当作李月舒了。
“若你还怨我,就枉费了这些年我们之间的情分。”
夏丽云扯了扯嘴角,黑暗中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此时此刻,当事人是亲证了沈昌平的猜测。
夏丽云心里不是滋味。
亲耳听到,还是很难过啊。
这毕竟是她心悦的男子。
“嫂嫂,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呢?我为什么要娶沈氏?因为她父亲是沈司空。那夏丽云是我愿意纳她为妾吗?是沈家硬逼的,我没得选择,沈家给我什么样的妻子什么样的妾侍,我都得接受,因为我必须去攀沈家的关系——”
一个逃婚的,可能早就不洁的妻子。
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的妾侍。
只因是沈家的,他就必须全盘接收,因为只有通过她们,成为她们的丈夫,他才能做沈家的女婿,从此才有靠山,才能入仕为官,才能重振王家兴盛。
谁让父亲死了兄长死了,他是无人荫蔽的王家男丁?
“也怪你,原本我们之间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可是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你的姑父是卿大夫许卫,可是你并不能利用这层关系为我的仕途铺路啊!若你能讨得你姑母欢心,让你姑父关照我一二,你既是为我挣得前程,也是为你自己啊!所以,你若要怪我,还不如怪你自己——”
王孝健腾地转过身,蓦地顿住。
昏暗中,那双隐隐约约的眸子陌生又熟悉。
“你不是嫂嫂,你是谁?”王孝健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不待他喊人,夏丽云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说道:“相公,莫怕,是我,丽云。”
听到夏丽云的声音,王孝健更吓到了。
“丽云?”他的声音抖抖索索的,“你是人是鬼?”
“相公何出此言?”夏丽云柔柔弱弱问道。
王孝健稳了稳心神,若是夏丽云,即便是鬼他也不怕。
“丽云,我跟你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在金美楼和我可没有关系,害你的人是李月舒,你要报仇就找她!”
王孝健说着,心下又想,这是李月舒的卧室,夏丽云三更半夜躺在李月舒的床上,不就是来找李月舒报仇的吗?
这样一想,王孝健还是害怕了,他从床上跌下去,黑暗中摸着自己鞋子衣裤,整个人都在发抖。
在他招来人之前,夏丽云急忙说道:“相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金美楼,是西大街的金美楼吗?那是……我是相公的妾侍,是良家妇女,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王孝健脑子快速飞转,白天的时候他去金美楼并未见到夏丽云的人,金美楼秦妈妈也不可能承认夏丽云在金美楼,于是他扑了个空只能回府,一路上便听到风声说夏丽云死在金美楼了。
此刻,听夏丽云问话,王孝健觉得似乎有理。
“那你三更半夜怎么会出现在大少夫人房里?”王孝健镇定了一下,点了火,看清床上的人的确是夏丽云。
夜色漆黑烛火橘红,还是能看出夏丽云面色憔悴,精神不振。
她勉强从床上坐起身,说道:“相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少夫人房里?”
王孝健一愣,不过一甩袖子,反而挺直了腰背。
横竖刚才他自言自语的话都被夏丽云听了去,如果她敢以此要挟逼迫,他干脆就杀了她,反正外头都传言她是死在了金美楼。
心里打定了主意,王孝健就骄横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与嫂嫂是相好,来她屋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连解释撒谎都不愿意了。
王孝健是多不把她放在眼里,才这么嚣张啊。
夏丽云心里涌起更多悲哀来,但还是接受王孝健这样的态度。
她说道:“既然相公与大少夫人是相好,那我会出现在大少夫人屋里也就不足为奇了,相公难道看不出我是被大少夫人骗来又囚禁起来了吗?这都是因为相公你太好了,让我们这些女子争风吃醋,互相伤害,都怨相公太好了——”
夏丽云娇娇滴滴无奈柔弱地笑,并抬起手臂让衣袖滑落,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相公你看,妾身身上这些伤都是妾身心悦相公的证据,每当我说爱相公,此志不渝,大少夫人便狠狠打我——”
王孝健缓和了神色:“所以你真的没有去过金美楼?”
夏丽云自嘲笑笑:“相公说笑了,我一良家女子如何能进金美楼?放眼齐都,有哪个良家女子能随意出入金美楼的?也不知道相公这话是从何说起的?难道是大少夫人——”
夏丽云说着又摇头叹息一声:“大少夫人也真是的,竟然编排这样的谎言,也不怕毁了相公的名誉?妾侍流落金美楼,损的是妾身的名誉吗?是相公你的名誉啊!”
夏丽云呜呜哭着,又擦了泪说道:“其实大少夫人囚禁的栽赃的原本也不是妾身,而是昌平表妹,只不过抓错了人——幸好也不是表妹,幸好是妾身,如果大少夫人对表妹动用私刑,还编排金美楼这样的流言蜚语,我舅父岂会善罢甘休?只怕要让整个王家为表妹陪葬吧。大少夫人既然心悦相公,做事怎么可以都不为相公你考虑呢?”
夏丽云说的原本就是王孝健心头芥蒂,这个李月舒的确失去分寸了。
王孝健重新坐到床沿上去,扭头看夏丽云,问道:“昌平她知道我和大少夫人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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