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拿出手机,看了会朋友圈。
草草扫过几眼,给丁以南的跳舞视频点了个赞,她又退回到聊天页面,视线落到聊天列表第三位、陈宴的头像上。
鬼使神差地,她戳进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图案是黑的,主页里面空空如也,一条动态都没有。
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又感觉很遥远。
像他对人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出现,又随时会消失。
周知意正盯着手机出神,身旁突然多了道身影,是陈宴回来了。
她像个做坏事被抓正着的小偷,条件反射把手机屏幕往下一扣,表情一派若无其事。
陈宴径直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原本淡到缥缈的烟草味重了一点点,大概是刚刚避着他们抽了烟。
服务员送来了菜单,陈宴直接把菜单推到了丁以南面前。
“我没来过,点你们平时喜欢吃的。”
周知意低着头悄悄把微信退出来,面色平静地喝了口水,又假装漠然地看了眼身侧的陈宴。
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她恍然眨了眨眼睛。
之前过来的路上,她一直走到陈宴的右边,没留意他左边的衣服,而这会,恰巧坐在陈宴的左手边,她才突然发觉他左侧的衣服已然湿了大半。
原本浅灰色的衬衫被雨水大面积打湿,变成了一半浅灰,一半深灰。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垂眸在看手机。
“你的衣服……”周知意指了指他的衬衫。
“嗯?”陈宴侧眸看过来。
“你衣服湿了。”她下意识扫了眼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滴雨水的痕迹都没有。
陈宴稍稍扬了扬眉,模样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本来就是湿的。”
“啊?”周知意皱眉回忆了下,在出租车上暖了一路,连她淋过雨的衣服都已经干透了,他一个没淋过雨的人衣服怎么可能是湿的呢?
没等她说话,丁以南也已经注意到了:“宴哥!你衣服怎么湿/透了?”
陈宴眼睑微抬,懒懒“嗯”了声,“本来就是湿的。”
“怎么会?”丁以南大惊小怪:“你们的伞是漏的吗?!”
“不可能啊,我之前和你一起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他视线扫了眼周知意:“而且一姐的衣服一点都没被淋湿,怎么回事儿!”
周知意:“……”
“啊,我知道了!”丁以南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是不是把伞都撑到一姐那边了?”
周知意:“……”
嘴巴是租来的吗?话这么多?
丁以南顿了一秒,皱了皱眉,语气变得很平静,像是有些心灰意冷地在叙述:“之前我和你撑一把伞时,一半身体都淋在外面,而且我才刚提了一句,你就让我不要撑了。冷漠的很!”
陈宴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周知意:“……”
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得不到陈宴的回应,丁以南静静地望着他,表情很受伤:“宴哥,你偏心。”
周知意:“……”
坐不住了,想去买点哑药了。
丁以南戏精上身摆出一张受伤的怨妇脸,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配合他的独角戏,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片刻后。
陈宴转了转杯子,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偏了。”
“有什么问题吗?”
******
随着陈宴这句话落下,场面再次陷入静默。
明明他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很漫不经心,语气也很平静散漫,周知意却不知怎的,心脏怦怦怦猛跳了几下。
像是有谁猝不及防地在她心里敲起了小鼓,又丢了个摔炮。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抽风。
大概是睡眠不足,整个人的心情都不正常,奇奇怪怪的。
她突然有些不敢转头,不敢再看陈宴的眼睛。
倒是刚刚一阵抽风的丁以南被他这句话吓退了戏瘾,十分识时务地讪笑了两声:“当然啦,我们三个里知意才是你最亲的妹妹嘛,你偏心她也是应该的。”
周知意反常的心跳声随着他的这句话慢慢恢复了正常。
抬头瞪了丁以南一眼,她闷不做声地玩起了手机。
陈宴偏眸瞥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搞不懂刚刚还好好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难搞。
他把菜单拿过来,推到周知意面前,“点菜。”
—
等着上菜的时候,丁以南把随身背着的小腰包拉开,把里面的钱一把抓出来,开始数。
周知意和蔚思同时问:“你在干什么?”
“算算我们今天的营业额啊!”丁以南一脸期待:“这还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钱呢!看看挣了多少。”
货只卖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淋了雨,泡了水,能不能要了还不一定。
能够本钱就不错了,还挣钱呢!
察觉到陈宴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过来了,周知意立即制止:“收起来,明天再算!”
丁以南有些不甘心:“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啊。”
周知意用余光看了眼陈宴。
虽然她对可能会赔本这件事早就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却完全不想让陈宴知道。
更别说当着陈宴的面算营业额了,简直是公开处刑。
周知意假装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在饭桌上数钱多脏啊,影响食欲。”
“哦,我忘了。”丁以南慢吞吞地把钱收了回去,“我去洗个手。”
周知意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
吃完晚饭,雨还没停。
出门的时候周知意眼疾手快,抢先拿过一把伞和蔚思一起撑着,走到了前面。
星南网咖就在尚武巷路口不远处,丁以南率先回到了家。
“我们也回家了,你……回去吧。”周知意隔着细雨看向陈宴。
说完,也不等陈宴给出回应,拉着蔚思转身往巷子里面走。
心不在焉地走了十几步,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沉默走在他们身后的陈宴。
“你……”
“我去看看奶奶。”陈宴面不改色:“顺便看看电视机。”
周知意脸上划过一丝茫然:“你住的地方没有电视机吗?”
陈宴默了默:“修电视机,奶奶说屏幕有雪花了。”
“……”
周知意顿了下,格外认真地盯着他的脸:“你大学学的是电器维修专业吗?”
蔚思轻轻戳了戳她:“大学应该没有这个专业吧。”
周知意摸了摸鼻子,强装镇定。
“嗯。”陈宴微微挑眉,唇角扯了下:“还有挖掘机和电气焊。”
“……”
周知意忍着笑意转回头去。
隔了一会,她又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还住在上次那个地方吗?”
陈宴看了她一眼,平静点头。
在酒店住了大半个月啊……
周知意还想再说些什么,碍于蔚思还在身边,又忍住了。
陈宴没有再说话。
他话一向很少,周知意早就习惯了。
折腾了大半天,她这会儿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三个人沉默地向前走着,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细雨声。
拐过一个路口,蔚思一抬眼,整个人突然绷紧,脚步顿住了。
“我爸!”她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周知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从对面路上快步走来的蔚长林,他没撑伞,低着头走得飞快。
距离太远,她看不出他这次有没有喝酒。
这是周知意从那次冲突后第一次见到蔚长林。那天之后,她和蔚思就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起这件事,她不知道蔚长林次日酒醒后对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但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什么好的态度。
“你快避开,别让他看到你!”
没等周知意回过神来,蔚思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往身后一推,推回了拐角后,用身体和雨伞挡住了她。
她这个动作做得突然,周知意没防备,脚下一空,就那样直直地撞向了陈宴。
雨天湿滑,路上有水坑,她下意识想稳住重心,努力让自己不要撞到陈宴身上。
然而,顾左不顾右,脚底堪堪站稳,上半身就被重力甩着,朝他倾斜了过去。
鼻子磕到陈宴胸膛上时,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砰”的一声响。
周知意倒吸口气,咬紧了牙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鼻梁一阵火辣辣地疼,连带着头脑都有点发懵。
她突然有些不敢抬头,担心一抬头就会有两条鼻血流出来。
停滞两秒。
陈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寡凉:“抬头。”
那样清冷的语调让周知意听出一丝隐隐的嫌弃。
“我不是故意的。”
她闷声说完,低着头快速和他拉开了距离。
“抬头。”陈宴又说。
“应该没有弄脏你的衣服,”周知意还是执拗地低着头,有些赌气:“如果弄脏了,我赔给你。”
“你这小孩……”
不知道她突然在别扭些什么,陈宴挫败地叹了口气。
“抬头我看看。”
他耐着性子,语气柔和了一分,一手为她撑着伞,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向上一抬,“有没有流血。”
他的手指直而修长,骨节分明。
触到她的皮肤上,微凉。
可凉里好像又带着点热,一下子就灼烧了她的皮肤。
周知意在他的桎梏下慢慢抬起头来。
下巴发烫,心里也像是被谁猝不及防地倒入了一盆烈焰,灼热不安地叫嚣躁动着。
寂静的雨夜,微凉的空气,陈宴微微俯下身,凑向她的脸。
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地包裹住她所有的感官,薄唇轻抿,睫毛轻轻垂下来,盖在眼睑处,在昏黄的光影下被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周知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鼻子又麻又痒,担心自己真的会留下两行可笑的鼻血,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陈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的手指,半晌后,低低笑了声。
“没流血。”
“哦。”周知意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掌放下来,强调道:“我是怕吓到你。”
不是怕丢脸。
“嗯。”陈宴点头:“你还挺体贴。”
周知意心尖一痒,又别扭起来,绷着脸反驳:“我才没有。”
“……”
陈宴垂眸静静打量了她片刻。
就在她几乎要顶不住他那明明薄凉得没一丝情绪却让她几乎要被点燃了的目光时,才轻“啧”了声。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别扭?”
“请你吃饭你不高兴,说不是请你吃饭你也不高兴。”
“说对你偏心你不高兴,说你体贴你还是不高兴。”
“真有这么不想看见我?还是说——”
他顿了下,微微偏了下脑袋,寻到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你就叫不高兴?”
“……”
******
等周知意和陈宴走出拐角时,早已不见蔚思的踪影。
周知意下意识掏出手机,看到蔚思一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我先去引开我爸,你等一会再出来。】
周知意快速给她回了一条:【你到家了吗?】
过了十几秒,蔚思回复过来:【嗯。刚刚走得太急,替我跟陈宴哥说声谢谢。】
“谢谢。”周知意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
“嗯?”陈宴扬了扬眉。
“蔚思让我替她说的。”周知意掷地有声:“谢谢你。”
“不客气。”陈宴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替我转告她。”
周知意低头,眼角弯了弯。
她又给蔚思发微信:【你爸没喝酒吧?】
蔚思:【没有,你别担心,我没事。】
周知意还是不放心:【有事告诉我。】
虽然她也不知道告诉她能有什么用。
再冲过去和他可笑地对打一次吗?那样或许治不了标,也治不了本,只能让蔚思的处境更艰难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到蔚思家路口,周知意还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陈宴只管迈着长腿向前走,等发现身边一空时,周知意已经独自站在雨里了。
他折返回去,将伞撑到她的头顶。
“这是蔚思家?”
周知意点了点头。
“刚刚怎么回事?”他问。
“没怎么回事。”周知意抬脚往前走。
她以为陈宴走在后面没有看到,没想到他全都注意到了。
“刚刚那个男人是蔚思的父亲?”
周知意不说话,一副不配合的模样。
陈宴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你额头和鼻子上的伤,是因为他?”
“……”周知意整个人一滞,不知道他是怎样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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