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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是不想面对的，就是有关习题册的话题。
在那一瞬间，他内心深处慌乱了一下，轻轻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而后，握成了拳头的手轻轻松开。
这人不是能随意来去吗？一天没有给他饭菜，不就是因为他烧了习题册吗？
现在来这里假惺惺地问什么！
于是季兴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中那一丝想要被原谅的内疚感被全部压抑下去，他毫不客气地开口，“这种没有半点用处的东西，当然要烧掉。”
又是长久的沉默，在季兴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再理他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那个机械的声音。
「在合适的年龄，去做合适的事情，你现在的年纪，多读书一定会是好的，我知道你以前没有安心读书的条件，不过现在有我在，吃穿住行，我都会为你准备好，你安心去学校上课就好。」
这么一大段的话，尽管是冷冰冰的机械声，但却让季兴感觉到，似乎有一丝温柔在其中。
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这位看不见的神仙却没有一点儿生气么？
一股类似于内疚的心情翻涌上来，让季兴的双颊有点儿发烫。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谁会不知道多读书是好的呢？
他承认他是个混混，他每天都在混吃等死，没有上进心，但他也知道，不读书、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是不会有出息的。
可他不想去学校。
脑海中有不堪的画面闪过，耳旁似乎又听到了让人心碎的话语，叫季兴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脸上连带着有一瞬间的软弱神情涌现，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我是不会去上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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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季兴是一个很难攻略和养成的存在，任处安深刻感觉到了这点。
不过季兴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痛苦又软弱的神情，让任处安一瞬间明白了，在学校时，季兴会面对什么。
从季兴家中的摆件装饰来看，游戏的年代应该比较古早，大概相当于现实中十几年前的模样。季兴的家应该在比较偏僻的小镇或者乡下，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比起“孤身一人的孩子”这种带着同□□彩的眼光，恐怕旁人更容易把他看成“杀人犯的儿子”、“被母亲抛弃的孤儿”。
在学校一定会被排挤的吧。
不仅老师不喜欢他，那些年幼的孩子，也会因为无知或者天生的恶意，对他说出很多连自己都不懂的恶言恶语。
怎样才能让季兴自愿去学校上学呢？
思考了片刻，任处安打字道：「不上学你只能永远生活在这里受人白眼，上学，你就能靠自己的好成绩，去大城市重新开始。」
早熟的季兴听得懂这种话。
如果忍受了如一时的艰难，就能通过考试，离开这个穷乡僻壤，去到大城市去，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没有人把自己看做“杀人犯的儿子”的地方去。
如果忍不了，那么他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靠自己的手离开这里。
咋一看，任谁都会觉得应该选择忍下一时。
可细究起来不对劲儿。
谁就能保证，他季兴这样成绩垫底的混混，去了学校就能学得好，就能在中考时一举靠着成绩去到大城市？
学不好，不仅被人咒骂，还要被人嘲笑。
到时候，就连他现在那些混混朋友，都会嘲笑他痴心妄想。
离开了现在的群体，又无法融入新的环境，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季兴没有回话，只是一只手不经意间攥紧，将身上穿着的新棉衣狠狠地抓在手里。
这时，耳旁又传来了声音。
「去不去上学这种事情，选择在你，不在我，我不会强迫你。」
「有利就会有弊，想要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你自己多考虑考虑。」
任处安心中明白，季兴立刻就有很大的改变，他需要时间。
所以她并没有下什么狠话，而是打算循序渐进地沟通——她不会强迫崽崽，但是会不停不停不停地诱导崽崽。
一阵开锁的声音传来，江佟回来了。
她带着一阵寒气进了屋，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安安，我跟你说个好事。”
任处安颇为嫌弃，“什么好事，把你笑成了这样？”
“来来来。”
江佟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和围巾全都挂在了玄关处，穿着小棉拖“嗒嗒嗒”地走了进来，说道：“你猜猜，对你来说的大好事。”
“别卖关子了。”任处安假意打了江佟一下，“快说。”
江佟脸上带着美滋滋的笑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递给任处安。
“暗蓝正在筹备一部上星剧，露露姐给我看了大纲和人物小传，里面有不少戏不多但是比较出彩的角色。主角都已经订好了，过几天要试镜一些重要的小角色，下个月就要开拍。我把资料都给你带回来了，你看看，有相中的角色，到时候就带着资料卡去试镜现场，如果能参演暗蓝投资的剧，也算是跟暗蓝搭上边了。”
在江佟说话的过程中，任处安的双眼就已经亮起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她把那一小叠纸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将纸面上的黑字扫过，嘴上道：“没有经纪人搭理，连暗蓝筹备新戏都不知道，多亏有你。”
这是一部民国戏，里面有不少亦正亦邪的角色，单看大纲和人物小传都能感觉到人物形象的丰满和故事的精彩；再加上这部剧是国/家指定的重点剧集，又是暗蓝主投主控，到开播时热度肯定不小。
江佟拍了拍任处安的肩膀，说道：“不用太感谢我，你只需要在去了暗蓝之后，苟富贵勿相忘就可以了。”
“说得跟我已经确定能签到暗蓝了一样。”
任处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把自己去找丁夕遥的事说出来。
她把目光放在了人物小传上，“歌女这个角色不错，留学回来的夏家大小姐也不错。”
歌女的角色比较复杂，有一种神秘迷离的美感，虽然出场不多，但又跟剧中几个重要角色都有联系；而留学归国的大小姐，则是有一种民族情怀和大义在，是个容易攒眼泪的角色。
江佟凑在任处安身旁，“露露姐也跟我说这两个角色更出彩一些，我更适合歌女那个角色，你可不能跟我抢。”
如果说任处安的脸长得稍显冷清，那江佟的脸则是美艳的，出演游走于众人之间的歌女，再是合适不过了。
任处安笑道：“放心，我知道你肯定会奔着那个角色去，不跟你抢。”
两人正说着话，江佟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消息，嘴里猛地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任处安的面前。
微信页面上是经纪人程露发来的消息。
「刚打听到，季澜演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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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三天之后就是试镜的日期，任处安查剧本背景、揣摩角色心理，为了夏大小姐这个角色下了不少功夫。
她明白这次试镜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
睡前，她有些疲惫地趴到了床上，打开了游戏。
季兴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餐。
一碗馄饨放在木桌上，散发着奶白的雾气，看起来很是诱人。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上次她几天没登录游戏，崽崽的好感度一下子变成了负数。
她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真有联系，可她还是不自觉地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我这几天比较忙，找你的时间不天固定，可能会一连几天都不来看你。」
这样一句话发送了出去。
任处安见到屏幕中季兴冷清又略带阴郁的表情怔了一瞬。
随后他把手中的筷子放在了碗上，用手擦了擦嘴角，垂眸，言语寥寥。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崽崽也太冷漠了！
任处安早就料到在好感度依然是负数的情况下，崽崽不会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但在真正面对这样冷漠的话时，还是会觉得心口中了一箭。
「我会去上学。」
还没有等任处安组织好回复季兴的语言，屏幕上划过的几个小字，让任处安心中忽的一喜。
兴起喜色的同时，又不禁暗想：莫不是崽崽以为，她不来见他，是想逼他去上学，所以才迅速补充了这么一句？
不过，不管季兴是因为什么而说出了这样的话，都足够让任处安欣慰。
选择去上学，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仅是这样选择，就已经很勇敢了。
她看着游戏画面，少年季兴眼眸之中阴郁褪去些许，有不屈的光芒侵袭而上。
“季兴，选择了，就别后退。”
她在屏幕上打字道。
少年季兴沉默了几秒，屏幕上划过了一个「嗯」字。
只能看到文字，听不到声音，可那股决意就像是能从屏幕之中爆发而出似的，一下子席卷了任处安的周身，让她感觉到季兴那坚定的决心。
很强的情绪感染力，莫名的鼓舞了任处安。
犹豫片刻，她手指轻动，将心中隐藏起来的那一丝不安说了出来。
“我过两天有一场很重要的面试，可以说成败在此一举，面试成功与否至少可以影响我未来几年的生活，害怕自己表现不好，白白丢了机会。”
像是把游戏当做了漂流瓶，任处安没想过季兴会对她这忽然而来的胡言乱语有什么回复——毕竟只是游戏，季兴的言语、神态做的再是智能，也不过是个手机里的游戏罢了，她说一些与游戏、与季兴全然无关的事情，程序一定不会回复她的。
于是她丝毫没有停顿，又打下了一行文字。
“面试我的人，有一个是领域内的专家，性子很淡，不好相处，恐怕我的表现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满意。”
两句话发送出去之后，季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抿了抿唇。
果然没有回复她的话。
任处安早就料到如此，于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管崽崽有没有回应，她都是把心里压着的事情说了出来，心情自然是痛快了一些。
“最近我会比较忙，过几天来看你。”她道。
退出游戏的瞬间，季兴身上忽然闪过了“好感度+5”的字样。
……
神仙也要面试，也会有害怕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知道是神仙在骗他，还是真的如此。
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还愿意跟他这样一个混小子说这些，让季兴感觉有了一丝的亲切。
似乎是……被人所重视了一样。
像是他的存在也有价值似的，这叫他心中不可抑制地兴起了些欣喜。
以前过的太差了，现在只要有一丝温度就足以让他感觉到暖意。
只是，不知是因为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因为他内心中那股孤僻的劲儿阻拦着他，面对神仙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只是木木地沉默着，并没有半句回应。
直到空气中传来那句「最近我会比较忙，过几天来看你」，季兴才张了张口。
喉咙中略略干涩，他那张婴儿肥的白皙小脸上，少有的滑过窘迫的神情。
他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这时候是应该……鼓励对方一下吧。
眉头轻轻地敛着，他喏噎几声，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喃呢。
“你……肯定没问题的。”
第十六章
年后过了十五，镇子里的学校就要开学了。
季兴把薄薄的日历翻过去一页。
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日历上写着：周一。
神仙姐姐果然一连很多天都没有来看他，转眼就到了要去学校的日子了。
季兴翻箱倒柜，终于把几本破旧的教材翻了出来。
他母亲离开家的时候，刚刚开学不久，学费已经交过了，他也领到了教材，只是……后来再也没去过罢了。
他把书本上落的灰尘抖掉，翻开了老旧的纸张，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季兴”两个大字。
拿出了家中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布包，把教材装了进去。
此时才是清晨五点多钟，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亮。
镇子中唯一一所学校，距离他家有五公里多的距离，步行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学校的早读是七点开始，七点半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他如果不想迟到，就得五点半就从家出发才行。
匆匆把昨天剩下的饭菜热了一下，他吃完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外面一片漆黑，小镇的路蜿蜿蜒蜒，凹凸不平，季兴没有手电，只能借着月色小心地往前走。
寒冷的空气包裹着他，不过神仙给他买的衣服，比之前破旧的棉衣要御寒的多，除了脸和手冻得难受，其他倒也还好。
“唔！”
脚下一滑，季兴晃了好几下才稳住了身形。
前几天刚刚下完一场大雪，虽然镇子上有组织扫雪，可还是有不少地方都结了冰，在月色下泛着浅白的光芒。
一路摸黑，直到天边完全亮了起来，季兴才将将摸到了学校。
一个家长看到季兴之后，立刻拉着自己孩子的手避开了季兴，低头用严肃的语调低声说道：“在学校里不要和他有什么接触，知道了吗？”
“我知道，之前有同学告诉过我，他爸是个杀人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孩子说话时不知道避讳，又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说话的声音不小，落到季兴的耳朵里，让心脏闷闷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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