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德今天从汪家过来本想邀功的,没成想功劳没有,反被训斥,还扣了藐视朝廷律法的大罪名!这,这哪儿说理去?
他才要哀求分辨,却听肖明成话锋一转,“明日卯时过半你就带人去白云寺接夫人回来。”
他是不信什么鬼神的,唯独担心凶手仍在附近徘徊。那白云寺固然不是黑店,但若打草惊蛇,令那暗处的凶□□急跳墙……
“卯,卯时过半?”李孟德愕然道,“那会儿天还不亮……”
肖明成淡淡道:“近来日出多在卯、辰时交汇前后,天不亮赶路难免慢些,便折算半个时辰,从这里去到望山脚下差不多刚好日出,如此既不勉强你们夜登望山,也不耽搁夫人第一时间回城,可有异议?”
等回来之后,他很有必要就某些问题同她谈谈。
李孟德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肖明成的思路,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总结起来一句话:明天我们要摸黑起床是吗?
“今日你去了汪家,有什么结果?”
还没从上个问题回过神来的李孟德:“……啊?啊,啊这个汪家的管家说,汪河夫妻出门前并无异样,只是汪河本人行事肆无忌惮,树敌颇多,一时半刻还真说不完。”
那,那卑职藐视朝廷的罪名到底还算不算数啊?
“说不完慢慢说。”肖明成平静道。
李孟德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老老实实地说:“若论明面上头号不对付的,自然是当初风寒盛行时与他合伙抬价,却中途放弃的潘掌柜。两人是对了名的水火不容,偏平县山就这么大,只要遇上就没有不吵的。这些年但凡谁家铺面里推出了什么新药,您就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保准对方铺子里也有了。”
“还有,汪河铺子里颇有几个精通配药的老师傅,有几种秘药就连潘掌柜都十分眼红,奈何秘方和配置手法缺一不可……曾有病人家属想赊账买那秘药,但汪河坚决不肯,更当众辱骂,后来病人病死,家属曾当众扬言要让汪河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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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白云寺。
作为平山县的业内领头羊,白云寺每年都会从官府得到朝廷拨款,但究竟能落到手里多少,还要看上位者的心情,所以显然这位大师也很愿意替肖知县的夫人排忧解难。
他甚至非常积极地表示:“我观夫人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不如”
“我吃肉!”度蓝桦觉得这话特别耳熟,立即铿锵有力道,“一天不吃就要发疯的。”
方丈很是失望地啊了声,还要再说什么,外头就说孙青山他们到了,度蓝桦当即从座位上弹起来,“天色已晚,我还是不打扰方丈了。”
“啊,确实,”方丈忙起身相送,“夫人这就要走吗?”
“这个,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度蓝桦腼腆一笑,“其实我们此番前来,还想顺便借个宿。”
方丈:“……自然可以。”
恕老衲眼拙,还真没看出您哪儿不好意思来着。
他叫了刚才的小和尚送四人去客房,一直等人走远了还颇有些遗憾地立在门前,喃喃道:“夫人颇有慧根,不如供几盏大海灯再走啊……”
大不了灯油他可以给算便宜一点嘛!
白云寺的客房没有男女之分,就是谁来了谁住,倒是方便度蓝桦他们交流了。
去往客房的路上,孙青山低声道:“白云寺的草料没什么问题,但我们问到一点线索!当日有个清扫马厩的和尚曾无意中听见本该走了的汪河好像在后头跟人说话。”
“说话?所以,他确实被人绊住了脚,因此没能及时下山!”度蓝桦突然高兴起来,“你们看,哪儿来的什么鬼啊,我就说是人干的吧!”
意外得到这条线索,孙青山和韩东也很兴奋,又有些遗憾,“可惜那和尚当时也没多想,并不知道对方身份。”
“这已经很好了,”度蓝桦坚定道,“我从方丈那儿拿到了当日香客的名单,孙捕头,回去之后你带人按照名单挨家挨户问一问,虽然那和尚没看见,或许有其他人看见听见了什么也说不定,另外尽快让兽医到位,韩东去督促下,明天入夜之前我就要马匹的验尸结果。”
既然凶手敢挑在大正月里给她找不痛快,那么希望对方能承担得起挑衅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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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度蓝桦正在客房里吃早饭呢,突然阿德就开心道:“夫人,大人亲自接您来了!”
“哈?”
度蓝桦半信半疑的推窗一看,嘴巴里的一口包子都忘了咽:还真是!
正月的清晨还很冷,肖明成的斗篷、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好似雪人。他不大晒太阳,皮肤本就比一般人白,现在更是冻得白里泛青,嘴唇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太阳刚从东边的地平线上羞答答露出一点脸儿,他高坐马背之上,淡淡的橙黄色阳光自背后漫开,俯视着窗子里探出来的一颗脑袋,“好吃吗?”
约莫一刻钟后,白云寺的客房里。
度蓝桦和肖明成在炉前对坐,面前各摆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青菜蘑菇包子和一碗白米粥。
佛家忌荤腥,包子馅儿也只用素油和盐巴略调了味儿,但因为正月里吃多了油腻,反而清爽可口。
肖明成吃到第三个的时候,终于顶不住对面直勾勾的注视,无奈抬头,“我记得以前你的胃口没这么小。”
“秀色可餐肖大人没听过吗?”度蓝桦继续托着下巴看,笑眯眯的。
肖明成才要说荒唐,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点粉色。
度蓝桦悠悠叹道:“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君子如玉了。”
肖大人拿筷子的手抖了下,一颗白嫩嫩的包子吧嗒落在桌上,咕噜噜滚走了。
他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好大,又急又快,分明炉火并不怎么旺,但脸上却**辣的。
就听度蓝桦又道:“哇,你刚才是没看见自己的样子,整个都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就跟一尊玉雕似的!我都怀疑古人写这句话的时候,本来就在映射你们读书人气虚血亏!”
肖大人瞬间降温。
所以如玉,是这个意思?
度蓝桦啧啧几声,有点可惜的看了看那只包子,继续道:“你看李孟德他们,人家骑了一路,头上都冒汗了,偏你冻成这样……”
肖明成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或许是个蠢材。
“不过肖大人,你肯定是天不亮就出发了吧?明知自己身子骨差还来接我,我真的很感动。”
嗯?肖明成猛地抬头,就见度蓝桦忽然正经起来,冲自己粲然一笑,“谢谢你呀!”
以前她上学时最羡慕的就是每逢刮风下雨,别的同学有家长来接,可她却只能自己走。
现在,她也有人关心啦!
肖明成有点不自在的别开眼,“咳,也不是特意来接你。”
“嗯嗯。”度蓝桦点头。
“只是昨夜有了些线索,你又迟迟未归……”
“嗯嗯。”度蓝桦微笑。
觉察到她语气中的敷衍和眼神里的戏谑,肖明成张了张嘴,索性不解释了。
他身子骨才不差!
用完饭后,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倒是不着急了。
肖明成和度蓝桦两人在前头交流,后者先把她在白云寺的发现说了,“跟汪河说话那人就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是真凶的可能性很大。”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偏你才跟人家说完了话,人家就死了?
肖明成点点头,“我那边也有点线索。汪河生前树敌颇多,但真有可能下手的却并不多。”
“确实。”度蓝桦深有同感。
其实一时激愤杀人是最难查证的,因为很有可能凶手和死者之间之前并无往来,动机和线索都不足,查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
但本案的凶手显然是想借助亡山的传说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又不知借助了什么手法,造成马车受惊坠崖的假象,分明就是预谋已久。
“目前看来有动机也有能力的人有三个,头一个就是潘掌柜,两人不睦已久,既有动机又有能力;第二个就是当年汪河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吞并对手的铺面,造成老掌柜夫妇自杀身亡,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小掌柜报仇也很说得通。”
度蓝桦点头,“但你最怀疑第三个,是不是?”
肖明成道:“是,李孟德去调查后发现,有个伺候苏梅的丫头曾听到夫妻二人争吵,苏梅隐隐提了一嘴,抱养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豪言壮语破产!不过我后面有一段删掉了,正在重写,所以今天特别少……明后天就会重新多更新哒!至少六千哈!
度蓝桦:论君子如玉新用法!
第26章 (后半部分小修)人为财亡(四)
度蓝桦双眼一亮, 立刻接道:“苏开!”
肖明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发出一声饱经沧桑般的叹息,“啊。”
昨晚他跟李孟德交流十分被动且费劲, 往往需要他问,对方才答, 而且许多时候答不上来不说,甚至还要他掰碎了解释,简直事倍功半。
此时见度蓝桦不用点就透,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飘飘然失而复得,憋屈了一夜的他多少有点……感动。
度蓝桦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觉得这人好像一夜不见就憔悴许多,“怎么了?”
对比过于强烈,肖明成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有感而发, 你继续。”
“你们读书人就是多愁善感,”度蓝桦也没放在心上,“其实一开始我在想, 凶手是否是白云寺的人,毕竟是从那里出来后出事的,怎么看白云寺的嫌疑都很大。而且汪河离开之前确实曾与人秘密交谈,这一点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怀疑。”
“但后来我又发现可能性不高。一来他是白云寺的固定大财主,阖寺上下都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自然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而且我问过方丈, 最近几年新入寺的几个和尚都身家清白, 跟汪河也没有龃龉,动机不足。”
“既然不是白云寺的人,那么重点又落在访客上, 所以我跟方丈要了访客名单,准备等会儿去挨家挨户拜访一下。”初升的太阳斜照过来,将石壁上垂下的一排冰溜子照得闪闪发亮,清澈犹如水晶,美丽异常,度蓝桦顺手掰了一根玩儿,“但你说的那个苏开,确实也有可能,但是这里有个最大的问题。”
“不错,”肖明成点头,替她把后半句补齐,“现在苏开的儿子并未过继到汪河名下,杀了汪河,他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但凡过继,必要从亲戚或宗族之中挑选,昨晚他连夜查了苏、汪两家的族谱,发现汪河的情况并非偶然:
实际上汪家人素来子嗣单薄,到了他这一代,也就只剩他和一个堂姐,但堂姐家中只有两个女孩儿。那么可用的便是苏梅这头,而与苏梅关系最近的便是苏开,恰好他膝下有两儿一女,长子十一岁,次子,才不过三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如果现在就抱过来,很容易养熟。
但最大的问题恰恰就在于:现在苏开的儿子根本就没被抱走!
自古以来,爵位也好家产也罢,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如果没有儿子,那就要交还给父母、兄弟以及妻子,但现在苏梅也死了,作为妻弟的苏开跟瓜分财产八竿子打不着啊。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最倾向于熟人作案的度蓝桦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苏开列为头号嫌疑人,肖明成也始终觉得有些牵强。
但凡行凶,必有动机,若汪河活着,好歹苏开还有个有钱的姐夫,是条人脉;反之,二话不说就将姐姐姐夫一起杀了,自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怎么也说不通呀。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一笑:
现在他们面对的是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幸存者的残局,而外界关于鬼魂作祟、天谴报应的论调更是屡禁不止,确实麻烦。
“不是派人去找苏开了?”度蓝桦道,“什么时候来,正好再问一问。”
作为苏梅的娘家人代表,收敛姐姐尸骨这种事,还是要亲自到场的。
“最迟午后也就到了。”肖明成道,“今儿我不一定有空在衙门,若我不回来,你只管先问也就罢了。”
朝廷派的督考官来了,肖明成要带他去考场做最后一次检查,然后封存以备开考当日再用,正好考场距离潘掌柜的住址不远,就顺便去问问。
这就体现出有个靠谱的合作伙伴的好处了,不然又逢过年又逢科考,偏还出了人命案,若只他孤身奋战,指不定多么艰难……
进了城门之后,两人立即分道扬镳,一人前去与督考官会和,另一人则直奔衙门的仵作房。
一天过去,不知雁白鸣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刚一推开仵作房的门,一股言语难以形容的恶臭便扑面而来,度蓝桦下意识闭上眼睛,“雁白鸣?”
这味儿刺激的,简直辣眼睛。
“小~兰~花~”一拐三道的声音飘忽传来,犹如鬼啼,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等稍稍适应了味道之后,度蓝桦才掩住口鼻走进去,结果差点一脚踩在盛满食物的托盘上,“你又不吃饭?!”
三个大托盘都放得好好的,里面的食物一口没动。
就见雁白鸣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诈尸般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声音沙哑,“糖,我要甜甜的糖果……”
“临走前给你留了多少,竟然都没了?”度蓝桦冲过去翻他的口袋,空空如也,不由大吃一惊,“那至少有三两吧?”
这踏马是个糖罐子吧?
雁白鸣充耳不闻,死死抱住她的小腿,神经质一样嘟囔道:“糖糖糖糖!”
“早晚有一天齁死你!”度蓝桦恨恨道,刚要兑换糖果,想了下,又换了两个叉烧包和热牛奶,“先只给你一颗糖,三顿饭没吃了,突然吃太多太甜的受不了,先吃这个,有营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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