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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别太得意——砂梨

时间:2021-01-05 10:08:15  作者:砂梨
  她丝毫没感到不搭,甚至还有一种微妙的融合感。
  好像就认定他这样冷寂的外表底下,是可以千变万化的。
  温柔的?野性的?
  慢慢撕破,就有无限可能。
  “还有问题想问?”
  江以明感觉到背后视线,回过身。
  身高优势让他每次看人都会微微垂下眼,显得神色恹恹。
  沈倪讨巧地问:“我问你就会答?”
  “不会。”
  “……那你说个鬼哦。”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
  江以明有,她也有。
  沈倪这天晚上,梦到了自己的那一个。
 
 
第7章 梦境
  梦里回到了初中那年。
  学校组织参加法国的暑期夏令营。
  沈倪报完名回家一说,沈清被她蛊惑得蠢蠢欲动,第二天也去报了名。
  学期结束前,学生的签证都办了下来。
  负责老师没找到二年级的沈清,阴差阳错把户口本还给了妹妹沈倪。
  梦境画面像对不上焦的老相片。
  户口本里好多信息沈倪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唯一清晰的那两行。
  沈清的生日和她的生日。一前一后,姐妹俩相差半年。
  沈倪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沈清具体的出生年份。
  姐姐比她大一岁,又好像两岁?
  她盯着那行相差半年的生日看了半天,有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当天晚上沈倪回家翻箱倒柜。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她觉得书房每个抽屉都显得极其可疑,说不定就能从哪儿翻出收养证。
  也许是姐姐的,也许是她的。
  沈倪动静很大。
  沈应铭上楼时听到声儿就往书房里来了。见她把书房翻弄的乱七八糟,蹙眉:“找什么呢。”
  沈倪直来直去,抬头就问:“爸,我和姐姐是亲生的吗?”
  大多数情况下,爸妈都会说当然不是,你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充话费送的、船上飘过来的诸如此类。
  沈倪从薛成俊那得到了点经验。
  但下一秒,她看到了沈应铭古怪的脸色。
  他说:“谁跟你瞎说的?”
  沈倪指指户口本:“我和姐姐怎么就差了半年?”
  “……哦,故意登错的。”沈应铭说:“为你早上学,登早了一年。”
  沈倪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梦里画面乱七八糟。
  而后,沈倪从自己的视角跳了出来,看到挨揍的薛成俊,看到拿着鉴定报告脸色青白的自己。
  “我到底是你和谁生的?!”
  沈倪崩溃地把报告砸在沈应铭身上:“我……是你的私生女?”
  她无比艰难地陈述。
  “胡说什么!”沈应铭分外坚持:“你就是我们沈家的孩子,不是和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生的。”
  “那这份报告怎么解释?为什么我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
  “……”
  沈应铭看到报告有一瞬慌乱,随后口不择言:“你生母是我前妻。”
  “那她人呢?”
  “过世了。”
  “怎么死的?”沈倪追问。
  “病逝。”
  沈倪表情空了几秒,问:“她叫什么?”
  长达十几秒的空白之后,沈应铭回答:“舒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谎言来不及编织,很糟糕。沈应铭看似每个问题都答了上来,细想到处充满漏洞。
  沈倪比沈清小半年。
  沈应铭却说她的生母是前妻。多么拙劣的谎言。
  再怎么想,她和她的生母才是后来出现的那个吧。
  或许这就是男人婚内出轨,为了粉饰太平而口不择言。
  沈倪想,在沈家恬不知耻过了这么多年,她原来只是个私生女。
  “小倪。”
  沈应铭在身后叫她。
  沈倪离开的脚步微顿,听到身后说:“忘记今天的事,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做一家人。”
  那晚的责问宛如秘密沉溺海底。
  第二天的餐桌上,沈应铭依然看报,季容监督她和姐姐喝完牛奶。
  一如往常。
  平淡的日常底下,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体内疯长。
  一种叫厌恶,另一种叫愧疚。
  ***
  沈倪从梦里惊醒,猛地坐起身。
  她下意识就去看紧闭的卧室门。
  来南山镇快一周了,沈倪依然没搬进卧室。
  空调呼呼地往外吹风,她蜷起腿坐在沙发上,似乎还在犹豫。
  卧室承载着一个人存在的所有证据,她还没细细翻过。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想找,但也怕找。
  沈倪收回目光,爬起来洗了把脸。
  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早已不是梦里十来岁的模样。
  她长大了,逃不过眉眼依然有沈应铭的影子。而姐姐,更像季容。
  才对着镜子愣了下神,楼下逐渐拉近的声响就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沈倪推开窗。
  夏日暑气争先恐后往里涌,愈发清晰的吵闹声也传了进来。
  她来这个小镇的日子屈指可数,完整觉没睡过几次,早上的热闹倒是看了不少。
  一大清早,巷口这一架吵得中气十足。
  从楼上往下看,吃瓜群众已经自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沈倪从来不知道,这附近竟然住了这么多人。
  从小好奇心和探知欲就极重,她这种人有个显著特点就是,除非自己亲耳听亲眼见,否则吃瓜等不了明天。
  沈倪迅速抓了两把乱发往楼下走。
  住在这栋单元楼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目光纷纷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漂亮姑娘嘛,总是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五楼老奶奶占据不错的吃瓜位,偷偷朝沈倪招手把她拉进人群:“你这个衣——算了,先听完吵架。”
  沈倪是中途来的,怕她吃不全前因后果。
  老奶奶巴不得找个人八卦,压低声音悄悄跟她说:“里边那个男的本地人,一直在大城市里打工,他老婆在镇里开家店就没跟出去。喏你看,就是那个男的啊。”
  沈倪顺着老奶奶指的方向看进去,看到男人脸红脖子粗地再用本地话抗争什么。
  原本还不知道在吵什么,直到老奶奶下一句冒了出来:“他在城里打工的地方又找了个老婆,你看,小孩都那么大了。瞒不住就带回来认祖归宗了。”
  沈倪不通本地话,但此刻好像突然听懂了原配女人的每一句破口大骂。
  养小三、私生子、认祖归宗。
  她脑子里有根弦重重弹了一下,耳边瞬间嗡嗡作响。
  “这个女的也很可怜。常年分居又没有小孩。结果现在婆婆知道外面有个孙子,巴不得叫男人带回来呢。”
  生怕沈倪听不懂,老奶奶吃瓜顺带翻译。
  或许是围观人群太多,有人报了警。
  民警出现之后,原配女人好像看到了公道,原本想去扯躲在男人背后小孩的手改去拉民警的胳膊,改口讲了普通话。
  “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养小三生小杂种。我在家辛辛苦苦给他照顾老娘。对,他老子也不是好东西。你问问他们,他们都知道,他老子以前没事就屁颠颠地去帮那栋楼……”
  “……对,就是帮那栋楼三楼的女人搬东西。什么脏心思自己知道。”
  “你放屁。”男人怒骂。
  “他们一家人品败坏,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个男的有脸生小杂种,还要我给他脸,那谁给我脸了?你讲讲还有没有道理?”
  小男孩在男人背后哇哇大哭,吓得魂都没了。
  男人女人扭打在一起,整个巷口鸡飞狗跳。
  老奶奶拉着沈倪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见她脸色难堪,把唇抿得发白。
  老奶奶连忙安慰:“她说的啊是很早以前住302的女人,你快别介意。不是说你呢。”
  “以前那个女人……”
  沈倪声音发虚,喃喃:“她,是什么样的人。”
  “好久了,记不太清了。”
  老奶奶想了想,摇头:“我只记得大着肚子,也没见她家人。不知道怎么就来我们镇上了。不过你放心,你这屋子后面都空着,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人租过。”
  耳边说话声、吵闹声如潮水般褪去。
  沈倪耳鸣得厉害。连小孩的哭闹声都从脑中慢慢隐去。
  她心虚,她想跑,脚下却生了根。
  来南山镇的路上,她还在和沈应铭生气。
  就着那一股冲劲儿,想来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想找找她亲妈存在的蛛丝马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像所有母亲一样温柔吗?
  她如果还在,也会跟季容一样爱她吗?
  卧室那扇门紧闭。
  那是一个人存在留下最多证据的地方。
  沈倪起初以为自己怕在那找不到蛛丝马迹而失望。
  现在面临一地鸡毛才突然明白,自己其实是怕,怕找到的结果让自己大失所望。
  她站在人群外,在人声鼎沸中听到了虚空。
  沈倪想起离家出走的那天。
  那天是沈应铭五十岁生日。她早早就被叫回了家。沈清参加学校的竞赛暂时还回不来。
  五十岁的宴席高朋满座。
  沈应铭兴致很高,要同季容、同她拍上一张全家福。
  她算的是哪门子全家?
  沈倪偷偷打量季容的脸色,或许是自己心虚愧疚。她从季容一成不变的温柔笑意中看到了尴尬。
  沈倪不愿,绷着脸说不想拍。
  她在心里怨沈应铭得寸进尺,怨男人的繁殖欲膨胀得面目全非。
  姐姐不在家。
  她再怎么厚脸皮也做不到以如此微妙的身份挤进全家福。
  就因为拍照这件小事,沈倪说了狠话,她说恶心。
  觉得自己恶心,觉得沈应铭恶心。
  积压那么多年的矛盾在一瞬爆发,威力不亚于原-子-弹。
  然后沈应铭青着脸叫她滚,滚回生她的地方去。
  如今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小镇,沈倪依然忘不了那会儿在场所有人的脸。
  那是一张张看盛大闹剧的脸。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耳边的咒骂声又回来了一些。
  私生子、小杂种……
  她听到每一句都骂在自己心口,像钝刀磨肉。
  女人伸手去扯小孩的头发。
  小孩尖利哭泣。
  一片嘈杂中,有个声音传进耳朵。
  “他做错了什么。”
  沈倪猛地抬眼,看到江以明出现在巷口。
  他挡在嚎啕大哭的小孩面前,脊背很直。
  沈倪从他少有情绪的眼底看到一丝恹色,还有些不耐。
  他偏了偏身,挡住孩子的视线:“他被生下来不是他的选择。他没有错要在这里听你们吵闹。”
  巷子里的嘈杂在这一瞬归于寂静。
  这丝宁静如同他身上的气场,独立于世界之外。
  日光被云层遮挡,姗姗来迟。
  沈倪在这条巷子口,在这瞬间,看到了光风霁月。
 
 
第8章 神仙
  人潮褪去。
  沈倪不知不觉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江以明从她身边路过,她像抓救生稻草似的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望过来,眼底恹色还未完全褪去。
  “做什么。”
  “哦,没。”
  沈倪倏地缩回手,抿了下唇:“江医生。”
  江以明静静看着她,在等下文。
  “你……为什么会站出来说那些话?”沈倪问。
  他不动声色地捋平衣角上褶皱,神色很淡:“我只是路过。”
  明明刚才展现得像个英雄一样。
  现在却说得像举手之劳。
  “江医生,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
  沈倪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失常,连忙弯起眼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可他什么都没多问。
  沈倪开始明白为什么镇上的人总变着法说他“温柔”。
  有些人的温柔从不展露在脸上。
  她紧跟脚步转进楼道,心情明朗起来。
  “江医生。”她在后面喊。
  “嗯,没聋。”他答。
  他的肩线很好看,脊背直如松,是长期运动后形成的完美线条。沈倪不由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发梢濡湿,胸口起伏不定。也是刚运动完回来。
  那会儿,她只觉得这人好凶。脾气可真坏。
  沈倪心跳快了几拍,偏头。
  再次看到他那枚浅显的耳洞痕迹。
  “江医生。”
  她在身后轻轻喊:“我觉得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刚好走到转角处。
  江以明停下脚步,面向她,视线低垂了几秒。
  “你也不一样。”他说。
  沈倪跟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
  她下楼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oversize的T恤就出了门。衣摆又宽又长,堪堪盖过热裤。底下就剩一双笔直长腿。
  看在别人眼里,就像没穿裤子似的。
  沈倪突然想起刚下楼时,镇里人打量的目光,还有老奶奶的欲言又止。
  她尴尬地哦一声,偷偷拎起衣角在腰间打了个花式结。细白腰肢欲遮还羞,和热裤下的长腿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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