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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每天的事情就是，带着弟弟和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一起上下学，回家再帮帮忙。面对着烂熟于心的生字拼音反复诵读和抄写，很无聊，还不如回家干活有意思。这样挨到了五一放假，这时的五一节还是劳动节，不是旅游黄金周。
每年家里都会种一大片油菜，毕竟妈妈的冒菜摊需要用到很多油，而五一这几天正是油菜收割的时候。我们一般会在上午把油菜连梗割好，放在铺好的塑料薄膜上，经过中午阳光暴晒下午三四点正好可以抖落菜籽了。
天气热，睡了午觉拿着木棍跟着妈妈正往地里走，经过房屋背后的小竹林，听到有轻轻地哭泣声。
“艳儿，你怎么在这里哭啊，是不是你婆婆又打你了？”一个小姑娘坐在竹林里一块小石头上，眼眶红红的，满脸是泪，声音听着都好像有点哑了。
“嗯，还有我爷。”本来快细微的哭声又大声了起来。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爷爷，而是他的养父。
“他们也真是的，别哭了，你要不要跟着霏霏去地里玩会儿。”
看着妈妈牵着的女孩儿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其实还比我大上半岁，回想起她以后的人生，不禁有些心酸。这女孩儿叫杨艳，名义上应该是我的表姐，爷爷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婆的孙女儿，但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她是被收养的。
姑婆的老公去世的早，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家里穷儿子长大后也没能娶上媳妇，于是就去别的村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养，这个孩子就是杨艳。杨艳家里已经有三个哥哥，年纪比她大上许多，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了。她出生的时候特别瘦小，看起来就只有别的孩子一半大，她妈妈觉得可能养不活就打算着不要这孩子了，于是被姑婆抱了回来，每天一点点喂玉米糊糊慢慢养活了，养大了。这事儿倒也没有瞒着谁，所有人都知道，有时候她的亲妈也会过来看看她，但看得出不是很亲，毕竟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姑婆和表叔的性格都不太好，会经常打孩子。虽说在农村打孩子很常见，大人们信奉的也是“棍棒底下出好人”，但他们家特别严重，三不五时整个村都能听见表姐的哭声，有时候是她婆婆，有时候是她养父，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而且什么事都可能成为打孩子的理由：事情没做好，放学回家晚了，和别人家小孩玩耍……杨艳本身的性格也有点皮，就更容易招打了。同是一个村，有时候大人们也劝，但是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久而久之也就算了，想着反正也不是真打，小孩子嘛本就是打大的。
而杨艳也真的是被打到大，但她一直都很孝顺，陪他们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她婆婆长了恶性肿瘤，养父的病反反复复，每次都是她陪着，即使因为他们的阻拦破坏了她的姻缘，导致后来她嫁去了很远的外地过得很辛苦，她也没有怨恨。不知道这一世，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我相信，有些事既然提前知道了，通过努力是可以改变的。
第6章
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每年夏天的白娘子和过年时的孙悟空，转眼就到了96年，我终于升上了四年级。96年，家里终于买了一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再次感受一到风吹就需要转动高高的天线桩寻找信号，雨天没信号的苦恼。
妈妈的冒菜摊子每天依然很多人，有时候还能碰上学校老师来这里排队。这些年也有其他人卖冒菜，但味道始终差了点，或是没有很干净，来来去去换了好几轮，救属我们家的摊子摆得最久，大家已经习惯去那里吃了。价格便宜好吃，这几年来我们只涨了五毛钱。
这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刚上了一半，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妈妈冒菜摊旁边的小卖部老板周叔跑来说：“霏霏，你妈妈出事了！”我心里一咯噔，站起来没得及给老师报告就赶紧跑了。到了往常妈妈摆摊的位置一看，周边围了一圈的人，桌子倒了，卤菜的锅也翻了，辣椒油卤水流得到处都是。
“妈妈！”我在人群外高声喊。
“霏霏，我没事。”
我挤了进去，妈妈站在人群里，看起来似乎没有烫伤，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人没事就好。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声嚷嚷，说我们的菜不卫生，碗里吃出了蟑螂，让大家都别吃了，吃了说不定会闹肚子。
“是啊，这么大的蟑螂，那不得闹肚子。”
“做生意要厚道啊！”
“那以后不能来吃了，不干净再好吃也不能吃了，吃了怕得病。”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旁边几个人立马放了筷子。
我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衣着普通，身材有点胖，一脸油腻的汗，而他所说的那只蟑螂被他用筷子夹着，很大一只，确实看得出是从碗里捞出来的，满身红油，但是不是一开始就在碗里的那就难说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妈妈本来就爱干净，每天都会检查。但是他有证据，不管真假被这么一闹，这么多人听着，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但是，也不能白白吃这个哑巴亏。
“大叔，你说的就是这只蟑螂吗，可以给我看下吗？”
他看了一眼，也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这么多人看着他似乎也不怕我耍什么花招，就递了过来。
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如我想的一样。我看着他，“大叔，你看我妈妈胆子小，被吓到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做主！”
“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主？”他嗤笑道。他看了看摊主，那女人确实有点被他吓到了，还在发抖，“你女儿能做主吗？”
我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看了我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行，就你做主，你说这事怎么赔我吧？”
“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也不抵赖，只是赔偿的事待会儿说，我们先来说说蟑螂的事情。”我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大叔，你说你是从这菜里捞出来的，什么时候捞出来的呢？”
“就刚刚啊，大伙儿看着的，吃着吃着冒出这么大一个蟑螂，太恶心了。”
“是啊，好恶心……”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
“那你的意思是蟑螂是原本在菜里，可是我看怎么有点不对呢。如果我猜的没错，这蟑螂是你自己放进去的吧！”
“小丫头，你想污蔑我赖帐啊，这可是大家看着我从碗里捞出来的，大家都是证人，想抵赖，没门！”他气势汹汹。
“对啊，小丫头，我看着他从碗里捞出来的。”周叔说道。他平时很少吃，每天老婆都会来送饭，管他管得严，怕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哪有那个心思，就是在旁边每天闻着香特别馋。
“我们煮冒菜，炉子上面就是锅，蟑螂不可能从着火的炉子爬进锅里。那就让我们来猜猜那蟑螂是怎么爬进去的？”
“那肯定是早就在锅里了，恰好捞我碗里，你们的卤水卫生不过关，吃了不得拉肚子。”男人迫不及待地说道。
“你也不用着急，你说蟑螂早在锅里了？大家都知道卤水越久越香，我们的也是老卤水，蟑螂早在里面那岂不是得化了，即使是才掉进去，经过今天一上午熬煮身子也不会完整了吧。”
“那就是在菜里，然后再煮进去的。”他立马改口说道。
“好，那就像你说的在蔬菜桶里，就算你夹菜的时候没看见一起夹进了菜篓里在锅里煮了，那么我想至少是熟了吧，身体是软的。你们看这只蟑螂，除了身体表面有一种油，身体还很新鲜，完完整整连蟑螂腿都还是硬的，明显就是没有煮过的蟑螂，各位叔叔阿姨可以仔细看看。”我扬着筷子递给周边围观的人。
“嗯，确实很新鲜，不像煮过的。”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他有点着急准备开口。
“大叔，你现在是不是又要说是捞菜上来的时候，蟑螂就在空碗里啊，当我们眼瞎吗。要么就是蟑螂蟑螂眼瞎飞进你碗里，你眼瞎还让它在你碗里打滚弄自己一身油。我看你眼睛好好的，现在就只剩最后一种——就是你放进去的。”
“小丫头，你别血口喷人，明明就是碗里捞出来的，说我放进去的，这么多人怎么没人看见。”
“我们这边许多人都习惯自己带碗或是端着在自己店铺里吃，这个点学校没下课坐着吃的人本就少，你偷偷摸摸塞进去根本就没人看见。之后你装作刚发现的样子大声叫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蟑螂是你在菜里被发现的。”
“胡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明明是你们菜不干净。”男人明显有点慌了，脸上的汗顺着流到衣服里。
“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你这才是栽赃嫁祸吧，我看你怕是嫉妒我们生意好吧！”一看就是对家干的，商业上的恶性竞争大多都是这手段。
“哎，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确实有一对中年男女摆摊卖冒菜，就摆在街尾，但是好像就摆了差不多一个月就没来了。我常在那边卖菜，去吃了一次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他们大多是女的守着摊子，男的很少来，一个多月我只遇到过一两回，看样子跟这个男的确实有点像。”
“看来真的是被冤枉的，小丫头厉害啊！”
“小小年纪，还会断案了啊！”
“我这几年经常吃，也没见闹过肚子，看来还是挺干净的！”
“有人认出来就好了，大叔，这锅是你掀的吧，我们的菜还没开始卖就被你掀了，今天是卖不了了，说说你怎么赔吧！”不能蒙受不白之冤，账必须得算，还不知道妈妈身上有没有被烫到。
“放屁，我在你这里吃出了蟑螂没找你算账，还要我赔钱。”那男人站起来想走。
“行，看来我们只能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了，老师平时都教我们有难事找警察。”
“小小年纪，别动不动就派出所。”妈妈拉了拉我。
“小丫头，去什么派出所啊，让他赔钱得了。”那时候进派出所可是天大的事，十里八乡都得传个遍。
眼看学校下课了，已经有学生开始围过来，人越多男人也越来越心慌，“我不去派出所。”
“可以，那赔钱吧。一般有集市我们一天卖一百多碗，算一百碗好了，全都算素菜价，卤水锅底加在一起，你给三百块钱就可以走了。”
这毕竟不是镇上，只是一个乡村学校，人数就只有一千多，集市还得隔三天才有一次。可即使这样周叔也愣了，每天确实看着很多人排着队吃，有时候还要忙一中午，倒是没算过能有这么多。
“三百，你开玩笑吧，一天上午中午能卖三百块钱，小姑娘你这是讹人呢。”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老婆以前一天最多的时候也就十几二十碗，也才那么一两次。
“你以为像你家一天卖个十碗不得了，我们家就是这个数。”我直直地盯着他。
“三百块钱，一分也没有，要命一条。”他也不要脸，豁出去了。
“耍赖是吧，各位叔叔阿姨看见了吧！没带钱，这是早打算好吃霸王餐了呀！”我也会煽动情绪的。
“这人真不要脸！”
“放蟑螂这是想骗钱啊！”
“赶紧赔钱吧，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两母女！”
最后，男人急了，趁人不注意挤开人群跑了。
“哎，赶紧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围观的人在喊。但是哪还追得到，何况围观的人又不牵扯到自己，基本也都是看个热闹，有多少人认真想帮忙追的。今天陈叔叔家有事没开门，他看到倒是会帮忙。
不过，本来也不期望他会赔，只要能证明清白就好了，其他的也不重要。只是摆摊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得找个门面定下来。
第7章
中午回到教室，发现许多同学都盯着我，同桌彭小龄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估计中午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毕竟我上课中途急急忙忙跑出去，可过了一中午八卦也该八卦完了啊？
“彭小龄，你傻了？你这眼神，我害怕。”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神经兮兮地，“霏霏，我发现你有点厉害啊，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怎么回事，还不快如实招来。”最近在播放电视剧《包青天》，大家都喜欢跟着学。
“你上午跑出去的时候，老师不太放心让我也跟出去看看，然后就看到你把那男的骂走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懂好多，就是感觉那个时候的你有点儿不认识了，跟你平时有点儿不一样。你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课间也很少和我们一起玩。”说着说着语气还有点儿委屈。
如何叫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每天跟一群小孩子一起玩幼稚游戏，我也不是幼儿园老师啊？
“那么厉害，那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小包青天了？”我故作得意。
“像”，她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包青天了？”
“不，我还是更喜欢招展，武功好，人长得帅……”果然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最近彭小龄迷展昭迷得不要不要的，买了好几大张那种可以撕下来的小贴纸到处贴。怪不得说何家劲是许多人心目中永远的南侠展昭，剑眉星目确实赢得了男女老少的喜爱。
下午，在课上给爸爸写了封信，不过现在邮递很慢，收到信估计也差不多得十天半月了。
晚上回家，果然受到了妈妈的审问。虽然平时见惯了我有自己的主见，但也只是一个才11岁的孩子，但也只觉得意外而已。我谎称在书上看到有类似的情节，毕竟自我上学时起随时都捧一本书在看，她也就将信将疑，最终没有问了。
“妈妈，我们不摆摊了吧。”
“那怎么行。今天就只是意外，没那么多事的，不会天天有人没事找事。虽然辛苦一点，但也比卖菜强啊！”
“不是说不卖，我们可以租一个门面，这样也不用搬来搬去，而且有店的话不管刮风下雨，下午也可以卖，赚得也更多啊！”
“这个我也想过，就是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要照顾家里地里。而且门面一租，哪怕关着门也是要付房租的啊。下午放学了大家都回家吃饭了，晚上人也就不多了，跟现在感觉应该也差不多，虽然现在折腾点儿。”
“可是摆摊的话始终会被别人质疑卫生问题，虽然今天是被别人冤枉的，但是肯定会有人往这方面想，生意还是会受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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