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旧凑近些,突兀地换了话题。
“小爷凭什么?”
“凭我貌美如花,人见人爱……”
顾言风听不下去般也坐了起来,同她面对面道,“不然小爷现在就送你一程吧,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男人也不知在逗她,还是真的嫌聒噪,黑眸一眯,便要来捉她。
江月旧又是一惊,跌跌撞撞爬起来,转头就往竹林外跑。
“宗主,我等你哦~”
“切……”
顾言风将手搭在膝上,嗤笑着见少女像只笨鸟似的越飞越远。
-
江月旧胡思乱想了一天,想出很多损招自救。
最后她挑选了一个比较极端方法—献身。
借酒后乱性,与师兄红鸾颠倒,情定三生。
牺牲色相,保全性命。
不亏不亏。
少女捧着从后院挖出来的酒坛子,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亓玄木的房门。
天色已晚,烛火摇曳。
“师兄,我找到了一坛陈年佳酿,想同你一起尝尝。”
亓玄木并未开门,“若是要同我饯别,大可不必。不日我便会带你出谷。”
江月旧蹙眉。
她没想饯别啊,她只是想色/ 诱。
“师兄你先开门看看这酒,可香了……”
话未说完,便被亓玄木打断了去,“我,我还是不与师妹相见了。”
江月旧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
为什么不见她?男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师兄不想见我?”
屋里沉默了一阵,无人应答。
江月旧突然觉得很委屈,握着拳头砸了两下门。
许是被她一拳头砸醒,亓玄木总算开了口,“我怕此刻见你,会忍不住改变决定。”
没等少女反应话中深意,男人又道,“解药,我是真的想留给你。”
可是坤地参刃,也必须要带回日新门。
江月旧抱紧了酒坛子,显得既大度又知趣,“师兄不必为难,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
少女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觉得应该等不到旁的话了,便抿抿唇,回了自己房中。
揭了酒封,满屋子飘香。
江月旧倒不是不相信师兄,只是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总归有些忐忑不安。
眼下色/ 诱不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方倒了一杯酒,还未下肚,就见楚三娘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月儿,竟偷着喝好酒,也忒不厚道了。”
女人笑盈盈落了座,顺手拿走她的酒杯,一仰脖子便灌了下去。
“三娘怎么来了?”
江月旧也笑着替她满上,然后自个举着酒坛,干了一大口。
“来同你道别。”
烛火将女人映衬得像画中仙,一颦一笑,妩媚又多情。
楚三娘摩挲着杯沿,“我的梦境你也瞧过,老娘此生只爱两样东西。”
“钱和男人。”
江月旧几乎一下就猜对了,见女人不住地点头,遂伸手与之碰了碰拳。
“英雄所见略同。”
楚三娘又喝了一杯酒,砸砸嘴道,“虽然俗气了些,但老娘好歹自在。”
江月旧几口烈酒下肚,有些晕头转向。她随手推开酒坛子,垂着脑袋趴在了桌上。
若是清醒,她定不会这样问。
“三娘,你,你恨过吗?”
懵懂之时惨遭蹂/ 躏,情窦初开又逢背弃。就连最后,也不曾有个好归宿。
女人笑容变得很淡。
她伸手提起酒坛子,满了杯,自己却不喝,而是推给满面潮红的江月旧。
“小月儿,喝了这杯,我要告诉你些人生真谛。”
胃里有些难受。
但心里好像更难受。
这破地方,无人似她,如履薄冰。要提防露馅,要努力保命,还要讨人欢心。
无论哪一样,她都厌了。
江月旧撑着脑袋抬头,接过酒杯,豪气地一饮而尽。
楚三娘掩唇笑道,“老娘在这苦涩的人生里,倒学了不少东西。其一,勿要对他人过度忍耐;其二,勿要对他人过度期待。”
“那,那其三呢?”
江月旧好像真的醉了,竟拍着桌板嚷嚷,逾了矩。
女人也不气恼,歪头想了想,而后说,“这其三嘛,人生不如意,姻缘自有天定,莫道别离。”
少女眼波生雾气,似懂非懂。
楚三娘见她醉的不轻,抬手将人丢到床榻上,这才款款向外走去。
“好好睡一觉,明儿啊,还要辛苦赶路呢。”
-
赶什么路,她又没办法离开这儿。
江月旧睡得半梦半醒,瞧见窗子开了一条缝。
少女费力睁大眼睛,才认清来人是顾言风。
她指向男人嘟囔道,“翻,翻我窗户,意,意欲何为?”
顾言风捏着鼻子,嫌弃似的挥了挥满屋酒气,“还以为你胆子变大了,结果依然很怂,怂到只能借酒消愁。”
江月旧觉得头痛欲裂,于是难捱地掀开被子,身形一晃,就要摔在地上。
男人本站在窗前,只须臾间,人就到了床榻边,伸手将她稳稳接住,顺势揽在怀里。
少女烫的像一团火,灼他手掌,灼他皮肤,甚至好像也要灼他心肺。
顾言风敛了笑,用力一推,把她扔回床上。
许是力气大了些,江月旧被撞得生疼,倒硬生生疼清醒了几分。
“你,你到底来干嘛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边,“来见你最后一面。”
江月旧连啐他几口,“呸呸呸,别说这么触霉头的话!”
顾言风被她怕死的样子给逗笑了,“小爷倒要看你垂死挣扎到什么时候。”
少女瘪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这人,怎么总顶着这般俊朗的容貌,却要说着这般晦气的话!”
男人故意恶劣地在她跟前晃了晃,“小爷乐意,你又能如何?”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一点儿不错。
乃至于江月旧不仅不怂,甚至还起了色心。
少女一把捧住顾言风的脸,凑过去同他碰了碰鼻尖,威胁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男人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面上,暗暗带了些默许的成分。
“你想对小爷怎么个不客气法?”
此刻江月旧仿佛骑虎难下,人都贴过去了,总得做些什么吧。
少女舔舔唇瓣,眼一闭,心一横,色胆丛生,堵住了男人的薄唇。
说也奇怪,平日里顾言风喜怒无常,又睚眦必报,被啃了一口,定会抽了她的皮。
可现在,吻了好一会儿,男人竟动也未动,颇有一种任君采撷的模样。
江月旧唇上很热,脑子也热,嗡嗡响着朝外冒烟似的,又昏又胀。
少女颤巍巍离开顾言风的唇,微眯开一条眼缝,去瞧他的反应。
男人不怒反笑,抬手轻拭了拭下唇瓣。神情不像是嫌弃,反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她可能是在做梦吧。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客气?”
江月旧甩甩脑袋,试图解释,“我,你,这,这只是想让你闭嘴……”
顾言风轻笑出声,语气却有些冷,“你还真是对谁都不客气。”
他话里有话,江月旧居然瞬间听懂了。
比她脑子转的更快的,是少女脱口而出的反驳,“我只亲了师兄的脸,嘴巴什么的,这是第一次。”
话一出口,江月旧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难不成他看见了师兄的梦境,所以才会这样指桑骂槐?
顾言风也不否认,笑得更欢,“如此说来,这还算小爷的殊荣了。”
江月旧立刻像鸵鸟般缩进被子里。
天哪,她都在干什么啊。
懊悔着懊悔着,酒劲上头,少女蜷缩在被窝里,逐渐沉沉睡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男人见她没了动静,便知是睡着了。
顾言风抬手又摸了摸唇,眼里神色复杂。
他从袖中掏出一串翡翠项链,慢条斯理替江月旧戴上。
翡翠在烛火中泛着冷光,看上去尤为夺目。
男人站起身,似是想要离开,又好似舍不得一般,抚了抚少女的长发。
“物归原主,后会无期。”
第14章 拾肆
天光大亮时,江月旧才幽幽转醒。
宿醉确实不好受,少女跌跌撞撞爬起身倒茶,却踩到了桌底下的不明物,险些栽了个跟头。
蹲下去一瞧,发现竟是装解药的瓶子。
而里边早已空空如也。
“不会吧……”
江月旧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脑壳,想起昨晚楚三娘不请自来,非要同她饮酒。
原来是别有用心。
可她怎会将解药拱手相让?难道仅仅是为了还入梦的人情?
少女捏着瓷瓶,想得出神,思绪不觉又记起后半夜发生的事儿。
顾言风那厮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也找上门来。自己好像还酒后失态,强吻了他。
江月旧咬着唇瓣,羞愤欲绝。
恰逢脖颈上传来沉沉的坠感,伸手一摸,居然是先前那条被抢走的翡翠珠串。
少女咬唇的动作立刻改为咬牙切齿。
她猜的一点儿也没错。
顾言风就是公子无招!
江月旧再也呆不住,匆匆向外走去。方一推开屋门,却瞧见亓玄木正杵在门口,似乎站了有一会儿。
“师兄?”
男人放下想要敲门的手,“离开之前,想再见见你……”
少女抿唇,“师兄,恐怕咱们要一起走了。”
“这是何意?”
“三娘仗义,似是为了还我恩情,昨夜将解药入酒,骗我饮下了。”
亓玄木闻言,眼中明显带着惊喜之色,又好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她也算是性情中人。”
江月旧颔首,“师兄,你先去竹林,我要同三娘告个别。”
男人欣然同意,“好,我在竹林等你。”
楚三娘屋门紧闭,任少女如何敲打,也无人应答。
“三娘,昨儿你说的人生真谛,我可都听进去了。改日等我回来时,再同你讨教些旁的东西。”
江月旧顿了顿,也不管她听不听得着,又道,“男人虽靠不住,但我靠的住。千万,等着我。”
少女说完,背着小包袱赶往竹林。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屋门才吱吱呀呀开了条缝。
楚三娘端着茶盏,望了眼晴光甚好的白日,微微露出丝释怀的笑容。
小丫头,兴许真的比那些个臭男人要靠的住。
-
竹林里只有亓玄木和小童。
没见到顾言风的身影,江月旧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师妹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少女回神,冲小童子问,“顾宗主人呢?”
“他已去了下一关。”
小童子走在最前头,虽一幅不欲多言的模样,倒也一五一十答了个清楚。
“下一关,是何处?”
江月旧步子轻快,缠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若要见谷主,须穿过生门,踏入谷中心的有去无回宫。”
少女闻言,转头朝亓玄木耳语,“师兄,这唠什子生门,听起来就很邪门的样子。”
“何出此言?”
“解忧瀑入梦魇,长生树断生念,我看这有去无回谷啊,皆是反着来的。”
亓玄木神色平静,“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夺回坤地参刃,抓住盗将。”
“师兄,对你来说,坤地参刃就那么重要吗?”
江月旧走在男人身侧,开口轻轻问出声。
“重要的是江湖的正道法器,绝不能落入盗贼宵小手里。公子无招与魔头百川不知有何勾结,既如此,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任由他们为害江湖?”
“可世间事,并不全都非黑即白……”
亓玄木顿了顿步子,抬眼望她,“师妹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被那冷然的眸子瞧得一噎,硬生生咽下了后半段话。
她只是觉得,既然顾言风就是公子无招,想必这一切事出也该有因。
一个会为遗弃孤儿们置办宅子容身的盗贼,一个愿为萍水相逢之人舍命相救的盗贼,他真的罪大恶极吗?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生门入口。
巨大的石碑牌坊建在孤零零的小路中央,后边是一条与之截然不同的漆黑大道。
小童子站在路侧,冲他二人拱手,“穿过生门,走到尽头,便能瞧见一座宫殿。”
“谷主就在宫殿中?”
“在与不在,我亦不知。”
“那我们该如何见到谷主?”
“只需,活着。”
小童子声色漠然,“活过三日,谷主自然会现身。”
江月旧方踏过门的步子陡然一滞,莫名打了个寒颤。
少女飞快地伸手拽住亓玄木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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