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似有一道视线审视地在她身上刮了一下,不由得缩起脖子。
“接着说。”
说、说什么?助理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她不仅长得好,学习也好,这一次数学竞赛她就得了二等奖。而且我这身裙子就是她做的……”
身为资深“跟班”,一说起屠鹭的好处吕丽丽就滔滔不绝,待雨滴落在身上,她才猛地停住嘴,暗道萧总问这个干什么?怎么会突然对头儿感了兴趣?难道是觉得头儿的电话冲撞了他?这也不太可能啊……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偷瞄对方。视线一抬,却猛地一愣。
萧靳言的视线穿过她,落在虚无的背后,眼底又黑又沉,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往事和隐秘的心思。长睫垂下来,即使再亮的灯光都吸不进一点光。
瞳孔一动,吕丽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她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找头儿的茬?吕丽丽吓了个半死,这个时候终于智商上线,闭着嘴就是不说话。
萧靳言浓眉一压,吕丽丽差点跪在地上,察觉到身后的助理上前了一步。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机响了。
赶紧打开一看,是屠鹭。
她下意识地关闭手机,却被后面的手一伸夺走,助理恭恭敬敬地将手机递给萧靳言。
吕丽丽一口气没上来,却不敢上手去抢:“萧总,冲撞了您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去找屠鹭,不关她的事啊……”
车窗升起,萧靳言收回视线:“走吧。”
助理将吕丽丽“请”到一边,坐上驾驶位,幻影瞬间融入夜色中。
被留在原地的吕丽丽惊慌失措:“完了完了,他该不会真的去找头儿的茬了吧!”
霓虹灯的色彩在车窗摇曳,萧靳言看着吕丽丽的手机,屠鹭两个字发出的荧光映在他的眼底,指尖微动,却没有按下去。
驾驶位的助理从后视镜上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实话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靳言这么失态过。是的,“失态”。虽然在别人眼里,萧靳言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寡言,但是助理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愣,而且还破天荒地针对一个女生,抢了对方的手机,只为了一个叫“屠鹭”的连脸都没有见过的女人?
身后的铃声消失,应该是久久没有接听自动挂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助理小声道:
“老板,要我帮您查查屠鹭这个人吗?”
萧靳言摇头。
这时,屠鹭的电话又不死心地打过来,他眸光一动,划了一下屏幕。
助理马上屏住呼吸。
“吕丽丽。”那头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带着谁都能听出的怒气:“你竟敢挂我的电话。”
愤怒中带着恃宠而骄的委屈,明明是咬牙切齿的话却能让人心生愧疚,对于某人来说,这是独一份。
萧靳言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缱绻而又克制地一动。
那头的屠鹭没有听见回话,以为吕丽丽在委屈,声音缓和了一些: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助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萧靳言,撇撇嘴。谁敢欺负他老板啊,他老板不把那些奸商欺负得痛哭流涕都算是心情好了。
萧靳言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助理,助理立刻收回眼神。他放下车窗,潮湿的雨水和风一起灌了进来,手机贴在耳边,像是那个骄傲又任性的女人在细细地说着软话:
“算起来,你还是第一次跟我闹脾气……”屠鹭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坐在了什么地方:“行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在那个什么破酒会上受搓了?”
萧靳言垂眸。
她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淡然:“其实这些上流社会就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他们有了钱,就可以放弃一切,拿着‘事业‘、‘未来‘做借口,干着损人利己的事,犯不着和他们计较。”
她声音微轻,说给“吕丽丽”听,也是说给自己。以前的她就是这样,似乎除了金钱之外,就是堕落。
如今的她虽然还是看中金钱,但是心中自有抱负。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踩在无数企业“尸体”上位,曾经除了事业目空一切的萧靳言耳里,就格外地……让人不舒服。
他调整了一下领带,看了一眼手机,还是听了下去。
“还不说话?”屠鹭的声音渐渐有些焦急:“难道不是因为酒会的事?还是和你父亲,又或者是程晨那个傻X?我记得他也在宴会上吧。”
程晨?萧靳言思索。酒会里人太多,除了有生意往来的,毫无印象。
“算了。”屠鹭的语气加快:“你三句话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我也不指望你了。你在你家等着,我马上就出校找你。”
“嘟——”地一声,手机被挂断。
萧靳言看着屠鹭的手机号码,瞳孔左右微动。熄灭屏幕,他关上车窗:“查一查吕丽丽在哪个学校。”
助理低了一下头,三分钟后马上道:“在离这里不远的A大。”
萧靳言向后一倚,阖上眼睫:“去a大。”
屠鹭从宿舍走出来,两个舍友着急地跟在后面:“屠鹭,马上就要封寝了,你上哪儿去啊。”
屠鹭脚步不停,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去看看我的小跟班受谁的欺负了。”
左右不过是吕老爹或者是程晨,那个傻X看她不顺眼,可能也会刁难吕丽丽。
一舍友道:“也不差今天晚上啊,这么晚了你出去我们不放心。”
屠鹭一笑:“遇上我,你该不放心的是别人。”
两个舍友劝她不过,只好放弃。
路过操场的时候,屠鹭瞄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原来是有人在向向薇告白,只不过选的不是个好天气,细雨下蜡烛被浇灭了不少。
向薇接过捧花,低下头红着脸颊,拒绝了对方。
求爱者毫不懊恼,抹把眼泪和兄弟强颜欢笑,赞叹着向薇真是贴心而又礼貌的好姑娘。
屠鹭收回视线,眼看着大门被关闭,她恼恨地咬牙。跟门卫求情了三分钟,门卫冷着脸让她下次早点出发,硬是没有开门。
屠鹭叹口气,视线落在高耸的围墙,活动了一下脖子。
这边,向薇被舍友艳羡地簇拥往回走,硕大的玫瑰花几乎遮住所有人的视线。向薇碰了碰花瓣,暗自打算用玫瑰花能不能做成荷包送给程晨,她母亲绣花的手艺好,程晨应该会很喜欢。
旁边有人眼尖:“哎,那不是屠鹭吗?她怎么这么着急就出去了?”
“快要关校门了吧,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非要三更半夜去做?”舍友看着向薇的脸色,故意翻了个白眼:“你们没发现她最近神神秘秘的吗?不仅突然数学好了,而且化妆技术突飞猛进,动不动就请假。她指定有什么问题。”
向薇勉强一笑:“屠鹭还能有什么问题……”她咬了一下唇,眼睫低垂:“她被白家赶出来,无依无靠,可能、可能就得努力了呗。”
“你还在为她说话啊。”舍友嗤笑:“小心点吧,厉害的女人向来不声不响吃人不吐骨头。你也长点心,别以为这世上旧情不能复燃,你看程学长这几天找过你吗?”
向薇算了一下,不由得一惊。
程晨不只这几天没有找她,连这次都什么酒会都没有带她去。虽然她知道那种大场面她没有资格去,但总也得问一下她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程晨打了一个电话,程晨接了,但是语气疲惫,没有多说什么。
向薇还是放不下心,她将玫瑰花递给舍友,找借口去厕所。
几个舍友看她脸色心知肚明,相视一笑不再打扰她。
她看着屠鹭的背影,赶紧追过去。一路上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雨,满脑子都是屠鹭最近神秘的行程,还有程晨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难道这两个人真的有旧情复燃的趋势?有些事,不想还觉得平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向薇的眼里,屠鹭的背影透着一股惊慌,程晨的语气透着一股心虚。
屠鹭这么晚还出去,程晨也不回学校,难道这两个人……
她来到校门口,不凑巧大门已经关上。她对着门卫瞬间掉了眼泪,哽咽地说自己的母亲住了院,再不出去就晚了,门卫心生恻隐,赶紧开门把她放了出去。
幻影穿过人流,停在了校门口。
这所学校算不上贵族,但达官显贵的千金公子都在这里上学,名车更是不断。但是在幽暗的雨夜,这样一辆黑色幻影静静地停在校门口,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雨越下越大,雨刷在玻璃上划出波浪。
萧靳言握着手机,视线穿过车窗落在这所肃穆的大学上。
大学,他当然上过。但只是没有和她一起上过。
眼底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光亮,屏幕在他的手心下明灭。助理受不了这种窒息:“老板,要进学校吗?”
萧靳言摇头。
往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他开口:“ 你先回去。”
“啊?”助理懵了。他回去那老板怎么办?
萧靳言不等他发问,转身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助理下意识地想要给他打伞,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屠鹭到底是谁啊,让老板这么神神秘秘。咽下满腹的疑问,助理只好道:“那……老板,您自己小心。”
幻影压着雨水消失在夜里,萧靳言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停在这里,钱随便你扣。”
这么大的雨天,不出门打什么车,司机刚想拒绝一听到后半句马上一应:“好嘞!您愿意坐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坐到天亮都可以!”
说着,看了一眼萧靳言。对上对方的视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小心地递过去毛巾:“您浑身都湿了,要不要擦擦?”
雨水显得他的发丝更黑更短,露出耳后洁白的一节。他摇了摇头,看着终于禁闭的大学校门,抽出一根烟。
却没有点燃,他咬在嘴里,闭了闭眼。
明明已经关闭,切断了让人进去的冲动。然而隐秘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却如同这夜里无处不在的风,在心底悄悄滋长。
萧靳言看了一眼手机,屠鹭两个字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风衣太过掣肘。他抬眼:“司机,这些钱够不够买你的衣服?”
司机大哥:“啊?!”
换好衣服,萧靳言刚想下车,然而一抬眼,却发现围墙上有一个黑影在鬼鬼祟祟地移动。
他一愣,缓缓收回了脚步。
向薇搓着胳膊来到校外,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屠鹭和程晨的人影,只有一辆停了好久的出租车。不由得懊恼,难道这两个人早就走了,又或者是她多心了?
回去是回不去了,正想找个地方躲雨,突然听到旁边“噗通”一声。
她一转头,原来是屠鹭从墙上利落地跳了下来。对方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伸手就打开坐了上去。
向薇一愣,车里坐的……该不会就是程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多了发的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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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雨一瞬间倾盆而下,屠鹭从墙上跳下来,溅起一片水花。
隔着水雾,只有远处的一辆出租车闪着光亮,她松了一口气开门就上车。
“师傅,去城东锦绣别墅区。”那里是吕丽丽的家。
明明是遮风挡雨的车内,温度却比车外低了几度。她一上车汗毛就站起,不由得搓了一下胳膊。
左边的寒气不容忽视,她一转头,发现已经有了一个乘客。对方穿着宽松的蓝色工装外套,戴着帽子,昏暗的车灯下看不清楚面貌,只能看到鼻梁,连阴影也压不住的挺直。
司机回过头,有些为难地道:“小姐,对不起,我的这辆车已经……”
那人压低了一下帽檐,声音像是含着沙砾一般地沙哑:“走吧。”
司机一愣,挂了一下档:“得,有钱的是大爷,您说了算!”
车轮溅起水花,缓缓冲入雨幕。
屠鹭点头道谢。可能这位乘客和她不顺路,不管怎样在这样的雨夜,一点微小的善意都值得感谢。
男乘客没有说话,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像是蛰伏在夜里的山峦。他占据了半边的座位,和她只有一肘之隔。沉默中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屠鹭感觉愈发地冷了,她向后一倚,摸到一点布料。没有摸到标签,但摸布料应该是是上好的私人定制风衣,看了一眼前面只穿着T恤的司机,暗道这司机深藏不露,恐怕是个有钱人没事闲得体验生活来了。
她将风衣抽出来,叠好放到一边,然后拿出手机。
今天晚上吕丽丽只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挂断了她好几次,最后一次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让她更加担心。
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了两声,旁边突然有亮光明灭。她一愣,看到隔壁乘客刚好将手机塞进怀里。她没有在意,“啧”了一声:“又挂断……”
打开微信,她发了一段语音:“吕丽丽,你现在如果不方便接电话的话就给我回一条信息。”
隔壁乘客似乎也有人找,手机响了一声。他似乎不想让屠鹭看见,微微侧了侧身体,指尖动了动。
屠鹭很是自觉地偏过头,正巧她也收到了吕丽丽的一条回信:
“好。”
.……好?屠鹭还从来都没有被一个字给打发过。她都快被气笑了。但一想自己已经坐上车了,也不差对方这一个字了。
“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
“我马上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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