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忧心王叔的伤势,想知道前线的情况,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却被告知一个后妃正在里面,这让她怎么能不急?
庄丙哎哟了一声:“公主殿下,奴婢知道您心里着急,但再怎么,也得等王上传召不是?”
高韶兰冷冷地盯着他。
庄丙为难地苦笑了一下。
高鸿却在这时微笑颔首,缓解了气氛的尴尬。
“既然如此,我和姐姐去偏殿等一等。”
高鸿不由分说,拉着高韶兰去偏殿坐下,宫人们给他们上了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高韶兰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倒也稍稍冷静下来。
她见没人盯着,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屏风边上,从这里隐约能听到正殿传来的说话声。
高鸿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跟了过来,站在高韶兰的身后。
姐弟二人屏息听着。
只听见正殿内贤夫人的哭声:“王上三思啊,臣妾就文馨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的,她身子又不好,怎么能受得了路途颠簸?”
高诚叹了口气:“可是西仓淮来势汹汹,连王弟都战败了,如今还昏迷不醒。你让孤怎么办?”
贤夫人泣不成声:“文馨自打从水里捞上来,身子就没好过,一直都吃着药的,您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是让她去西仓淮和亲,路上能不能熬过去都成问题……那么多公主,为什么偏偏就要文馨去?”
高诚也是无奈,他弯下腰,轻拍她的肩膀:“不是孤要文馨去,是那西仓淮王……他不知从哪儿得了文馨的画像,指明要求娶文馨。”
高韶兰与高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震惊。
原来西仓淮王和谈的国书都送来了,竟然还指明要文馨公主和亲。
文馨公主可是贤夫人的心肝,贤夫人可不得好好闹一场?
只听得短暂的静默之后,贤夫人的哭声停了。她道:“文馨与昭阳生的那般相像,怎知西仓淮王看上的不是昭阳,而是文馨?”
高韶兰:“……”
高鸿脸色一变,当即就忍不住冲出去与贤夫人理论,却被高韶兰拉拉衣袖,拦住了。
正在这时,高诚开口,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刘氏,这种话也能乱说?”
一本折子被扔到贤夫人的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不是白纸黑字,写明了要文馨?”
第十九章
高诚明显是发怒了,贤夫人刘氏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刚刚也是慌不择路,一时冲动。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王上对待昭阳公主的态度尚不明朗,她怎么能那么说?
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哭惨扮可怜,引得王上心疼文馨,说不定就不用文馨去和亲了。
思及此,贤夫人连忙磕头告罪,一边哭一边说道:“臣妾知罪,只是……只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文馨她才十四啊,王上,臣妾求您想想法子吧。”
高诚面色稍缓,想到自己过去那些年对文馨的宠爱,眉间也蕴上一抹愁色:“孤再想想,你先不必着急。孤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贤夫人继续抽泣,拿着帕子抹眼泪。
高诚哄了一会儿,借口有事要忙,才让宫人把她送了出去。
高韶兰与高鸿回到座位上,片刻后,内监庄丙就过来,把他们也引入正殿。
高诚坐在御座上,面色颇有些疲惫。他看到高韶兰与高鸿一同进殿,不由扬了扬眉梢:“怎么,想清楚了?”
高韶兰垂下头,道:“儿臣听说王叔跌下马背,战事告急,这才与阿弟一同入宫。”
高诚默了默,嗤笑道:“你入宫又如何?难道还真想提枪上马,去前线打仗不成?”
高韶兰道:“儿臣忧心王叔,确实想去往前线,看望王叔。”
高诚道:“不必了,你王叔已经坐着马车启程,就快要回来了。”
高韶兰惊讶地抬起头。
所以,东仓淮果真不敌,要低头了吗?
高诚步下玉阶,幽声道:“这次战役打了太久,国库空虚,我们东仓淮损失惨重,实在是不宜再耗下去了。”
高韶兰怔了怔,她也明白,战争能不能胜利,不是单靠一个将领就能决定的。士兵人数、士气、军需供给,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今王叔昏迷不醒,士气已经大受打击了。而她就算有心出力,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公主,也不可能给士气带来鼓舞。
高韶兰问:“所以……只能求和了吗?”
高诚默然不语。
高鸿问:“西仓淮谈和的条件是什么?”
高诚扫一眼姐弟二人,道:“除了他们已经打下来的云县,他们还要柏县。另外,孤还要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
除此之外,金银珠宝,锦缎马匹,都不值一提。
殿内陷入沉默,高诚突然道:“老四,你先出去,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说。”
高鸿一惊,看一眼高韶兰,想起刚刚在偏殿听到的话,下意识就拒绝道:“父王,您不能偏心,让姐姐代替文馨去和亲!”
高诚脸色变了变:“你们听到了?”
高鸿脾气一直是温和的,这还是头一次顶撞父王,但他紧握着拳头,硬是没有低头:“姐姐前些年一直在外,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来,正是该享福的时候,您怎么能让她去和亲?!”
更何况,西仓淮那边要的明明是文馨,不能因为姐姐跟文馨长得像就让姐姐过去!
高诚沉下脸:“老四,出去。”
高鸿瞪大眼:“父王!”
“好了阿弟,”高韶兰连忙出声,温和地看了一眼高鸿,冲他笑了笑,“父王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你先出去吧。”
高韶兰发话,高鸿不情不愿地低下脑袋,一步三回头地退出殿外。
高韶兰垂下头,眸光平静地盯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轻声问道:“父王要与我说些什么?”
经了刚刚那一出,高诚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他最宠爱的孩子,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变得他都觉得陌生了。
似乎是从他开始喜欢淑夫人开始,这个孩子就与他疏远了,后来在她母后离世时,他还罚了她禁闭……一别七八年的光景,他宠爱过的小姑娘转眼间长大了,他却好像再也不认得了。
高诚心里有些难过。他召她回来,本来是想弥补的,但他想不通,她怎么就这么叛逆,连驸马都不想挑,还闹着要去前线打仗?
原本有个跟她性子模样都有些相像的文馨,过去这些年,他有文馨相伴,倒也能聊以慰藉。
但文馨体弱多病,居然还无意间被西仓淮王盯上,非要文馨去和亲。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让人省心呢。
高诚这些年老了,人一老,心也跟着软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贤夫人说的话到底是在他心里扎了根。比起跟他不亲近的高韶兰,是不是保住文馨更好一点?
可他看着高韶兰的面容,思绪不知怎么飘到了发妻身上,那种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高韶兰等了许久没等到父王说话,她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
刚刚高鸿指出父王要她代替文馨和亲的时候,父王没有反驳,她就明白了。
父王果真有了这样的心思。
先不说可行性到底有多少,只是露出来这个心思,已经足够让高韶兰失望。
沉默半晌,高韶兰主动开口:“父王心疼文馨?”
高诚动了动嘴唇,没有言语。
“那您就不心疼我?”
高韶兰不想让自己浑身带刺的,可是她心酸至极,这种质问的话,还是笑着问了出来。
高诚眼眶发红,哑声说道:“文馨身体不好,如果让她去,很可能撑不到西仓淮……”
而高韶兰身体强健,在仓淮山隐居多年,早就适应了恶劣的环境。
高韶兰眼眸下垂,忍住了心口泛酸涌上来的湿意,点点头:“就因为这个?还有呢?”
高诚别开目光,轻声道:“你若同意,孤立即向大周递交国书,请立老四为太子。”
高韶兰嗯了一声:“然后?你就打算让我一辈子待在那边?”
高诚突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正色道:“孤不会忘记你为高氏做出的贡献,待得休养生息,收复西仓淮那日,就是迎你归来之时。”
高韶兰笑了一下,这一笑没来由使得高诚心里一慌。
只听得高韶兰道:“我有一个计划。”
她抬起头,眸光清亮,直直地看着他。
高诚一怔:“你说。”
“我天生蛮力,近日又修习了武艺。”高韶兰眼风淡淡扫过殿内陈设,“我可以用文馨的身份进入西仓淮,潜入西仓淮王的身边。然后——杀了他。”
高诚愣住。
“至于你,父王。”高韶兰弯了弯唇,神情嘲讽又傲慢,“我的送亲队伍里,你需要给我安排人手,等事成之后接应我。若我平安归来,你不可以再插手我的任何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与谁成婚就与谁成婚。还有阿弟……你刚刚答应了的,立他为王太子。”
第二十章
高诚看着面前的女儿,若说之前只是觉得陌生的话,现在就是觉得好像从未认识过似的。
她的计划,看似大胆,却未尝不可一试。
可是……
“若你不幸失败,又该如何?”高诚声音发颤。
高韶兰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要让我近了西仓淮王的身,我一定能杀了他。”
既然是去和亲,西仓淮王怎么会不与她亲近呢?新婚之夜,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西仓淮王膝下最大的儿子也就五岁,他一死,王位空悬,足够他们乱上一阵,东仓淮也可以趁此机会休养生息。来日一雪前耻不是不可能。
至于能不能逃出来,高韶兰心说,看命吧。
反正战败和亲的耻辱,她忍不下去。
她是一定要为王叔报仇的。
高诚一时哽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高韶兰这一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
高韶兰道:“当然,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你答应我的事食言,因此你要在我出发之前,向大周递交请立太子的文书。”
原本在仓淮山的时候,她确实不愿意用婚事来换阿弟的前程。但如今这种情况,她愿意借着为王叔报仇、一雪国耻的机会,也为阿弟谋求一下利益。
毕竟阿弟对她是真的维护。也是除了王叔和婶婶之外,对她最好的高家人了。
高诚喉头一动:“孤答应你。”
高韶兰神情倨傲,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但高诚气不起来,只觉得心酸。
高韶兰点点头:“既然如此,还请父王拨给我一些禁卫,如果有武艺高强的女子,也都给我分配一些。趁着出发之前,我要见见他们。”
默契、计划什么的,都需要提前磨合。
从章华殿出来,日头正高。高韶兰抬手搁在额头上挡了挡,高鸿小跑至她身前,一脸焦急道:“姐姐,你们说什么了?”
高韶兰看看他,微微一笑:“没什么,你不必担心。”
高鸿气急了:“我怎么会不担心!父王是不是要你替……”
高韶兰突然捂住他的嘴,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宫里还没几个人知道,你小点声。”
高鸿不情不愿的把话憋回肚子里。
高韶兰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声音又柔又轻:“跟我回公主府,我慢慢说给你听。”
……
没过几日,朝堂上传出来王上要立四殿下高鸿为太子的消息,王上亲笔写了一封国书,派遣使者送往大周,请立王太子。
贤夫人知道之后,大惊失色,又跑到章华殿哭诉。
高诚耐着性子听她哭了半晌,为她的儿子谋不平,最后只皱着眉头摆摆手。
“刘氏,做人不能太贪心。”
贤夫人茫然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孤已经让昭阳代替文馨出嫁,你保住了女儿,就不要再妄想储位。”
说完,高诚冷着脸起身,拂袖离开。
留下贤夫人怔怔地瘫坐在地。
她不知道,她几天前的一场哭诉,竟然让王上的天平直接倾向了四殿下。
这可怎么办?
儿子不能登基,她以后不能获封王太后,就一辈子只是个妾!
贤夫人掌心撑着地面,指尖屈起,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剐蹭声,面孔逐渐变得狰狞。
……
高韶兰出发这天,是春夏之交,四月初一。
文馨公主早就在几日之前就被秘密送到佛堂,由高韶兰顶替了文馨的身份,住在文馨的府邸。
高韶兰头一日拜过母后的牌位,今晨又在宫门处拜别父王,就转身登上了送嫁的马车。
她一身嫁衣如火,白面朱唇,浓浓的妆容将她原本样貌的特点尽数遮掩,只余一双灵动清澈的杏眸。
她代替文馨出嫁的事,谁也没告诉,就连弟弟高鸿也被她哄住了。
不过高鸿被册立为太子的那天,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高韶兰应该是与父王做了什么交易,他急冲冲出宫要见高韶兰,却被父王的人拦住,捉回宫里关了个禁闭。
高韶兰想着这些事,唇边不由带了一丝笑意。
等她离开王都,高鸿就会被放出来,等到那时候,他就算知道也晚了。
……
高鸿被关在寝殿中,面白如纸。
他已经听说了今天是文馨公主远嫁西仓淮的日子,说什么文馨公主,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高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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