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汐时常和刑正司打交道,与许多公公嬷嬷都熟悉。但她打量了这小公公几眼,倒是个生面孔。
容汐冷声道,“自己下去领罚,我会知会梁公公,以后你也不用再来刑正司当差了。”
梁公公梁之用是掌管内廷事务的总管公公,容汐管理女官,梁公公管理宦官,都是正三品,容汐与他有几分交情。
容汐让人将安美人带去偏房,请太医先为她疗伤。
过了一会儿,安美人精神稍微好些,容汐才简明扼要地问了她几个问题。
安美人反应冷淡,不答不语,这一点那小太监倒没骗人。
见她这态度,容汐也不再多问,只挑选了些信得过的刑正嬷嬷,吩咐她们仔细照顾着,切不可让安美人死了。
离开刑正司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刑正司外的宫道上一队巡逻侍卫正走来,走在队尾的一年轻侍卫偷偷往刑正司打量了一眼,却正巧撞见从大门走出来的容汐,年轻侍卫颇为英朗的面孔上晃过一丝惊慌和矛盾,赶紧目不斜视地跟着队伍走远了。
落云走在容汐身旁,小声说道:“安美人那样子倒像视死如归。”
容汐轻叹,“宁死也不肯出卖情郎,看来是情根深种。”
“那她为何连贵妃才是加害皇后娘娘的主谋也不供出?”落云道。
刚才容汐问她关于陷害皇后娘娘的事,安美人也是闭口不谈。
落云疑惑,“看今日宴上态度,贵妃娘娘显然是已经抛弃她这颗棋子,她又何必还替贵妃卖命?供出贵妃,她的罪或许还能轻些。”
容汐道:“想必贵妃娘娘当初找她合作之时,就已知晓她情郎身份,并以此为胁。安美人恐怕是担心情郎安危,才不敢供出贵妃。”
落云有些气恼,“那现在该怎如何是好?陛下让十日内查出结果,可眼下一点线索也没有。”
下午安和宫被从里到外搜了个遍,但是没找到任何关于安美人情郎的线索。容汐推测真正使安美人小产的罪魁祸首,是贵妃送给她的那盒可疑唇脂,便特意吩咐搜查侍卫留意此物,但也并没有搜到,估计早已被销毁。
安和宫宫人虽都被审问,但几乎都并不知内情,而唯一知内情的素心比安美人更加头铁,被审问时直接一头撞上石柱昏了过去,现在情况不好,也不知能不能醒过来了。
容汐思忖,“既然正路不通,不如反其道而行,从男方查起。”
后宫守卫森严,能和安美人暗通款曲的男子,必得是能够顺利出入后宫且不被怀疑的人。除去皇室中人,也就只有太医和内廷侍卫了。
“可这宫中太医和内廷侍卫人数众多,十日怕是查不完。”落云道。
“安美人如此情深,多半是与那情郎时日已久,但她入宫时间不过两年,平日里又深居简出,鲜少与外界交流,想来那情郎估计是她入宫前就认识的人,而她入宫前一直生活在芜州,那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同乡旧友。”
容汐思忖道:“可先查安美人受孕那几日,当值的太医和侍卫中有无芜州人。”
至于贵妃,容汐自然不甘心就此让她逃过一劫。
她盘算着,如果安美人情郎被抓,安美人没了顾忌,贵妃也就没了把柄。到时若能让安美人在陛下面前亲口供出贵妃幕后指使之事,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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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华宫。
彩月匆匆跑进殿内,在贵妃耳边小声道:“娘娘,安美人没死,那小公公被容司宫令发现了,已经被调离了刑正司。现在看守安美人的刑正嬷嬷们被容司宫令提点过了,小心谨慎的很,咱们恐怕很难再安插人接近安美人了。”
贵妃脸色阴沉,“哼,皇后可真养了只会咬人的好狗!”
今日好事全被容汐败坏,还害得她被陛下疑心。
彩月揣摩着贵妃脸色小心道:“娘娘也别太过担忧,安美人毕竟有把柄抓在咱们手里,为了她那情郎安危着想,她也不敢出卖娘娘您的。”
说完,贵妃脸色并未好转多少,毕竟是个隐患埋在那里,实在不能让她放心。
彩月不敢再多说,她微微转眸,视线下落,落到跪在一旁暗处的人影身上,似乎是想让她想想办法。
静默片刻之后,那人影说话了。
“娘娘,奴婢还有一计……”
话没说完,贵妃转手往那暗处摔了一个茶盏。
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沉闷的空气,被碎瓷溅了一身,那人影却不敢吭声,只能跪的更低些,冷汗直流。
贵妃冷笑,“你还有脸献计?若不是你献计,本宫何至于落得如今地步?让你伪造安美人侍寝日子,你却偏偏挑陛下来延华宫赏梅留宿的日子,本宫瞧你是想害死本宫!”
那人影心中也是憋屈,盛文帝一月初那阵子天天留宿在各宫妃嫔处,若是把其他妃子侍寝的日子改到安美人头上,万一被改的妃子发现了不对,岂不是全都暴露?所以只能用贵妃的日子改。
可谁知,那日盛文帝偏偏在延华宫作了画,留下了证据。
人影一咬牙,忍下委屈,卑微道:
“是奴婢愚钝,犯了大错,奴婢甘受责罚,绝无二言!只是奴婢对娘娘的真心日月可昭,绝无欺骗!还恳请娘娘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此次定为娘娘排解忧患。”
贵妃生着闷气沉默了片晌,没好气地问道:“何计?”
那人影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娘娘只要帮安美人藏好情郎,她就不会出卖于您。而藏一件东西最好的办法,是找来另一件东西替代它。”
贵妃沉吟,“狸猫换太子?让安美人去告发一个假情郎?”
“娘娘聪慧,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太子换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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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毓秀馆的路上,容汐经过馨兰馆,远远就望见唐丽儿站正在门口,而大皇子二皇子也在。
李庭昭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一个劲与唐丽儿说话,夸她心灵手巧,今日宴上那“雪梅”真真人间美味,又夸她今日格外好看,脸蛋即使圆润了些也圆得格外可爱。
或是李庭昭性格热情,又或是他着实不善文学,他那夸人之词实在直白热烈,听得一旁经过的小宫女面红耳赤,向唐丽儿投以艳羡目光。
然而唐丽儿本人对李庭昭的马屁毫不受用,忍不住想白眼直翻,只是碍于李庭绪在旁,不好自露丑态。
唐丽儿对李庭昭爱答不理,对李庭绪则上心不已。
与哥哥不同,李庭绪的脸上只挂着得体的淡笑。唐丽儿担心李庭绪不爱吃甜食,问他今日宴上糕点是否还合口味,李庭绪也只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错。
然而仅仅两个字就足够让唐丽儿心里乐开了花。
唐丽儿冲李庭绪巧笑嫣然,李庭昭心中十分不快。
受母亲影响,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自从李庭绪自芜州返京后,李庭昭就更不喜欢他了。
倒不是因为朝臣成日捧高踩低,而是因为唐丽儿从那之后就对他越来越冷淡。
容汐远远望见这幅画面,实在不愿沾身这修罗场。
正准备绕路而行,李庭绪却一眼看见了她。
不得已,容汐只得上前请安。
李庭绪脸上的笑变得更加温和,看着容汐的眸中却深邃了几分,带着些耐人寻味的探究。
暗恋中的唐丽儿敏锐的捕捉到李庭绪脸上的些微变化,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不过即便如此,唐丽儿还是老老实实地向容汐行了礼。
今日在尚食宫,容汐与她交易,只要她老老实实按照要求制作“雪梅”,上巳宴上也听从安排,容汐就不再追究她偷换香膏之事。
唐丽儿委实惊讶,抛开自身立场,她觉得容汐此次宽容的有些蹊跷,一点都不像这她的行事风格。
不过有便宜不捡是傻子,唐丽儿当然要捡了。
好不容易捡了个便宜,唐丽儿暂时不想得罪容汐,免得她又突然反悔。
容汐不想与唐丽儿废话,当下也不想掺和皇子们的爱恨情仇,所以请了安,不等二位皇子说什么,容汐便一脸恭顺地提醒道,“宫门快要下钥了,还请二位殿下早些离宫吧。”皇子长时间逗留掖庭终归不妥。
李庭绪没说什么,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非常配合地告辞离开了。
只剩下李庭昭,没了碍事的人,他似乎还想一对一再和唐丽儿培养一下感情。
容汐最擅长看人眼色,察觉出李庭昭的意图,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恭顺告辞,光速跑路。
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了,至于主子想怎么做,是主子的事,她一介女官,可管不了那么宽。
倒是跟着旁边落云一步三回头,远远瞅着唐丽儿小声嘀咕:
“小小麻雀,天天做梦飞上枝头当凤凰。”
容汐拽了她一把,“落云,别人的闲事少插嘴。”她眯了眯眼,“人这一辈子,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呢。”
落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回到毓秀馆,容汐打发落云去休息,自己也回屋锁上了门。
她着急回毓秀馆,也是因为还有重要的事。
容汐把藏在柜子里的衣服翻出来,是她离开异世时忘记换下的连衣裙。
麻利地脱下宫装,换上连衣裙,又把头发编成简单的麻花辫,容汐沿床边坐下,从胸口摸出玉佩。
今天的事,已经证明异世确是一千多年后的华夏大陆。容汐顾不上关心这一千年的历史如何浮沉,有多少王朝迭代,但不可能不担忧身边重要之人的生死命运。
从《南温丽歌》剧本中的只言片语,现在已知唐丽儿会成为南温太宗的丽妃,但却不知南温太宗究竟是谁。
盛文帝只有四个儿子,除了大殿下和二殿下,另外两位皇子一位已经病逝,一位尚在垂髫之年。
这位南温太宗,大殿下和二殿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容汐不关心唐丽儿封不封妃,但是她十分关心“南温太宗”花落谁家。这关系到皇后娘娘和二殿下的命运,甚至是她自己的命运。
今日之所以对唐丽儿偷换香膏之事如此宽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与此有关。
若要严肃处置,必得将唐丽儿所犯之事禀告陛下,那唐丽儿能不能活命都两说,能不能在以后被封妃就更未可知了。
容汐不确定唐丽儿的命运若被改变,会不会牵扯到“南温太宗”的命运,会不会伤害到皇后娘娘和二殿下的利益。
顾忌此,容汐必须得谨慎。
刚才观闻唐丽儿与两位殿下的关系,大殿下显然对唐丽儿一往情深,唐丽儿也显然对二殿下更为上心,但二殿下的态度却比较模糊。仅从他们之间的关系上,难以判断唐丽儿会成为谁的妃子。
容汐摸了摸手中玉佩,再次诚心感谢自己的幸运。
想必千年后的世界有“历史记载”可以告诉她确定的答案。
再有,容汐也想知道自己命运。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史书中会有她的未来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想起他,容汐心中温暖了些。
她还欠任南逸一句道谢和道歉。
吹熄蜡烛,又是熟悉的白雾。
从迷雾中走过,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这次来到的地方,不是荒山野岭,也不是任南逸家。
容汐环顾四周,她此刻正坐在一辆空无一人的大巴车上。
容汐皱眉,想起来了。
上次离开时,她原本想找个无人之处拨动玉佩机关,奈何任南逸的休息室被上了锁,那栋大楼里又时时有人走动。匆忙间,她出了门,看见马路边停着一辆大巴,车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黑色的车窗玻璃正好可以隔绝外界的视线。
容汐来不及犹豫,就在那辆大巴车上拨动了机关。
现在身处之地应该就是当时那辆大巴车吧。每次穿越回来的地点似乎都是上次离开时所在的空间。
容汐四处打量了一番,看日色是上午时分,大巴车正停在一个室外停车场里,旁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沪州阳湖风景区的字样。
沪州?
是什么地方?
外面传来一阵夹杂着口语和俚语的说笑声,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巴车司机的大叔正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抽烟闲聊。大巴车的车门没关,几个大叔聊的正欢,容汐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地溜下了车。
容汐围着大巴车转了一圈,发现外车身上印着旅游公司的名字,前车窗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温陵——沪州。
容汐大概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与此同时又觉得头疼,现在已经不在温陵了,要怎么去找任南逸?
她身上没有钱,没法自己回温陵,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还是得想办法联系上任南逸。
容汐思考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那几个聊天的大叔。
“抱歉打扰了,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请问可否借您们哪位的手机一用,我给他打个电话。”
容汐记得这个时代的人们通讯极其便利,任南逸每天都会拿着一个名为“手机”的东西与人联系,“手机”似乎非常普及,人人都会有一个。
容汐留心观察过任南逸如何使用手机,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她还没琢磨透,但是打电话差不多可以做到了。
只可惜她自己并没有手机。
大叔很好说话,可能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家也不像骗子,很痛快地借给了她。
容汐依着记忆中的印象,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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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旅客,您搭乘的由温陵前往沪州的xxxx次航班开始登机了……”
上了飞机,朱宇忙着帮任南逸放行李,陈韦电话不停,为电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任南菲也整理着自己旅行箱,只有任南逸一人当个甩手大爷,神色灰败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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