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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追妻日常——和二萌

时间:2021-01-09 09:41:36  作者:和二萌
  单青山遣走引路的厨工,见他走远,才走到仲礼面前蹲下,声音尽量平易近人,问:“煎药呢?”
  仲礼方才在厅上见过这人一眼,这人盯着他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又想到他被姜嬉奉为座上宾,也不好不理他,于是回道:“嗯。”
  单青山蹲近了些:“给屋里那个的?”
  仲礼:“嗯。”
  单青山道:“那是你谁?”
  仲礼:“哥哥。”
  单青山问:“亲哥哥?”
  仲礼摇扇的手一顿,道:“不是。”
  单青山嘿嘿笑起来,转而问道:“我听说,郡主一见着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这话问得有些激进,仲礼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垂下扇子,“问这做什么?”
  单青山道:“没有,见你眼熟,闲聊两句。”
  仲礼闷闷道:“从前堂到这里要跨六个院子。”言下之意,他这闲得有点长了,聊到这里来。
  单青山被他噎了一下,心下更加确认,这个小孩定和他们主子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这说话做事的风格,很有些他们主子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不气馁,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仲礼语气不好,但还是回答了他。
  单青山问:“你爹呢?”
  仲礼没好气:“死了。”
  单青山:“什么时候死的?”
  仲礼:“……”
  他进屋取了药碗,把药壶里的药汤沥到碗里,灭了火,回屋,关门。
  单青山碰了一鼻子灰。
  他心下激动,也不见怪,返身回到小筑,要来纸笔,画了封信,找来一个小厮塞了银子,托他把信送到官驿,交给一个叫闵英的。
  他这边忙活着他们主子的后代香火大事,那头,姜嬉正与州指挥使喝茶,携书收了下人传来的消息,忙入内凑到姜嬉耳边报,说那络腮胡子大块头客人四处打听仲礼的住处。
  姜嬉心里一惊,转眼又觉得无妨。
  早晚,这孩子的存在也得让皇叔知道。上一世她并未寻到仲礼,回京路上却仍遭遇刺杀,刺客一波接着一波,禁卫拼死才勉强护住她一条命。而今寻得了,那些人耳目通天,她们回京的路只怕更难走,少不得要向皇叔求助。
  如此一想,她点头表示知情,道:“随他去吧。”
  携书埋首退下。
  厅内又只剩下州指挥使和姜嬉两人。
  姜嬉目光落回州指挥使身上。这位州指挥使大人年过不惑,面方,眼睛神炯,唯独眉毛短促稀薄了些,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精明势利。从方才的交谈中,姜嬉大约摸清了与此人打交道的门路。
  她抿了口茶,道:“试试这上好的碧螺春,江南新贡的,采了春分雨后最新的茶叶制成,天下间独此一盅,太后赏了我。”
  州指挥使从善如流,忙呷了口茶,道:“果然茶香馥郁,好茶,好茶。”
  姜嬉唇角轻扬,她垂首把玩着臂上的手钏,道:“你说太后慈恩何其盛重,不仅将这茶赐我,见我孤身一人出门在外,怕被人欺负了去,还予我便宜行事之权。我看,太后倒是多虑了。”
  言及“便宜行事之权”,这位州指挥使也很明白,他今日若不交代些什么,只怕很难回去。想了想,他放下茶碗,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言。”
  姜嬉轻笑,只说:“步家。”
  州指挥使叹了口气:“此事……卑职做不了主。”
  “我知你做不了主,”姜嬉道,“只告诉我如今的进展,以及厌夜王打算如何便是。”
  “这……”州指挥使沉吟半晌。
  他还在思索,外头携书面色凝重,疾步而来,凑在姜嬉耳边窸窣半晌。
  “你说什么?”
  姜嬉娇婉的声线里带着惊怒,面上笑容尽褪,粉腮桃面一下子全无血色,杏眼汪汪看向携书,仿佛是在求证携书方才所言。
  携书点了点头,“步二舅爷差人来传的话。”
  姜嬉呆坐半晌,全然想不到步大娘子会出此计策逼她低头,竟是看准了她的软肋狠狠敲上一记,若是从前,她大约二话不说,自然前去请罪了。
  她深深闭上眼,压下不安的心情。她知道,如今表现得越是在乎,步大娘子就会拿捏得越紧。打蛇随棍上,步大娘子就是那条毒蛇。
  姜嬉深深吸了口气。心想,既然她非要苦苦相逼,那就休怪她不念亲缘了。
  须臾,她已然将心思全数压下,复又抬起眼眸,漆瞳之下,风平浪静。
  她看向州指挥使,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道,“你不说我大抵也知道,厌夜王已经查清此案来龙去脉,预备判步家上下百余众流徙三千里,是不是?”
  姜嬉拿前世步家的下场作说辞,心知自己猜中了大半。可州指挥使却目光闪躲,显然有什么她没有说到的地方。好一会儿,就在姜嬉即将没有耐心的时候,他终于低声说道:“可能是、是屠尽满门。”
  外面日头高悬,猛然起了一阵风,风被炙烤到极热,狂然扑进正堂来。明明满面暖热,姜嬉却仍出了一身冷汗。
  屠尽满门。
  是屠尽满门。
  她的心猝然一窒,而后疯狂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早闻厌夜王嗜血杀戮,暴戾成性,今日亲耳所闻,仍觉震骇。
  而大抵又因,厌夜王于她有救命救名的恩义,听闻此事,她惊惧之后,更多的是感到震撼和威慑。
  想来皇叔此人,只能讨好,绝不可触其逆鳞踩其底线。此刻她想的竟是:若要报恩,恐怕要先将她的喜好打听清楚,否则恩没报成,怕要一命呜呼。
  正当她如此作想时,单青山粗犷的嗓音突然响起:“放他娘的屁!我们王爷可还没下令。”
  州指挥使乍听他的声音,胆子差点吓破。他忙起身迎上来,被单青山一把拂开:“郡主莫听他胡沁,我们主子还没下令,只说明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
  单青山方才给闵英画了信,自己也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知道他们主子这么做的用意,怕不是两人因爱生恨,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主子绕了一大圈,只为让这娇软郡主去求他?
  啧啧啧,没想到,不近女色的主子,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郡主娇软柔美,我见犹怜,若是就此屈从,可不知要被他们主子怎么蹂.躏煎熬呢!他单青山路见不平,扶弱义不容辞!
  驿馆。
  闵英收到单青山的来信,正展信阅读。
  单青山不通文字,画了一幅画,上面画了一个大人,腰间一杠,两条长眉画成倒八字,显然是他们主子。边上站着一个小孩,两条眉毛也是倒八字,但明显小了许多,小孩肚子上,歪歪扭扭写了“儿子”两个字。
  闵英还没看完,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后面探了过来来,抽走单青山的画。闵英顿时脑门作响,呆呆地取下叼在嘴里的草,“主、主子……”
  片刻后,一辆华贵的马车闲步从街上穿过,前往郡主别馆。
  闵英骑马随行在车旁。
  烈日炙烤,偶有轻风。马车窗帘随风而动,闵英透过缝隙,隐约能看见半截线条明显的下颚,顿时一股强大的气场透过车壁传压出来,闵英全身紧绷,内心有种把单青山打成肉酱的冲动。
 
 
第9章 驾到
  就在此时,单青山莫名打了个寒颤,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后背发毛。他用宽大粗厚的手掌搓着大腿,听着姜嬉与交州指挥史陆奇的一来一回,颇有些心不在焉。
  姜嬉原本听说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便多问了陆奇几句,可她每问一句,陆奇便答一句,从不肯多说,多说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
  姜嬉稍问几句,便知这陆奇对步家马草一案也知之甚少,最多算是个出人出力的角色。于是事情便又绕回了原先的起点:皇叔。
  一切都还得看皇叔的意思。
  夏日,烈阳高照,鸣蝉扰人得很。姜嬉从窗棂望出去,目光落在院子里仰头捕蝉的小厮身上,喃喃道:“除了求皇叔,便无别的法子了吗?”
  她去求过,皇叔面上无意帮她,实则遣了单青山到别馆来,她也因着单青山的到来,兜兜转转得知了些真相。她是感激皇叔的,可要她再去求,她心里实在有些作梗。
  一来,皇叔本可不帮她至此,他们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他如此相帮,算是仁至义尽,自己再去求,便颇有些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不自知;二来,她原本便是为了报恩而来,若再受了这大恩,恐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此恩都难清还。这人情二字,便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何况皇叔的恩,恩恩系命。
  她心中无限纠结,多有抵触,可步家阖族……
  姜嬉想着,便出了神。
  日光微斜,厅前廊下,一双软底黑靴踩上灰白地砖,修立长身遮去大半日光,下颚线勾出冷硬的弧度,凤眼斜长,淡然看着前方的单青山。
  单青山本大刺刺坐着,忽见日光微暗,一阵寒凉的目光刮过颅顶,乍然抬起眼来,看清眼前人是谁的时候,他如遭重击,身上汗毛倒立,几乎是椅子烫屁股般地弹了起来。他刚要喊出声,那视线巍然一顿,将他的话堵在嘴里。
  州指挥史陆奇早已站起身来,忽对上那道寒冽的目光,猝然提了口气。
  “没有别的法子。”幽沉的声音倏然响起,裹挟着让人耳蜗发痒的磁性,惊得姜嬉回首,滞讷了半晌。
  他这是在回答姜嬉前头的那句:“除了求皇叔,便无别的法子了吗?”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姜嬉内心一片慌乱,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皇、皇叔……”
  她仍有些神魂未定,如何也没想到,皇叔会大驾光临。
  姜嬉不敢与皇叔对视,目光落在黑色暗渡云纹的衣服下摆。
  只见软底黑靴抬脚,跨过门槛,朝她走来。姜嬉垂着头,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一下比一下跳得急促。
  眼见皇叔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姜嬉终是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埋头轻移到黑靴跟前,双手叠于腹前,低声道:“请皇叔金安。”
  她绷着身子,忽觉得今日携书为她绾的发髻太紧,以至于此刻抓得头皮发紧难受。
  不过幸好此番皇叔并未为难她,声无波澜地道:“起吧。”
  姜嬉展臂,请他到上位就座,精神皮肉皆是如临大敌般,无一刻松缓,唯恐惹了皇叔不快。
  顾煊上位就座,见他跟前的人还垂着脑袋,脖颈白皙纤细,在日光的勾勒下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引得人想覆手把玩。
  神思有异,顾煊轻阖凤眸,敛去心中从未有过的想法,复又睁眼,已然一片清明。
  前后仅短短一瞬,姜嬉只听清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坐。”她这才敢起身,挑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了。
  静默须臾,执墨奉茶前来,姜嬉亲自端了,送到皇叔手边,才复回到位置上坐下。她依旧埋着头不敢看他,只撩起眼帘,注意着那碗茶。直到修长的手指抚上茶碗,碗离碗托,她才默默抬眼,注意皇叔的神情。
  只见皇叔把茶碗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又将茶碗搁回。整个动作,从指间到唇边,冷艳清绝,分明优雅。可他脸上却无甚表情,可见不爱这茶。
  姜嬉暗暗记下他的喜好。
  忽又觉得头皮一沉,皇叔的目光再度落到她头顶,声音沉慢:“方才在谈什么?”
  “在谈,在谈步家的事。”姜嬉轻声细语,支支吾吾。
  如死般寂静,连窗外的鸣蝉都住了口。
  姜嬉此言一出,心下陡沉,思路却反而条理清晰起来。
  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兜兜转转又回到皇叔身上,这刀早晚要挨。今日既皇叔亲来,恰似一道斩尽她的纠结,便无不求的道理。
  想着,她轻提一口气,豁出去道:“无关他们二人,是臣女想救步家满门。听闻皇叔所令,重则屠尽满门,轻则流徙阖族流徙三千里,臣女……”
  她头皮一响,抬头与那抹沉凉如北海冰石的视线正面冲击,她坚定道:“臣女想,死该死之命,活当活之人。”
  顾煊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杏眸潋滟,粉面凛然,颇有杀身成仁的气魄,同方才怯懦小心的模样又不同。于是目光再沉三分,点光漆瞳,顷刻间深不见底。他看向姜嬉,道:“该死之命,是几条?”
  姜嬉屏息,语气忽而没了方才的英勇,怯软道:“一、一条。”
  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果然,皇叔眼角轻挑,唇角微勾,轻轻“呵”了一声,讽意尽显。
  姜嬉见他神情如此,通身绷紧,只觉得他便像修罗嗜血前夕,那抹带着血腥的笑意,惹眼好看又令人胆寒。她心头漏跳一拍,慌乱无极,终还是败下阵来,目光滑落到他云纹暗勾的黑色衣摆上,紧紧攥着手,心跳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等待的时间让人如受酷刑,静默的空气笼罩着整座正厅,仿佛自带利刃,将下首三人并几个站着的,活活剐成了几支枯木,压根不敢动弹。
  良久,沉磁的声音响起,并未如想象的那般山雨欲来,暴戾和血腥也未如约而至,反而极清淡缓沉,只两个字:“依你。”
  依你……
  尚未等姜嬉反应过来,他看向门口伫立的闵英。闵英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画递给单青山,正是方才单青山差人送到官驿给闵英的信。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瞪大了眼睛,舌挢不下,全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闵英正色道:“主子说了,一会儿带上这小孩,同到步家去。”
  单青山一句话也不敢说,在他们主子的注视下,只能咬牙抻开昨儿挨了军棍的皮肉,拱手领命。
  顾煊道:“此事该结了,去步家。”
  姜嬉满脸茫然,注视着皇叔那线条利落的侧脸,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依你”二字究竟何意。
  及至顾煊说去步家未得她回应,目光落到她身上,两道视线相触,她才打了个激灵,自又是她溃不成军,一张脸红到了耳根,显得耳垂珠粉透亮,似初熟的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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