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长公主在,谁敢闹事。”她柔声说着。
“是啊,怎么大长公主也在啊,你一向消息灵通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她嚼完口中的糕点,靠近她时眨眨眼,颇为狭促。
路杳杳无奈说着,脸上笑容毫无变化“我能有什么风声,我前几日才病好。”
长长的睫毛半阖着,遮住眼底的眸光。
“对哦,那你身体好些了吗?”胡善仪摸着她细腻的小手,“都瘦了,都叫你与我去外面跑跑马,锻炼锻炼身体,就你娇气,这样不会,那也不行。”
“好多了。”路杳杳皱了皱眉,娇娇地说着,“外面晒太阳多热啊,我才不要。”
那把柔媚嗓子若是娇滴滴地开口,几乎能把人都骨头都听酥了。
胡善仪立场格外不坚定,立马把刚才的美男抛诸脑后,握紧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大大咧咧地打着包票“小事小事,我下次耍鞭子给你看,你看看也算锻炼身体。”
路杳杳眯着眼笑,又天真又无辜。
“你知道今天宴席中途,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中途去哪了吗。”胡善仪捏着她的细白的手指,八卦地说着。
路杳杳摇了摇头。
“竟然是回宫了!”她一脸疑惑地说着,“翠叶看到的,说是坐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了。”
“大长公主府和皇宫可不在同一处。”她疑惑地说着,“我就说这个宴会来得奇怪。”
路杳杳鸦黑睫毛微微颤着,又想起了惠幽大长公主宴会上打量的视线。
惠幽大长公主自驸马走后便鲜少出府,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本就蹊跷。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烦乱的心绪一一压下,在睁开眼时,便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
“五年时间两位先皇后所出的太子连接薨了,皇后现在开这个宴会也太急不可耐了,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出现在这里是哪边的意思。”
她刚凝神,就听到胡善仪又开始嘀嘀咕咕着。
“未必是这个事情。”路杳杳回神,见她连两位先太子的事情都扯出来了,连忙打断她的话。
“静王去年及冠,也许只是为选妃一事而已,毕竟也及冠了。”她淡淡说着。
胡善仪倒吸一口冷气“那可千万别看中我,那个身板,我一拳能打死一个。”
路杳杳噗呲一声笑起来,仔细想了想“圣人不会同意的,你父亲乃是勇武副指挥使,圣人亲卫首领,你以后的婚配不在贵重在于清流。”
“那最好。”胡善仪摇着头说道,“每年过年入宫可是我最烦的时候,我可不想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
“而且清流在忠不在贵,他要是欺负我,我可以打回去。”她捏着拳头,信誓旦旦地威胁着。
路杳杳笑着不说话。
“不过,你倒是很有可能啊。”胡善仪趴在她肩膀上,捏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说着。
“白路两家不可能联姻。”她摇了摇头。
“可若是太子之位落在静王头上了呢。”胡善仪低声说道,“如今在世的六位皇子,五、六皇子还小,宁王早已放逐陇右道没了可能,尧王,代王两个正经职务都没有,只有他最有实力问鼎东宫。”
路杳杳低垂着眼皮子,不由伸手摸了摸鬓间的发簪。
“若他想成为太子,那路相作为圣人身边最亲近的忠臣,拉拢你也不是不可能。”她皱着眉,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孝弘太子去后,皇后哭得不能自己,圣人便把我叫入宫中安慰皇后,当时惠幽大长公主正巧也在。”
路杳杳突然开口说了其他一件事。
胡善仪迷茫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难得露出一点呆滞之色。
路杳杳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低垂的眉眼瞬间生动起来。
“啊,还有这等离奇的事情。”她喃喃自语。
“圣人这也太不给皇后脸面了。”她干笑了几声,不解地说着。
路杳杳单手撑着下巴,纤长的睫毛半阖着眼,百无聊赖地说着“因为皇后急了,只是没想到圣人更急而已。”
皇后这般惺惺作态的做派才叫打圣人脸呢。
“今日的宴会我母亲颇为忧心,要不是我整日活蹦乱跳,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还打算让我告假不来的。”胡善仪长叹一口气,“不过我可很想去凑热闹。”
“不用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路杳杳摸了摸她脑袋,安抚着。
“也不知下一个是谁?”胡善仪抱紧她,喃喃自语。
太子一立,朝堂局势将会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
“谁知道呢。”路杳杳盯着嫩白的指尖,细声细气地说着。
马车回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还没有卫风的消息吗?”她洗漱后随口问道。
“不曾。”贴身丫鬟绿腰梳着她的头发,低声回着。
之后几日,长安城好似这个突然来到的春天一样,热闹极了,各家宴会络绎不绝地开着,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路杳杳推了不少宴会的帖子,窝在院子里看着陇右道的游记。
“外面可有说什么消息。”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平淡问着。
绿腰端着糕点茶水放在她手边“听说圣人要给宁王和静王选妃。”
路杳杳看着她“宁王的可有定下。”
“说来也是难堪,静王妃的人选倒是不外乎那几家,倒是宁王妃至今没有着落。”
宁王封地在陇右道,距离长安极远,且时常有战乱,各家嫡女自然都是不愿的,若是往更深层里的说,宁王不受宠,拿一个嫡女嫁过去太亏了。
静王是太子的大热人选,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不过听说宁王的婚事被惠幽大长公主亲自接手过去了。”绿腰睨了一眼自己姑娘,补充着。
“我这几天叫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如何?”她眼睛一亮,不由坐直身子,仔细问着。
“长安内关于陇右道的书籍还有玉石特产,一月前便叫人分开单独购买了,尤其是玉石,已经买了许多,如今长安都在说姑娘喜欢上陇右道的玉石呢,好多首饰店都开始进陇右道的东西了。”
路杳杳满意地点点头。
绿腰咬了咬唇“姑娘何必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垡子,若是真的嫁给了宁王,陇右道便是相爷也是鞭长莫及。”
路杳杳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眼底的那颗鲜红泪痣,在日光下却又在熠熠生光。
“我总要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着,如今只是这般浅浅地想着这个事情,便觉得撕心裂肺的难受。
“三娘子。”相爷身边的顺平,突然小跑到院门口,恭敬说道,“宫内来了圣旨,要三娘子前去接旨。”
路杳杳放下书中的书,一愣,皱了皱眉“我?”
片刻之间,她心思回转,电光火石间,心思震荡。
“是,章力士和相爷一同回的府,还请三娘子速速赶往前院接旨。”
路杳杳心中刚刚升起的喜悦之情,突然一个咯噔。
不过很快又想起那日宴会上的惠幽大长公主,她下意识摸了摸鬓间的花蕊玉簪。
“你与我实话实话,是什么事情。”她咬着唇,低声呵问着。
顺平扑通一声跪下,以头磕地,犹豫说道“赐婚圣旨。”
院中两个贴身丫鬟皆是脸色大变。
唯有路杳杳极为冷静,手腕搭在桌子边缘,手指不由慢慢攥紧,思索片刻这才小心问道“宁王还是静王。”
长安城如今与她家世和年纪都相匹配的世家子弟不多,宣旨力士又能让路相亲自带回家,赐婚之人必然地位卓越,身份高贵,恰好此时宫内尚有两位适龄王爷还未婚配。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边的陇右道游记。
“是太子。”
顺平的声音不亚于一声惊雷,砸在她耳边。
她瞳孔猛地一缩,身形晃动,差点跌了下去。
第3章
路家门口早已摆好香案,传旨力士穿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三品黄门令,正是圣人身边的大太监章回章力士。
路杳杳来的时候,就见他正态度谦卑地和路相说话,一张脸笑得见不到眉眼。
她眼尖,看到后面小黄门捧着的,据说是给她的圣旨,轴柄质地竟然是玉轴所制,乃是一品,他身后的凤冠朝服上赫然都是五爪金龙。
正是太子妃的冕冠。
她眼皮子猛地一跳,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即使她年少聪慧,可到现在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到底如何去走。
但她素来是要强的性子,不甘心就这样认命,非要亲眼见到才肯罢休,这才咽下胸中一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神思,漫步而来。
“我儿来了。”路相远远便看到走近的人,笑说道。
章力士这才连忙收敛神色,看着缓缓而来的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满意地笑着。
“接旨吧,三娘子。”他甩了甩浮尘,笑眯眯地说着。
“制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琅琊路氏路寻义之女,淑和端婉,坤仪毓秀;其父上柱社稷,下拯黎民,朝廷赖为肱骨。勋以太子妃之位,锡尔嘉命,托以玺紱,相期永年。”
跪在地上的路杳杳心思大乱,绝望地缓缓闭上眼,只觉得眼眶酸涩,但不过沉默片刻,再抬首时,已是面色柔和“臣女接旨。”
“还不把太子妃娘娘扶起来。”章力士立马笑脸盈盈地说着,“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此乃大喜,隆恩浩荡啊。”
路杳杳只是笑着红了脸,捧着圣旨,站在路寻义身后不说话。
路相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熟练地塞了他一袋鼓鼓的荷包。
“以后我儿还需力士多多照顾才是。”他笑说着,话锋一转,“这圣旨实在突然,便连我也措手不及。”
“哪敢哪敢。”章力士捏了捏荷包,满意地放进兜内,对他的试探倒也直接解释着。
“不瞒路相,这圣旨还是圣人亲自拟的呢,一大早让杂家来宣旨,想必是圣人极为看中您,也看中太子殿下,这才慎思后定下的。”
路寻义亲自送章力士上了马车,回了大堂,就见路杳杳捏着圣旨站在远处。
长而浓密的睫毛半敛住眼睛,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这般沉默地站着,却又让人看不出神色。
“与我去书房。”路寻义经过她身边时,长叹一声。
路寻义三十七岁那年入了内阁,官拜宰相,成了大晟最年轻的宰相,如今已经四十又五,但依然头发乌黑,双目有神,面色白皙,站在窗边显得斯文俊秀,温文尔雅。
但谁也不敢小瞧他,能用八年时间在内阁站稳脚跟,甚至成了各大世家的一根心头刺,自然是有他的冷厉魄力。
他转身看着路杳杳温和地笑了笑“坐吧。”
路杳杳垂眸坐着,腰杆挺直,不屈不挠,宛若青竹。
“你之前及笄赶在孝弘太子孝中,办得仓促,倒是委屈你了。”他坐在梨花木书桌前,注视着对面坐着的人。
“不委屈,万事当以路家为重。”她早已平复心情,脸色平静说着。
屋内陷入沉默,父女两人皆没有主动开口。
“圣人给你赐婚太子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最后还是路寻义先开了口,语气格外沉重。
路杳杳放在膝头的手一顿,慢慢抬头,露出一张失了血气的脸。
“你知道太子是谁吗?”
她白着脸摇了摇头。
路寻义坐在高高的莲花雕花交椅上,浅色的眸子注视着她,神情极为冷静“宁王。”
她耳鼓好似又一道惊雷劈下,让她迷茫而恍惚。
“宁王?”她鸦黑睫羽轻轻颤动,露出里面惊疑的神色,“为何是他?”
“白家不能再出一个太子。”路寻义冷淡地说着,“氏族势大,圣人多疑。”
“可宁王母亲……”她突然不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了,宁王没有母族了。”
“正是。”路寻义看着她这么快就转了过来,满意地点点头。
“你可知为何点的你。”他又问。
“幽惠大长公主选的你。”这次不等她回答,路寻义拨着大拇指的碧玉扳指,“之前的春宴便是大长公主替圣人去选人。”
路杳杳手指一抖,但是很快就被她压了下来,面色如常。
“殿下宴上可有同你讲话?”
路杳杳冷静摇头“只在开宴前聊过一次胭脂水粉的事情。”
路寻义坐在上首沉默。
路家和大长公主府从不曾有过来往,这次赐婚,当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木已成舟了是吗?”路杳杳低着头,低声问着。
“是。”
路寻义低声说道“宁王册封太子的圣旨与你一同出的宫,现在应该在长安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路杳杳手指不由捏紧。
册封太子意味着,宁王永住长安,而她此生再也离不开长安。
她到底还是用自己的婚事下了个昏棋。
这一盘,她自孝弘太子去世后便开始精心布局的棋局,走到这一步,竟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世事无常,她一心想去陇右道,却又被迫拘留在长安。
她强忍着眼底的悲愤,把万千思绪顺着血脉的流动一点点重新压了下去,这才勉强维持住脸上平静的神色。
“圣人封宁王为太子的诏令早上在内阁官家亲自拟的,便是片刻也不愿多等。”他盯着路杳杳,一字一句,冷静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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