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塞上曲19 快夸我
夜很深,也很黑,只有窗户那里落下一点月光,阿狼站在窗外,逆着月光,他的面容半明半暗,他的容貌生得那般出色,明的半面俊美如画卷、暗的半面晦涩如罗刹。
方楚楚想起了他在战场上鬼神莫挡的气势,不由升起了一股依赖之情,她眼巴巴地望着阿狼:“你别走,就站在那里,多个人陪着,我会觉得没那么害怕。”
阿狼的心变得特别柔软,他低声道:“好,我今晚就守在这里,你放心,我很厉害的,无论什么恶人厉鬼,我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戳死,有我在,你安心睡吧。”
方楚楚眨巴着眼睛:“你会一直在那里吗?”
阿狼觉得胸口下面又开始痒痒了,他不敢再看,把窗子合上了。
“嗯,我会一直在,哪儿也不去。”
方楚楚终于满意了,窗子里面安静了一下。
片刻后,她又有了新花样。
“阿狼,我还是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阿狼咳了好几下,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方楚楚不依不饶:“以前我爹哄我睡觉都会讲故事的,你快点来一个。”
阿狼在心里把方战捶了好几顿。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讲起来。
“西邻富户有子,年七岁。某日父寝,小儿出门与人嬉戏……”
“哎,这个不好听,换一个。”
阿狼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古人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对,不要和她计较。这么想着,他的嘴角却微微地翘了起来,喜欢她撒娇的语气,软软的,落在耳朵里,耳朵都痒了。
他又换了一个故事:“昆仑天外,大荒之隅,有国名青丘,国主为狐,四耳而九尾……”
方楚楚大约对这个故事是喜欢的,她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听着。
漂亮的狐女爱上了凡间的男子,为了他斩断了自己九条尾巴,试图变为人,这不过是个痴心可笑的故事,阿狼不记得他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他其实也不记得故事的结局了,说到后面就卡住了。
方楚楚没什么埋怨,她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阿狼又推开了窗子,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小嘴巴微微地张着,睡得十分香甜,月光透过窗户缝隙,落在她的发鬓间,她枕月光而眠,纯真无邪。
阿狼笑了笑,阖上了窗。
这一夜,他守在窗外,倚着墙,抬头仰望夜空。月亮很圆,他伸出手,月光落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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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方楚楚坐在院子里,抓着一只小鸡和它说话玩。
阿狼在不远处劈柴,他昨天晚上大半宿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房去眯了片刻,这会儿就有点懒懒的,劈起柴火来也没什么精神,惹得崔嫂子有了疑惑。
“阿狼早饭没吃饱吗?来,嫂子还给你留了两个鸡蛋,等下过来吃。”
崔嫂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偏爱阿狼。
方楚楚难得没有吃醋,还大方地道:“好吧,我那里还有一个玉米棒子,也让给阿狼了,阿狼个头大,多吃点是应该的,没事,我养得起他。”
哦,真好,女主人表示养得起他,阿狼面无表情地想着。
方战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包东西,看过去沉甸甸的。
他直接走到方楚楚面前,冲着女儿讨好地笑了笑:“楚楚啊,爹和你说些事情。”
方楚楚“哼”了一声,骄傲地把头扭开了,表示她还在生气,不想搭理父亲。
方战不以为意,他的眼睛看着方楚楚,嘴巴却朝阿狼那边努了努,道:“喏,先看看这个,郑大人赏赐给阿狼的一百两银子,用以嘉奖他这次杀了匈奴人的主帅阿古律。”
一百两!
方楚楚一声欢呼,扔掉了小鸡,向方战伸出了手。
方战却道:“这不是你的,是给阿狼的。”
方楚楚马上叫了一声:“阿狼!”
阿狼心领神会,十分熟练地应道:“我的就是楚楚的,没错,都给她。”
方楚楚嘿嘿一笑,利索地从方战手里把那个包袱抢过来了,打开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感动:“哇,好多银子,阿狼你真厉害,崔嫂子,今天把剩下那只母鸡也杀了,给阿狼吃。”
崔嫂子大声地应下了。
她终于夸他了,但是只有一句,不够,阿狼有些不满。
方战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的:“是这样的,早上的时候,郑大人找我来商量,这回我们打败了匈奴人,他已经将此事奏报了朝廷,请求论功行赏,论起来,阿狼斩杀酋首,本是大功,但因他还是奴隶的身份,这份功劳给他也是无用的,故而郑大人求了我,把这功劳让给了郑三。”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阿狼的神色,见阿狼只是淡淡的没有太大反应,他就硬着头皮说下去了:“郑三也算年少有为,就是少了点历练的机会,我想着帮他一把,就应允了郑大人,阿狼,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郑刺史想借机提携儿子,方战也感激郑三这次偷了兵符去救他,对此事就保持了沉默,但是夺了阿狼的功劳,方战心中终究是愧疚的。
阿狼一刀下去,干脆利落地劈开了一段柴木,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这有什么要紧的,功劳我不要,有银子就成,楚楚更喜欢银子。”
方战松了一口气。
方楚楚大是不平:“郑家欺负人,这样的事情,一百两哪里够,至少三百两,不行,我下回见了郑三,定要打他一顿,叫他把银子补齐给我。”
方战想了想,对方楚楚道:“昨天晚上我问阿狼要什么赏赐,他不说,如今拿了银子你也不给他,楚楚,他这回出了大力气,你总得表示一下,喏,去问问他,想要什么。”
方楚楚闻言,听话地蹦达到阿狼面前,蹲下身子,手托着腮,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阿狼、阿狼,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有,快夸他。
阿狼绷着脸,不泄露一丝表情:“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再想想。”
“没有。”
方楚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阿狼你真好,把你买回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能干的人,十个我爹加起来都比不上你。”
她大约是平日里糖果子吃多了,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声音又甜又软。
阿狼就特别喜欢听,她终于夸他了,他满意了。
方楚楚也十分满意,越看阿狼越觉得开心,又软软地补了一句:“今天的小母鸡一整只都给你吃,谁也不和你抢,我爹连一个鸡爪子都不给他。”
方战心里的酸水都冒上来了,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楚楚转过头,望着父亲,一脸无辜:“你还说要给阿狼赏赐,一只鸡都舍不得吗?爹你好小气。”
他介意的是鸡吗?不是,是女儿的偏心眼,方战心里在咆哮,但底气不足,不敢和女儿抱怨,只能忍气吞声了。
他嫉妒地看了阿狼几眼。
阿狼坐在那里劈柴,明明是个奴隶,干着粗活,但他的气度和姿势,硬是生出了一股如山岳岿然的威武,看得方战眉头直打结。
方战抓着下巴,看着阿狼,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说来也怪,阿狼身手惊人,按郑三对我所说的,他亦懂得行军作战之道,如此推断,他原来大约是行伍之人,却不知缘何成为奴隶?”
他试探地问道:“阿狼,你对往事真的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阿狼的手顿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没有什么记忆,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却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有一种尖锐的刺痛,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嘶”了一声。
方楚楚担忧了,把脑袋凑过去:“阿狼,你没事吧?”
阿狼看了方楚楚一眼,又把眼睛转开了。
她凑得太近了,眼睛上的睫毛都看得那么清楚,长而浓密,她紧张地眨巴着眼睛,那睫毛就跟着颤动,就像小刷子一样,在阿狼的心里头蹭来蹭去。
只要看见她,脑海里纷乱的感觉就消失了,只有一片空白。
宁静的空白。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没有来处,没有归途,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
幸而是她。
阿狼低下了头,继续劈柴,淡然道:“想不起来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方战还是好奇:“以你的这身本事,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哪怕不能出人头地,亦不至于典身为奴,莫不是因为战败沦为俘虏?这几年,只有豫州节度使林阳曾起兵谋乱,难道你是豫州人?也不像,听口音不对。”
“爹,你好啰嗦。”方楚楚挥了挥手,“你管人家呢,过去就别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就成了吗?我的阿狼这么厉害,不管他什么身份,也没人敢看轻他。”
我的阿狼?方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但他看了看女儿,方楚楚却是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他又看了看阿狼,阿狼依旧脸色淡漠、保持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的冷峻。
第20章 塞上曲20 害羞地捂住脸
方战又觉得大约自己想多了,摇了摇头。
方楚楚今天对阿狼特别体贴,还掏出了一条小手绢给他,殷勤地道:“来,这个给你,擦擦汗,累了吧,歇息会儿再干活。”
方战咳了一下,飞快地伸手过去,赶在阿狼之前把那手绢劈手夺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爹也累了,流了一点汗,正好给爹擦擦汗。”
夫人过世得早,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导,女儿总是一团孩子气,好像什么都不懂,方战又平添了许多忧愁。
他想了想,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来,耐心十足地和女儿商量起来了:“楚楚,方才呢,郑大人还向我露了一点口风,郑三死活求着他,要向我们家提亲,他问我们家的意思如何,我还没回他呢,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啊?”方楚楚有点发傻,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圆。
方战又道:“这次事情看得出来,郑三这小子还是可以的,按说我也有点满意,但是呢,前段日子,我托人回长安打听了一下,你周家的大表哥,去年春闱中了探花,是个难得的少年才俊,我这心里头又拿不定主意了,周家外甥和你有过婚约,订婚的庚帖我还收得好好的,虽说你娘和你大姨都不在了,但周家也没说过不认这门亲事……”
他停顿了一下,满眼期待地看着女儿:“所以,你喜欢哪个?”
“砰”地一声巨响,把方战父女吓了一哆嗦。
方楚楚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
阿狼一刀劈下,不但把一截粗木一劈两半,那柴刀还直贯而下,泥灰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整个刀身没入其中,只余下刀柄露在外面,犹在颤动。
阿狼抬起眼睛,那一瞬间,方战似乎有一种错觉,尖锐的煞气迎面而来,几乎刺痛了方战的肌肤,令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狼!”方楚楚尖叫起来,“你在做什么?”
阿狼十分冷静:“刀太钝,手滑了。”
方楚楚差点要打他,但想起片刻前刚刚夸过他的,不好马上翻脸,于是咬牙忍下来了,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哦,没事,等下叫个泥水匠来把地面拾掇一下,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赤.裸裸的心疼都写在她的脸上了。
阿狼马上诚恳道歉:“对不住,是我太笨了,你别生气。”
方楚楚又想了想刚刚到手的一百两银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你就是一身蛮牛力气,除了打架,估计也干不成其他事情。”
方战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还没消退下去,但眼前的阿狼对着方楚楚低眉顺目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方战纳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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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方浓,天气大热起来,知了趴在树枝上,一声声叫唤不歇。
每年的这个时节,方楚楚定是要到河里摸鱼的,阿狼听说以后,斩钉截铁地向方楚楚保证,他会凫水,水性相当之好,下河摸鱼这种事情非他莫属。
旧岁的时候,原本总是方战陪着方楚楚一起去,但今年有了能干的阿狼,方楚楚就嫌弃方战了,把老父亲抛下,带着阿狼乐颠颠地去玩了。
镇子外有一条小石河,是长邺的苍澜江分出来的支流,河水清澈,河道狭窄,水流略有些湍急,石河子镇之名就由此而来。
方楚楚到了河边,自己找了一处树荫的地方坐好,然后趾高气扬地使唤阿狼:“快去,河里好多鱼呢,小的清蒸、大的红烧,我都和崔嫂子说好了。”
“好。”
阿狼应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裳。
下河是要脱衣裳的,但他的态度也太自然了,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女主人还在旁边。
这个不通礼仪的家伙。
方楚楚害羞地用手捂住了脸。
风吹过来,河水的声音细微如沙,还有,阿狼脱衣裳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的容貌生得真好,身材结实有料,平日里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方楚楚不期然想起来了那天夜里,从窗子外头见过他裸着上身,她的脸蛋有点发烫。
好像有猫爪子挠着心,好奇得要命,她偷偷地睁开眼睛,从手指缝中间望出去。
衣裳从阿狼的肩膀拉下,他的肩膀宽阔又厚实,肌肉饱满而流畅,似乎每一寸都充满了勃发的力度,衣裳滑到了他的腰,躯体的线条到了腰身处又收窄了,结实而坚韧,肌理的起伏一直延伸向下,他伸手解开了裤带……
“啊!”方楚楚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怎么了?”阿狼一边脱裤子,一边淡定地问道。
不,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方楚楚在心里大声呐喊着,到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微弱的:“我被虫子叮了一下,没事,你别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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