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渊作为府邸主人,态度是最好的,礼仪没有任何差错的回了个揖。
梁顺平脑子缺根筋,他从两人轻慢的态度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高兴坐下,仍要继续和宋绘下棋。
宋绘捏着手里的子儿,心情并不平静。
大宁定都临安。
从两人刚才随口的交谈听来,他们分明是皇城根下来的世家公子哥。
宋绘当然知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她对自己的样貌什么样的心里有数,若是能够在这里搏一把也不是没可能。
若能得二人青眼,那她可谓是一步登天。
她睫毛扇着,脑海里各种念头翻腾,小半晌后,最后归于平静。
顾愈将她神色看在眼底,颇为有趣的扬了扬眉。
梁顺平见她半晌不落子,催促了一句,“宋小姐,到你了。”
宋绘稳住心神,道了声抱歉,继续下棋。
十几步后,宋绘又听见一声轻笑声,“下得挺好。”
宋绘手指摩着棋子的边缘线,轻抿了一下唇。
梁顺平棋力普通,根本看不出她这让子的小心思,但若是在围棋上所有造诣的人细心些便能看出这分明是一局指导棋。
宋绘本意是为了和梁顺平的相处能愉快些,但若是由别的人说破,那她今日就只留了个善钻营的印象,算是白来了。
她把棋子往篓里一放,眨眨眼,“梁公子棋力高超,我自认不如,不如且停在这里,算是给我留两分面子。”
梁顺平乐得施展风度,闻言点头,“也罢,本就下个趣儿,也没必要定争个输赢。”
宋绘歪了歪头,“那我们出去听琴吧。”
“也好。”
梁顺平起身,抬手朝三位初见的公子拱手道别。
宋绘吩咐春瓷收拾棋具,并未和苏秋容三人多搭话,福身后,落后梁顺平半肩往外走。
春瓷刚伸手想分装黑白子,一柄折扇在她身前一挡,“不必。”
苏秋容:“你且跟着主子离开便是,我们想在这儿下会儿棋。”
春瓷弯腰应声,朝着宋绘的背影追过去。
顾愈掀了掀衣袂,在宋绘刚坐的石凳坐下,“有什么想法?”
苏秋容展开扇子,潇洒挥了挥,感叹道:“往日总听闻绍南水土养人,我还不信,今日幸得一见,确姿容绝艳。”
“谁问你这个。”
苏秋容见他还盯着残局看,轻嗤笑了声,眼底欣赏一敛,露出几分讥讽,“你说这棋啊,要我说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明明棋力高不止一筹还装,分明是把那什梁顺平当猴耍。”
顾愈轻呵笑了声,也不反驳,他伸手捡掉白子的三步棋,再接着捡掉三个黑子,原本兵 败如山倒的棋局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苏秋容不是蠢笨之人,他一眼看出关键,“若是没这三步,白子不会输得这么快。”
顾愈重新落了白子,局势颠倒,白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让子让得无声无息可费了不少心思。”
“这倒是。”苏秋容苏秋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怎突然关心起这些个小事?”
顾愈:“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有个想法罢了。”
他扔了棋子儿,下巴指了指棋盘让小厮收拾,不欲多提。
苏秋容深知他性子,不再深究,他抬头看了眼阴下去的天色,“子御,先去成渊院里吧,这又要下雨了。”
顾愈:“嗯。”
回府路上,宋巧心里明显有事,神色郁郁不乐,难得没有找宋绘麻烦。
宋绘自是不会上前讨个没趣,她边听着车轱辘的哐当声,边将今日言行和梁顺平的反应做个梳理。
她能做的也算是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梁府对是否中意她了,中意自是好的,如若发展不符预料只得再另想它法。
第二章 别院起火。
春雨像喜怒不定的孩童,下午还哭闹不止,晚间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了晴。
宋绘沐浴后,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看书,由着头发风干。
夏陶迈着小碎步走到宋绘近前,福了福身,“姑娘,刘管事来了,正候在外面。”
宋绘捧着书,随口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夏陶应声,折回去领人。
不一会儿,一个提着食盒的麻衣男子跟着夏陶进了院子。
他看上去莫约二十岁出头,肤色偏黑,模样周正,是跟在宋仁礼身边做事儿的刘明生。
宋绘放下书,眸里漫上浅笑,“刘管事怎么突然得空来我院里?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事吗?”
刘明生恭敬的鞠了一躬,开口道:“今日雨寒,是张管事担心二位小姐着凉,所以吩咐给送些姜茶。”
“替我谢谢张伯,另外前几日张姐姐成了婚,我这一直没找着机会恭喜她,今个你来,顺便帮我把贺礼带去吧。”宋绘余光瞥了一眼夏陶,“去把我铜镜边棕木盒拿出来。”
夏陶应了一声,往屋里走,宋绘瞧着夏陶一步三扭的背影,唇角笑意微敛,“出了什么事?”
听见询问,刘明生早有准备,开口答道:“今日东柱在侧门执勤,他看见夫人身边的来珠将郑媒婆从侧门领进来了,在府上待了半个时辰,最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宋巧参加了春宴,自是要端着姿态等着好人家上门,万没有在春宴结束之前就急匆匆允了媒人上门的理儿,这媒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她。
宋绘不指着陈氏给她找什么好人家,但看这个架势,这男方定是经不起比的。
她的心思也不难猜,以宋绘的外貌条件,春宴后定是会有人家上门,陈氏想在宋绘有好选择之前说动宋仁礼答应手头这门亲事。
“什么时候的事?”
“申时。 ”
“有派人跟着吗?”
“当时知道消息时已经晚了,没来得及。”刘明生偷瞄了宋绘一眼,“小姐也莫要太着急,我让小五明天一大早就去郑媒婆门前候着,估摸着很快就能知道是谁家了。”
“这事还麻烦管事多多费心,另外...”宋绘手指在书脊处轻击了数下,浅浅笑着,“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管事。”
她抬了抬眸,漂亮的瞳孔蒙着一层淡淡的暗影,“替我递消息给来庆,让他今晚亥时来找我。”
刘明生帮宋绘做事有些年头了,自是知道这来庆是做什么了,他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夏陶抱着木盒跨出房门,宋绘又恢复了不理人的懒怠模样,刘明生知晓错失了说话时机,他埋低头,浅又简短的应了声“是”。
“姑娘,东西我拿来了。”
“给管事吧。”宋绘目光移到刘明生脸上,一语双关,“辛苦你跑一趟了。”
“应当的。”
“春瓷,替我送管事出去吧。”
春瓷将手里的干毛巾递给夏陶,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刘明生往外。
“今夜不像会下雨的样子是吧?”
“啊?...奴婢也不知道,也许吧。”
刘明生听见宋绘和婢女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宋绘坐在极尽艳丽的暮色里,侧影线条清晰又柔美,她仰着头,瞳孔清澈,丝毫不见慌乱亦或愤怒的情绪,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安静和笃定让刘明生不可控的生出些许钦慕的情绪。
春瓷往他视野内一站,笑得妥帖,“刘管事,我就送到这里,天雨路滑,你小心些。”
刘明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掩住内心的怅然,拱手道谢,离开院落。
刘明生的一席话像是投进湖泊的小石子,并未击起什么水花,宋绘依旧窝在藤椅上看书,直到天色暗了才捏着卷拱的书脊起了身。
她让春瓷去烧些热水,支着夏陶去支两斤新炭,自个儿站在门边看着坠在屋檐角的水珠打发时间。
过了一小阵子,夏陶提着一筐子炭,春瓷端着盛着热水的圆盆一前一后回来了。
夏陶把只余着炭灰的铜盆拿到屋檐下,更换着新炭,春瓷把共振盆放在葵架上,伸手试了试水温。
“姑娘,可以洗漱了。”
宋绘应了一声,折回渐渐暖和的房内。
黑暗的天幕垂下来笼住绍南城,浮动的烛光一点点熄灭,宋家大院渐渐安静下来,沉进月光编织的美梦里。
晚上没有下雨,只有呼呼的夜风声,不吵人,相反像是哄人睡觉的鼓铃。
因为房内烧着炭,所以朝南的窗户并没有关死,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宋绘早上一起来就有些发热。
她靠着矮塌,由着春瓷拿帕子给她降温。
“夏陶去哪儿了?”
“我让她去熬粥了。”春瓷润了帕子,又拧干,擦着她的鬓角,“姑娘你现在这幅样子三餐都最好吃些流食。”
宋绘“嗯”了声算是知晓。
“我昨晚没看 完的话本放哪儿了?拿给我吧。”
“姑娘,你这还病着...”
“反正也睡不着,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
春瓷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把书找出来拿给她。
宋绘才翻了两页书,夏陶急匆匆推门进了屋,春瓷看了眼她空荡荡的手,问道:“粥呢?”
“现在粥有什么重要的。”夏陶跺了跺脚,看向宋绘,“姑娘,府上出大事了,昨个夜里西郊别院走水,说是囤放在那儿的粮食差不多都烧光了。”
宋绘抬起头,轻蹙了下眉心,“哪儿来的消息?”
“我听余福说的,他看见陈掌柜被打了板子从侧门抬走。”
宋绘抿了口水,看上去精神了些,她目光指了指春瓷,“你去前院一趟,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春瓷应声,擦干手,交代道:“夏陶,你去看看粥熬好没,好了端来给姑娘喝,我去去就回。”
夏陶勉强压下焦躁的情绪,点了点头。
晨起的白雾渐渐散开,夜里的事也跟着渐渐上爬的日头在府里传遍了。
宋绘小口小口喝着粥,春瓷立在她身侧,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说是子时起的火,倒是没人伤着,但火起得突然,火势又猛,整个院子几乎都烧干净了,老爷收到消息,一个时辰前城门刚开就出城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夏陶愁云惨淡,“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现已是出了事,我若是说无事你也是不信的。只是别院的事你我都鞭长莫及,担心太多也没用,你做好份内的事便可,其他的等父亲清点完粮仓损失再说。”
宋绘喝了小半碗粥垫了些肚子,已不觉得饿了,她放了勺子,又坐回矮塌接着看书。
她视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我这儿不需人守着,你们出去吧,父亲回府再告知我。”
春瓷夏陶同声应“是”,福了福身退出房间。
粮仓被烧可是大事儿,根本瞒不住,老夫人一听这消息,人没挺住,直接给晕了过去。
本就紧绷的氛围随着老夫人晕厥变得更为压抑。
宋绘收到消息赶去平荷苑时,陈氏已守在会客厅了,她见着宋绘不耐烦的摆摆手,一点平日里装模作样的耐性都没有。
宋绘规矩行了礼,在角落空着的靠椅坐下,垂眸安静等着大夫的诊治结果。
再过了一小会儿,宋谦宋巧两兄妹领着家里庶弟和庶妹一齐进了屋。
几人按着规矩问安,宋谦在陈氏右手边坐下,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娘,祖母没事儿吧?”
宋巧挨着她哥坐着,依葫芦画瓢的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娘,祖母没事儿吧?”
陈氏拍了拍他们俩的手背,对两人表现出的关切十分满意,“你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等祖母晚些醒来知晓你们这么挂念她必会倍感欣慰。”
宋巧抽抽搭搭的捏着陈氏的袖摆,“巧儿只求祖母没事,不求其他的。”
宋谦给陈氏递了 茶,转头瞧向宋巧,“李大夫的医术在绍南数一数二,妹妹你安心便是。”
母子三人正上演着温情脉脉的戏码,宋绘垂着眸,视线落在指甲背上,非常不给面子的走神了。
紧闭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背着药箱的大夫抬腿跨过门槛走出,陈氏起身迎上去,问起老夫人的情况。
“只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了副方子,按着抓,服用几日便可。”大夫捋了两下胡子,“但也还是得多多注意,老夫人毕竟年龄大了,切莫再让她受刺激了。”
陈氏记下,让来珠带着大夫去领酬劳。
大夫刚离开没不久,宋仁礼就回来了,他在主座坐下,开口问道:“情况如何?”
陈氏递上一杯水,把刚才大夫说的话重复了一次,边替他顺气,一边继续道:“妾身会注意着老夫人的身体,老爷莫要太担心。”
宋仁礼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卸了沉郁,露出笑,“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陈氏打量着宋仁礼的脸色,适时开口问道,“老爷,别院那边情况如何了?”
宋仁礼抿直唇线,脸色阴沉下来,摇头,“不太好,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些人早就想好了退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陈氏身体不受控的晃了晃,神色惶惶,“这可怎么办。”
“这事做得极为利落,虽没法子找着主谋,但极有可能是周家做的,他对我们在市面上的份额早就窥伺已久。”宋仁礼沉沉吐了口气,语气变得坚决起来,“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否则明年就没我宋家的立足之地了。”
陈氏虽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但也能从宋仁礼的态度中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她勉强露着笑,说不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抚。
来珠跨过门槛回到屋内,福身请了安,轻言道:“夫人,外面有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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