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神色未变,眉心蹙紧,嘴唇紧咬,一颗血珠从他的薄唇涌出。
顾仪凑近了些,大声道:“陛下!”
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额头上细细密密地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顾仪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腕,“萧衍!”
萧衍眼前火光烈烈,耳边只听马声长嘶,刀剑相撞,破空声传来,一枚白羽银箭险险地擦着他的面颊飞过。
滔天火光中,女人疯狂的笑声传来。
男音狠戾决绝,言犹在耳,“塔珠!”
萧衍只觉胸中乍痛,悲伤,惊惧,愤怒,连同积年沉淀的滚滚恨意倾泻而出。
“萧衍!萧衍!萧衍!”
可有人在叫他。
顾仪看他的牙关愈是紧咬,唇上血珠连线似的滚落,她伸手去揉他的面颊,想要松开他的牙关。
“萧衍!”醒醒!
萧衍仍旧如坠梦魇,
眼前的人脸上满是鲜血,一双暗褐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她张口吐出了鲜血,一滴滴落在他的袖口。
他往下一望,才看见她的胸口处插了一把匕首,只有银柄露在衣外。
他慌忙地去接过她坠落的身体。
身后传来的男音愈发疯狂,“塔珠!”
女人闻言,睁大双眼,像是失去神智一般,拔出胸前的匕首,朝他刺来。
萧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他好像怎么也醒不过来。
真是一场噩梦。
有谁,有谁来救他。
顾仪拍了怕萧衍的脸还是没有反应。
她不能再等了!于是手下用力,发狠地揪了他脸颊一把。
萧衍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眼望进顾仪瞪大的杏眼,瞳孔中是自己慌乱的神情。
顾仪惊道:“陛下做噩梦了吗?嘴唇都咬破了!”
她用素白的袖子替他擦了擦,霎时染红了袖角。
“陛下,要喝水么?”
萧衍适才大梦初醒,“嗯”了一声。
顾仪裹了落在塌下的斗篷,去桌前替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陛下,要叫人进来么?这茶水已经凉了。”
萧衍就着她的手,喝过一口水,“不必……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仪:“三更鼓刚敲过”。
见他喝过水,顾仪将空杯子又放回了木桌,回到榻上。
萧衍的眼尾泛红,嘴唇发白,脸颊上留有一道她掐过的红印。
顾仪心虚地看他手指拂过嘴唇,又看他摸了摸脸颊上被她揪出来的红印,眉头皱了起来。
“陛下!“她立刻出声道,“陛下!若是睡不着,臣妾给陛下讲个故事罢……说不定听完,陛下就可以安睡了!”
萧衍见她凑到他面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黑漆漆的瞳仁似有光,睫毛像小扇一样眨了眨。
“你讲罢。”
顾仪假咳一声:“话说从前有一只狮子王,有一天,他有了一个儿子,叫辛巴……”
萧衍挑眉,这是什么故事?哄孩童么?
顾仪顶着他审视的目光,继续讲狮子王,“辛巴还有一个舅舅叫黑疤……”
她讲着讲着就自我投入了,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忘我,“岂料,黑疤生了谋逆之心,攫取狮子王朝,将年幼无助的辛巴赶出了家园……”
讲到一半,她还下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见萧衍单手撑着下巴,全程冷漠地注视着她,似乎没有一点睡意。
“最终,辛巴和它的好朋友们,推翻了黑疤的统治,回到了美丽富饶的家园。”
顾仪灌下一口茶,“陛下,臣妾讲完了。”
萧衍听罢,表情仍旧无动于衷,只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知所云。”
顾仪被他一点,顺势仰头,心道:
这不就是动物界的王子复仇记吗,萧狗子,辛巴和你不像吗?
看不出来,我是捧着一腔真心在鼓励你?安慰你吗?
她没有忍住,生生翻了一个白眼。
萧衍被她过于直白的表情逗笑,“顾仪,你御前失仪了……”
顾仪能屈能伸,正视萧衍的目光,恭敬道:“陛下恕罪,臣妾不敢了。”
萧衍叹了一口气,忽而伸手把顾仪揽入怀中,“你太吵了,睡吧。”
她的头发落在颊边,微痒。
可他怀中的顾仪就像一蔟温热的小火炉,熨帖着他的胸腔。
仿佛,不那么空寂难受了。
顾仪僵了片刻,“陛下,方才做噩梦的时候,还抬手了,这会儿陛下抱着臣妾,能不能保证待会儿不动手?”
萧衍:……
第22章 加油,齐闯!
天光大亮。
没有了高贵公公的上朝准点报时,顾仪一觉睡到自然醒,已近午时。
她身旁榻上早已经不见萧衍的踪影。
她揉了揉眼睛,刚刚翻了个身,立在帐外的桃夹就道:“贵人醒了?”
顾仪“嗯”了一声,“穿好衣服,我们就回寻雪殿去。”在堂堂轩宇阁睡懒觉,她也太大胆了!
桃夹点头,“奴婢已经备好了新衣,贵人喝完安神汤药,再换上。”
顾仪想到那苦味,恹恹道:“快些拿来,速战速诀!”
桃夹将煨着的药碗递给她,顾仪一口闷下,苦得她打了个激灵。
“走罢。”
桃夹亦步亦趋跟着顾仪回到寻雪殿中,开口问道:“贵人生辰就快到了,当日贵人想如何操办呢?”
生辰?是哪天?书里自然写不到炮灰顾美人的生辰是哪天。
顾仪眼珠一转,问桃夹:“你觉得呢?”
桃夹歪头,露齿一笑,“乌山别宫最是清幽,夜间观星赏月最妙,轩宇阁后有一露台,贵人若是提前知会高公公一声,说不定能邀陛下一起月下共饮,贺贵人生辰,甚美!”
萧衍昨日嫌她有所怠慢,三日后夜宴也不失为一个将功补过的好办法。
顾仪一念至此,吩咐桃夹道:“那你去与高贵公公说道说道?”
只是不知道此一行要在乌山待多久,重要剧情目前还没完成,闹心!
不过,萧衍究竟是哪一天晚上遇见赵婉的?
她想了半天,无果。
索性暂时不想了,要是早知有今日,她当初肯定全文背诵《绝情帝王爱上我》。
桃夹领命往轩宇阁去寻高贵公公,一路遇上几拨三三两两面生的宫婢,皆是乌山别宫中的侍婢。
奇怪的是,她们并没有梳寻常侍婢的双髻,而是学着顾贵人近来在温泉池子泡澡时梳的单髻。
顾贵人嫌沉,不爱插步摇,素来簪花。
这些个宫婢也簪花!
甚至,还有好些个宫婢都穿上了月华裙!
自来到乌山别宫以后,唯独顾贵人留宿于轩宇阁中。
这些宫婢就都动了心思。
桃夹调转目光,冷哼一声:“东施效颦!”
她加快步伐,走到轩宇阁外,看见了立在殿外的高贵。“高公公!”
高贵认出来人是顾贵人身旁的桃夹,出声问道:“你们贵人回寻雪殿了?”
皇上晨起练剑,方才回来时,顾贵人就已经不在殿中了。
高贵心中暗道,她就这么走了?竟是这么个争宠的路数?还是欲擒故纵?
桃夹答道:“回公公,对,我们贵人回了殿更衣后,去温泉池子泡澡了。”
高贵‘呵呵’一笑,“贵人想来是爱极了那池子,啊……”
桃夹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揶揄,却想不通是为何,笑嘻嘻道:“高公公,说得是……不过我们贵人今日差遣奴婢来,是想问一问三日后陛下可否赏面来与贵人共用晚膳?”
三日后……
高贵在脑中算了算日子,脸色顿时微白,三日后大抵是绝无可能……
他压下胸中层层复杂心绪,挑眉问道:“哦,顾贵人为何要在三日后设宴?”
桃夹又是一笑,“公公有所不知,三日后是我们贵人的生辰,贵人希冀借着生辰之日能与陛下在轩宇阁后的露台之上于月下对饮。”
高贵闻言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桃夹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低了一些,说:“贵人最近银钱周转不灵,待回到宫中再给高公公补上一份。”
高贵笑了一声,“得嘞,贵人的意思老奴知道了。你且去罢。”
桃夹笑着告退。
她走了没多久,宫婕妤身边的春芽就到了。
春芽将一条梨花木锦盒恭敬递上,“婕妤新绣了一条锦帕献给皇上,劳高公公转达。”
高贵扫了一眼那锦盒,“宫婕妤有心了。”
春芽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有劳高公公。”
高贵接过荷包,露出个笑容,“婕妤客气了。”
待到春芽走后,高贵抬头看了看天。
日悬于顶。
他转身走到檐下丹墀,振衣抖袍,伸手推开了殿门。
见皇帝坐在案几前,提笔写信。
高贵打了个千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萧衍抬头看见他手中的锦盒。
“你手中是何物?”
高贵公公快步上前,“宫婕妤特意给皇上绣的丝帕。”
昨日丢了大脸,今日不得往回找补找补。
他见萧衍抬眉,高贵公公就掀开了盒盖,里面躺着一方素色丝帕,绣着胭脂色酸枝子,寥寥一两株,甚有雅趣。
高贵公公拿人钱财,忠人之事,笑道:“婕妤的女红,瞧着是精进了呀。”
萧衍瞄了他一眼,“收起来吧。”
高贵公公复又盖上锦盒,试探说:“陛下,要不去落霞殿坐坐?”
萧衍沉吟片刻,“晚膳时,宣宫婕妤来轩宇阁。”
“喳。”高贵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说起晚膳,三日后听说是顾贵人的生辰,她遣了宫婢来问,皇上可否赏面与她在这轩宇阁后的露台月下独酌?”
三日后……顾仪生辰?
萧衍放下朱笔,面色冷然,“顾贵人还说什么了?”
高贵见他表情,低声答道:“别的倒没说什么……”他思量片刻,补充说,“顾贵人今日离了轩宇阁是又去那温泉池子泡澡了。”
这个人为何惯是在白日泡澡。
萧衍脑中忽而浮现出她雪白脖颈上的几抹茜色,他立时摇了摇头,换了念头,“阁后露台,差人摆一些天灯罢。”
既是生辰,成全她。
“朕就不去了……伺候好贵人便是……”
果然不行。
高贵公公点头称是,本想躬身退出阁外,可一咬牙,下定决心劝道:“陛下……顾贵人心思细腻,天性烂漫,若是陛下不肯陪她过生辰,岂不是……伤了贵人的心?再者,生辰一年只有一回,顾贵人眼巴巴地求来,陛下何不陪她饮一杯,即便迟一些,也无妨。”高贵脸上露出难得的祈求之意,“陛下也好松快松快……”
萧衍见他神色,怔愣片刻,终于道:“再说罢,待朕想想。”
高贵提着一颗心退到了轩宇阁外。
*
却说这头春芽送了锦帕,就匆匆地回到了落霞殿。
宫婕妤在等她,“见着陛下了么?”
春芽蹲福,“回婕妤,轩宇阁殿门紧闭,并未见到陛下,奴婢将锦盒给了高公公。”
宫婕妤焦急道:“那顾贵人可还在轩宇阁中?”
春芽摇头,“顾贵人虽是留宿了一夜,但听说早回了寻雪殿,宫婢还说看见她又去温泉池子里玩水了。”
宫婕妤轻咬粉唇,“看不出来她还真是个狐媚子!惯会卖乖!”
春芽:“这两日乌山别宫上下,好多人赶着去捧顾贵人呢,总是往寻雪殿前凑!”
宫婕妤冷哼一声,“这些人再怎么捧她,她也不可能带上她们回京!枉费心机!”
春芽点头,“说得正是。顾贵人这会儿不过是新鲜,等这劲儿过了,谁还能想得起她来。婕妤此番送的丝帕,技艺超群,定能搏个好印象。”
宫婕妤笑了笑,问:“阿婉的脚可还好些了?”
“奴婢取丝帕时,见过阿婉,已是好些了。”
赵婉的腿脚确实比昨日好上了许多,多亏了齐闯留下的那一瓶伤药。
赵婉捏着还剩大半瓶的白瓷瓶,往外走去。
禁军驻扎似乎是在别宫之后。
赵婉徐徐而行,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着的是她今日早晨起来亲手做的桂花糕。
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三个巡逻的军士,为首之人正是齐闯。
赵婉出声道:“齐都统。”
齐闯见到她停住了脚步,对身后的侍卫,说:“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他看向赵婉,“阿婉姑娘,有何事?”
赵婉将手中白瓷瓶递还给他,“多谢齐都统的伤药。”
齐闯不接,“姑娘收着罢,不过是一瓶伤药。”
赵婉不勉强,朱唇微抿,“多谢。”她把手中食盒往前递了递,“礼尚往来,这是我做得点心,聊表谢意,齐都统,莫要嫌弃。”
齐闯本不欲接,可听她口中‘嫌弃’二字,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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