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深沉,重重被围住的院子密不透风,姜苍在晚京城长大,从没出去过,只听过魔族的心狠手辣,他冷脸道:“魔族与姜家何关?胡说八道,不知道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亦枝安静下来。
姜苍最在乎爹娘,被她的话气得半死,在屋里走来走去。
亦枝叹声说:“那我能回去了吗?这事又不是从我口中说的,你没必要对我发脾气,陵湛还那么小,要是见不到我,该哭鼻子了。”
他没理她,直接开门,怒气冲冲地把人叫过来。
亦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见外面守门的侍卫把他拦住,不许他出门,连他问起姜夫人在哪里,这些侍卫也是沉默无言的模样。
姜苍顿觉不好,但守门侍卫得过姜宗主的吩咐,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和他说。
他夺过一人的剑,怒吼:“不想死就给本少爷让开。”
姜苍说话极其冲,他平日就被一直被宠着,谁都不敢惹。
侍卫硬着头皮回:“二少爷,宗主说不许你出门。”
姜苍一脚踹向他,侍卫吃痛,但仍旧纹丝不动,几个人联手一起拦住了他的去路。姜宗主不想让他出门,派来的侍卫都不是普通人。
亦枝化成原型隐在他肩膀,姜苍尚未来得及反应,手上的剑便不由自主抬起,一阵浓厚的灵力将眼前拦着的剑击落,侍卫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目露震惊之色。
亦枝低声道:“走。”
姜苍也不傻,抬步就往前走,他有亦枝相助,速度力气都大了起来,谁也拦不住他。
等有人去禀报姜宗主时,姜苍已经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姜夫人那边走。
他没问她是什么妖怪,只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亦枝趴在他肩上道:“你们要是再争来吵去,我明早都回不去,姜竹桓的事急不得,姜夫人那似乎不简单。”
姜府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步履匆匆,哪都没放过。要不是姜苍熟悉姜家,也要被他们发现。
他的手紧紧握着剑,呼吸重了许多,亦枝的小爪子轻拍了拍他的后颈,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姜府附近能悄无声息动手地除了我,也就是姜竹桓,我对姜夫人没兴趣,姜竹桓同样没道理对姜夫人下手。”
姜苍低吼说:“我当然知道!再多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话是那样说,但也没多余的动作。
亦枝却是不开口了。
姜苍心中焦躁不安,又问她:“你在哪听到的消息?”
亦枝顿了顿,说:“侍卫巡逻交替时经常说这些事,我一般去他们交接地,想听什么都有,但不一定是真的。”
姜苍的不安加重,等他赶到姜夫人院子时,才发现那里也被围得严严实实。
他要现身时,亦枝拦住了他,她化回人型,带他进了里边,避在窗户后边,边往里看压低声音说:“你爹不想让你知道总有理由,先别暴|露。”
姜宗主在门口吩咐下人什么东西,姜苍没听清,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亦枝似乎看见了什么,愣在原地。
他的呼吸急促,立即上前,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说:“不要看了,我送你回去。”
第12章 哄人
天色黑沉沉,没人发现他们两个。姜苍是不听长辈言的性子,也从没想过听亦枝的话。
他大步上前,亦枝没来得及拦住。窗子缝隙透出淡淡的光亮,屋内围满大夫,他瞳孔猛地一缩。
屋里有股血腥味,姜夫人躺在床上,紧闭眼眸,脸色惨白,地上有滩血,已经结成块。
姜苍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脑中像充血一般,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凝结,他的手慢慢伸向木窗,亦枝握住他的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别乱动,他们发现不了我们,但你闯进去我就护不住你了。”
姜苍头脑有些转不开,甚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屋里有一群大夫在低声议论。
“不行。神魂都被震碎,找不到。”
“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夫人待他不薄,他又为何下如此毒手?”
“人现在不在府中,逃了还是真不在谁也不知道。”
亦枝扶住姜苍的身体,只字未言。
“怎么可能?”姜苍大脑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
“别急,”亦枝稳住他,“我们先出去,别让人怀疑。”
他的手紧按住额头,刚才看到的场景在他脑中回放,清晰可见,姜苍眼睛通红,眼看就要闯进去,亦枝连忙拉住他,把他带了出去。
树林中安安静静,亦枝说:“你太莽撞了!”
姜苍使劲甩开她的手,亦枝只得松开他,姜苍撞到粗壮的树干上,深冷的夜色里只有沉重呼吸声。
他怒吼她:“你出来干什么?我要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送我回去。”
姜苍在家中一直最得宠,他这性子就是被姜夫人宠出来。
亦枝深呼口气说:“你冷静点,姜宗主就是清楚你这般不顾后果才不告诉你,姜家如此之大,能对姜夫人动手的人能有几个?旁人说有魔族痕迹,你总得让姜宗主有反应的时间。”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那里躺着的是我娘!你要是想继续合作,那就把我送回去!听见没有?耳朵聋了吗!”
亦枝跟他道:“你别胡闹了,我先带你回去,你今天闯出来等你爹一定会知道,等你爹自己来告诉你。”
“你要是不愿意帮忙也罢,本少爷也用不着你!以后休想再让我帮你们分毫!”
姜苍抬手臂用力擦眼睛,即便看不到他表情也听得出他恶狠狠的语气。
他转身就走,根本不想久留,也没注意地上有陷下去的地坑,径直摔了一跤,跌到地上,发出一声响,地上的尘土飞扬。
姜苍站起来,踉跄着步子带着一身的土往回走,手背揉着眼睛,像哭了。
他什么大事都还没经过,涉世未深,到底是被家中宠坏的孩子。
亦枝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叹出一声气。
姜苍被地上枯枝绊了一下,快要摔倒时,手突然被人拉住,后面的女声无奈开口道:“行了我帮你,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像话,等把事情弄清楚你再难受。”
他回过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亦枝拍掉他身上的枝枝叶叶说:“我本来还打算偷偷溜回去陪陪陵湛,但你这状态也太让人担心了,姜苍,不要急。”
姜苍的手垂在身边,呛声哭了出来,脆弱的身体好像被击破,手不停地抹着眼泪。他一方面觉得刚才看到的场景不可能是真的,另一方面又害怕它是真的。
亦枝头疼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人。
她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轻抱住他,抬手摸他的头说:“别担心,哭完我再把你送回去,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们待会回去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身上给人的安全感很强,仿佛有她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姜苍头手紧紧攥住她的衣服,忍不住哭得更加大声,头埋在她脖颈中。
他平日张扬跋扈,但最敬爱父母。
寂静的林子里只有他在打嗝哭泣的声音,夹杂着亦枝低声的安慰。
姜苍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都哑了。亦枝轻拍他的背,道:“你娘平日最宠爱你,定不会希望你冲动,你听我的,一切看你爹要说什么,其他事私下做。”
“送我回去吧,”姜苍的手慢慢用力了一些,沙哑道,“我要去问我爹。”
她轻叹一声,在他耳边开口道:“我最受不了你们哭成这样,姜家本来就乱,你哥哥不管事,你三妹又不在府中,现在只能靠你,你真的不要太冲动,冷静些,先想好要干什么,你这样子只会让你爹担心,我今晚先不回陵湛那里,帮你先弄明白。”
他不愿,就是要回去,亦枝没有办法,带他到了姜夫人院子附近。
侍卫依旧严密守在四周,姜苍连进去确认的力气都没有。
姜家管家在门口焦急地吩咐侍卫去找姜苍,显然已经知道姜苍要往这边来。
姜苍站都站不稳,亦枝搀住了他,扶他避过侍卫视线靠墙坐下,对他道:“我进去看就行。”
“我自己去。”
亦枝把他按住,轻握一下他的手说:“好好休息。”
她的眼中看不清在想什么,但她的语气很温和,姜苍屏住呼吸,慢慢点头。浓重的乌云遮住皎洁的月光,他看她离开,胸口的起伏都加快起来,他希望自己看错了,姜家没可能会闹出这种大事。
短短的一段时间在他眼里如度日般,亦枝的速度很快,进去没多久就又出来。
姜苍连忙问:“我娘怎么样?她是不是好好的?”
亦枝站在他身边,没说别的,只是沉默摇头。
姜苍手抬起按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哭得有些沙哑。
他不相信他娘会出事。
亦枝的眼睛看他身体缩在墙边,叹了叹气后,慢慢蹲在他面前,她从袖口中拿了一条帕子出来,轻轻拿开他的手。
姜苍脸上全是眼泪,鼻息都是重的。
亦枝一点一点地帮他擦去脸上哭出来的泪痕,动作很轻。她的身体有些凉,但又能让人感受到温热。
“姜苍,你现在出去,直接跟姜府老管家说要见你娘,其他的事我来查就行。”
姜苍的手臂都被泪水浸湿了,他红着眼问道:“你来姜府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和姜竹桓有勾结要夺我姜家?是不是他杀的我娘?”
姜竹桓才回来没多久姜夫人就出了事,加上他爹找他时也说了让他不要招惹姜竹桓,姜竹桓嫌疑最大。
“姜竹桓的事我不知道,但他应该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亦枝摸两下他的头说,“我是为了陵湛陵湛是我相中的徒弟,从前的事你也不用怪他,这次的事他也不可能知道,他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人过去。等他大些后,我就带他离开姜府,其余时候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
姜夫人的事并没有在府中传开,侍卫看见姜苍走过来时都不敢大声说话,老管家走下去小心翼翼问他怎么来找夫人。
姜苍没说话,但神色已经比刚才好上一些,脸上也没了泪痕,但依旧看得出眼睛微肿了,老管家本不想告诉他,最后却还是深深叹出口气,派人通报姜宗主,得宗主允许后,带他去见了姜夫人。
亦枝隐在窗外一角,屋里的声音响起来,她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姜竹桓的名字。
姜府上下能自由出入的,没几个人。
亦枝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小碎布,丢在墙边角落。姜竹桓的东西弄来不容易,不能浪费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亮起来的天色,心觉一晚上没回去,陵湛肯定生气了。
姜苍这里她放心不下,如果早上回去一趟又跑出来,陵湛怕会更加气恼,不如先把事情处理完再回去哄他。
她答应姜苍帮他探查附近的状况,如果不想暴露,那这院子便不能由她来搜。
高高挂起的灯笼照亮阴暗角落,姜夫人平日强势,府内事大多数由她做主,姜宗主也依她,现在姜夫人出事突然,他面容都有些憔悴。
姜宗主知道他们母子俩见面的那一次还在吵架,只叹气给他留了一些空间,让他陪陪姜夫人。
姜宗主从屋中出来,亦枝靠在一边,也没进去的打算。
她只是透过窗边往里看,正好看到姜苍跪在姜夫人床前,他手紧紧攥着腿上的衣服,血腥味在屋中弥漫。
第13章 露出一道疤
姜苍一个人在姜夫人屋子待到天亮,没人进去打扰他。
要不是姜宗主让他回去休息会儿,他还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
亦枝没回去找陵湛,一直留在这里,姜苍沉默回了自己屋子,又把所有服侍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谁都看得出他状态不佳,也没敢在他面前多说别的。
他坐在床边,说了一句出来。
亦枝现身,靠着红柱同他道:“院中姜宗主应该已经派人搜过,我便在附近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可疑的。”
“姜竹桓在哪?”
“我不知道,”亦枝顿了顿,“我倒不傻,知道你心中猜疑的人有我,你也不用怀疑我和他勾结,我只是为了陵湛来姜家,要想对你娘动手,也不会专门暴露行踪到你面前。我是真的不喜欢姜竹桓,那人一向自傲至极,令人讨厌,他这次回姜家,让我好几天都睡不好,偏陵湛身体又差,我没有法子,只得来找你。”
她的话很坦然,让人不得不信。姜苍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你和他,谁能杀谁?”
亦枝和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通红,眼底透出的恨意表明他已经认定姜竹桓就是杀他娘的人。
她慢慢走上前,摸他的额头,轻道:“你有些发烧,我说的话可能不是你想听的,但你确定是他动的手?你娘和他关系好,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你娘动手?”
“为了姜家那把无名剑,”他的手紧紧攥起,“他当年只做了一天宗主便退下来,不知道那把剑的秘密,我爹发现了,把剑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姜竹桓肯定是从我娘那里知道了消息,回来偷不到剑,恼羞成怒,所以对我娘下手,他一定威胁过我娘。”
亦枝愣了,就好像不太能相信,说道:“可我真的没在院外发现任何和他有关的气息,我是讨厌他,但还没必要污蔑他,一把剑而已,他要是真想要,找姜宗主不就行了?”
她这番话彻底激怒姜苍,他径直把她推开,吼道:“除了他还有谁?为什么人人都要相信他?你不是也讨厌他吗?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难不成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亦枝沉默片刻,没再同他说下去,只是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和他不相上下,或许我会更厉害些,杀他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但我不喜杀人,只觉教训一顿把他赶出姜家就行了。”
事情确实不是姜竹桓做的,但她也不能一个劲把事情推给姜竹桓,太容易引起怀疑。
她没听过无名剑有什么秘密,姜宗主藏得很好,即便是她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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