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法克斯太太坐在了她的桌子前的凳子上,现在她们的坐姿和动作竟然和罗切斯特先生上次深夜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了!简爱突然觉得有一种既视感。
简爱沉默了一会儿,思考如何开口。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并不催促她。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她说了,并且把那封叔叔的信也给她看了。
“我还不确定叔叔是否还健在,而且里德太太一定说我已经死了,贸贸然写一封信寄给叔叔,他一定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想跑一趟马德拉群岛!”
“什么!”费尔法克斯太太吓了一跳:“你真是一个大胆的姑娘!且不说马德拉群岛有多远,你一个单身小姐怎么一个人上路呢?如果你的叔叔已经不在了,那可如何是好?”
简爱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草率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和安全可不必后世。“是我想岔了……抱歉。”她语气低落。
费尔法克斯太太将信摊平,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桌子:“马德拉群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拿破仑战争以前,罗切斯特先生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也曾去那里□□过!或许他能帮上忙。”
“这……太麻烦先生了,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简小姐,你还不知道你对先生的影响力吗?”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愣,随即笑得温柔,“我便直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曾经也怀疑过,你们……咳咳。毕竟家庭教师和男主人总是小说里的主角。”
简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并没有……”
“……可是我冷眼看下来,也能看出来你对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思,而且他把‘那位’的事情也和你说了。”费尔法克斯太□□慰她道,“你是个好姑娘,并没有那些想法,我知道,罗切斯特先生的年纪都够做你的父亲啦!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都见过了,毕竟我也管理着这栋宅子,自然也猜到这些时候这儿都发生了什么。”
“罗切斯特先生这几日进进出出,也总是收到律师的来信,我见他脸色越来越好,心情似乎也渐渐和年轻不经事时一样开朗了。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样,心里也是开心的;我更感谢你对桑菲尔德带来的影响!你放心,我来帮你跟他说。”她安抚地拍了拍简爱的手。
“费尔法克斯太太,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更何况,倘若叔叔还在世,我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离开桑菲尔德,离开阿黛拉!”简爱感到十分自责,自己的责任都完成不了呢!
“我们都不止是把你当作家庭教师了,简。”她苍老的眼睛并没有平时对待下人的那种生疏和距离,有些浑浊的眼瞳里甚至泛上了水光,“你现在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第22章 庇护
第二天,简爱起了一个大早。为了赶路,李文夫妇很早就要出发了。
天还没亮,简爱裹上了一件厚厚的新做的大衣——费尔法克斯太太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点了一只蜡烛,悄悄地摸索着下楼。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放眼望去,旷野上洁白一片。远处的枯树林挂不住太多雪,远远地看倒是一片张牙舞爪的恶魔。
她打了个冷战,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严,顺手用力带上了。窗户咔哒一声,紧紧扣上了。下一秒,她突然有一阵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寒毛骤然立了起来。
她快速转身,背对着窗户,眯着眼睛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仔细地探查。然而一无所获,一楼的走道空空荡荡,安静地落针可闻。目之所急只有墙壁上色彩浓烈的油画,造型绮丽的壁灯,和花纹别致的地毯。
侧门的锁开了,推门进来的人也被站在这里的简爱吓了一跳:“简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艾莉侧身关上了门。
“我的朋友李文夫妇今天要出发了,我打算来送送他们。”简爱解释道,她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在锁被开了之后就不见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楼梯口一眼。“八年前是李文太太送我去罗沃德,现在我也想送送她。”
艾莉点头:“费尔法克斯太太昨日吩咐我了,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我正要去取呢!”
“再准备一些热水。”简爱补充道:“这天可太冷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年的圣诞节是怎么过的。”
“唉,冬天的日子总是难过的。”艾莉也很通情李文夫妇,她带着简爱一起走向厨房,一边掏钥匙一边说:“尤其是失去了盖茨海德的庇护,这对于我们这些做工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呢!”
简爱把手上的蜡烛靠近一些,让她能看清锁眼,疑惑道:“可是里德太太并不仁慈,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暴戾!对仆人可从来没有好脸色,还克扣饮食!”她顿了顿:“真希望他们能如愿以偿,在彭伯里庄园找份好差事!”
“可是不管怎么说,盖茨海德还是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不是吗?”艾莉推开了门,一阵暖意和谷物的香气迎面而来,“简小姐!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姐!看来你也天生是个小姐而不是女佣!”
简爱被她这话搞得迷糊了:“这怎么说呢?”她可还没有和艾莉说起她的身世。艾莉理应以为她会是盖茨海德的哪个女仆或者管家太太的孩子。
“你在盖茨海德一定还是过得相当不错!”艾莉语出惊人:“否则你怎么会不知道失去主人庇护的佣人会有什么下场呢?”见简爱还是面露疑惑,艾莉只好接着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懂,虽说里德太太不仁慈,可是她毕竟还是府邸的女主人,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人还是能有屋子躲避风雪,有份工作,也有些收入。运气好的还能生了孩子之后,指望孩子出人头地,或者也和他们一样能有份稳定的工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生起了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可是,一旦失去府上的庇护,他们没有自己的地产,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园。李文夫妇可还有三个孩子呢!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他们在别的庄园找到了新的工作,也不如那些出生在庄园的仆人们得主人的依赖,如果新主人不慈,其他佣人也看碟下菜,那日子可不好过了!”
简爱“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想到过这方面。毕竟她来自两百年后,不说能随时辞职走人,吃喝也是不愁的,也从不会依赖自己雇主的庇护。她毕竟在前世还是个还未彻底进入职场的人,也没有家庭的牵绊,虽然和同龄人相比也算吃了不少苦,但是满脑子还都是学生气的天真和善良。
简爱沉默着,若有所思,她手上帮艾莉一起打包前一晚给李文夫妇准备的干粮。“这些食物记在我的账上!我晚些去和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她突然意识到了生活的不易,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获得的安稳生活,并非全是自己的努力,更也依托于桑菲尔德主人的包庇。
艾莉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
很快把东西收拾好了,艾莉带她从侧门走到了宅子后面的矮房边,叩响了一扇门。很快,李文先生开了门:“简小姐!艾莉!我们已经收拾好啦,这就打算出发了。”话音刚落,贝茜也穿戴整齐地提着小箱子走了出来。
简爱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们。李文夫妇面露感激地谢了又谢,满脸惊喜。简爱心里已经没有那种被真心感谢的喜悦,反而是隐隐的担忧。李文手脚麻利地给马车套索,简爱便和贝茜在雪中交谈着等待。贝茜和李文身上的衣服实在不算厚实,但是也能看出它们做工齐整熨帖,虽然是仆人的身份,但是他们确实在认真地生活。
她看着贝茜上了车——露天的,没有棚顶,心中的隐忧更甚。与其说她在为李文夫妇担忧,不如说她恐惧于他们的遭遇以后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呆呆地看着李文夫妇的马车向着日出的方向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简爱转身,打算回房,却隐隐看到另一个方向,三匹马飞驰而来。很快,就到她面前了。是罗切斯特先生,梅森先生还有一名不认识的绅士。
罗切斯特先生坐在马背上向她脱帽行礼。梅森先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温和地问好,“爱小姐,日安。”他的声音已经不复上一次的虚弱。而另一位绅士则翻身下马,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简爱匆忙还礼,这还是第一位真正在礼节上把她当同等阶级的人。他身材中等,穿着简单却又考究,面容刚毅又正直,但是眉头总是皱着。
“这位是简·爱小姐,我收养的女孩儿的家庭教师。”罗切斯特向这位陌生的绅士介绍道,他的语气又变成了刻意的生疏。“这位是理查德·约翰逊先生,我的律师。”
第23章 无题
简爱听他介绍这位是律师,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梅森先生的脸上没有上一次的苦大仇深和迷茫,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伯莎的事情应当是已经有解决方法了。
见他们都一脸疲倦,风尘仆仆,简爱就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打算告退。罗切斯特先生把马交给了约翰,招呼他的朋友们去餐厅吃早饭。费尔法克斯太太一如既往地高效率,见到主人之后就很快安排了女仆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简爱又去了厨房,她还滴水未进呢!餐厅里,罗切斯特先生在与他们谈话,艾莉利索地为主人们准备早餐,她便简单给自己弄些吃的。正煮着燕麦粥呢,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来厨房布置新任务了。主人又一次临时回来,还带了客人,她已经习惯这种临时下来的任务。
“费尔法克斯太太!”简爱和她问好,“我有点事儿想和您说。”
“哦!是你叔叔的事儿吗?我已经和先生提啦!”
“不!我想说……等等,您已经和先生说了?”简爱感觉有些不知所措,被她的效率吓到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的感觉,“天,这倒是让我紧张了起来!不过我是想说感谢您为李文夫妇提供了帮助——那些干粮。记在我的账上就好了,或者我现在就给您?”
“啊,那些根本不值一提!”费尔法克斯太太拒绝道,却见简爱的面色语气不似在开玩笑,只好说:“那你就给厨房的账上添一先令吧。”简爱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地从夹子里取了一先令交给了艾莉。
了解了一桩心事,她感到如释重负,吃完了早饭就打算回房。趁着还在“圣诞假期”,又考虑到很有可能会为了寻亲离开桑菲尔德,可是阿黛拉的课程不能耽搁。也许罗切斯特先生会为她再寻找一个家庭教师,可是她还是对自己已经教了好几个月的学生很有感情了。
离开了厨房,她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却突然被挂在墙上的油画象吸引了目光。在第一天来到桑菲尔德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儿的奇怪之处,当时它被红丝绒布料整个遮住了,和客厅里那副类似,画上的确实是罗切斯特先生和伯莎。看上去这副画像挂上去时,他们才新婚不久,看上去郎才女貌。伯莎是个丰腴富态的大美人,她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眉目间也有着富家小姐的矜娇,不知道是因为画师的高超水平还是她本身的气质,她看起来并不像个会成为疯子的人。她坐在大大的扶手椅上,罗切斯特先生和她站得很近,他绝称不上英俊,可是年轻的朝气和天真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简爱久久看着这副保养细致的油画,不由感叹物是人非。不知道罗切斯特先生每每经过这条走道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简爱叹了口气,继续往楼梯走。突然,那阵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天已经大亮,她僵硬了一下之后赶忙环顾四周查看,然而一无所获。她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突然听到隐隐一阵桀桀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吓得心脏骤停,抬头看却看到一双眼睛从三楼的楼梯围栏缝隙闪过。
‘是伯莎!她跑出来了?普尔太太呢?’简爱心脏跳得十分快,她想要冲上去,但是脚刚踏上楼梯就顿住了。以她的小身板,假使真的对上了伯莎,也打不过她!谁能毫发无伤的遏制住一个疯子呢!
她止住了脚步,想起了外面的荒地上有一些堆积的生石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提起裙子,打开了侧门跑了出去,用手帕包了一些生石灰,藏在了口袋里。生石灰的威力可不小,如果碰上了什么情况,也能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伯莎刚刚见她发现了她就躲了回去,或许她并不想正面对上她?简爱脑子很乱。
做完了这些后手准备,她三步并两步地上楼,想要快些回房间,害怕再来什么恐怖的事情。却在半路被开门的罗切斯特先生堵了个正着。
“简小姐,进来书房一趟吧。”他命令道。
简爱没有犹豫,快步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和旁人呆在一起她感觉安全许多了。“罗切斯特先生,梅森太太她……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
“这不可能。”罗切斯特先生下意识地否定了,他皱了皱眉,“抱歉,我不怀疑你是否会说假话……也许你是看岔眼了,普尔太太绝不会放她出来。”他转念一想,之前他被简爱救了的那一晚,伯莎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由也怀疑了起来。“你稍等,我去看看。”不等她回应,他便大步地走出了书房,简爱听到他上了楼。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楼上的门还是锁着的,简小姐。看来你是神经敏感啦。”他随手关上了门,坐在了书桌背后的扶手椅上,示意她也在他面前坐下。简爱惊魂未定,却又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敏感,看错了。
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早有预谋要请她来书房,桌上的茶都已经倒好了。简爱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那么,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是……我叔叔的事儿吗?”
“没错,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已经同我说了。马德拉群岛——我确实去游历过,那是个美丽的地方,而约翰·爱先生,我不确定我是否见过……”
“那是自然的,他去马德拉群岛的时候应当还是个工人。”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即使见过也不会有印象。
“我为您感到开心,简小姐。还有亲人在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但是他只允许自己脆弱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庄园主的姿态,“我朋友也有产业在马德拉群岛,下个月就将派人出海前往马德拉视察产业,我会写信给他,让他为您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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